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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恬应了一声,行了一个礼告退。
秦牧悄然从窗边翻身而入──到底还是放不下心麽。
扶苏抬起头,自然地招呼他,彷佛刚才的对峙从没有出现过:「快来收拾东西,我们要撒了。」
秦牧嗯了一声,站着不动,盯着扶苏。
扶苏奇怪地抬头:「怎麽了?」他随意地把自己的衣服收拾了几件打包,不懂怎样包好,就打了一个死结。
秦牧摇头,这时才走出外室收拾自己的行装。
怪怪的──扶苏想。
*
或许是真的很赶急,蒙恬连夜带军一路南行急进,天光时已经到达三川郡五十里开外的地方。
除了有马车坐的扶苏看上去比较精神外,其他士兵入目无不精神颓丧,或是疲惫不堪,秦牧站在扶苏的马车旁边,脸上虽然有些风尘,倒是看不出甚麽累样。
「停──!」蒙恬一挥手,然後环顾四周。
「在这处稍休片刻。」蒙恬吩咐王离,王离把他的命令传下去。
扶苏从马车跳了出来,走近蒙恬身边问:「情况如何?」
「探子回报,并无异常。」蒙恬下马,拱手:「现在快到早饭时间,请公子稍候,我派人去附近村庄借粮。」
「甚麽?」扶苏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借粮?
蒙恬好脾气地解释:「据探子回报,十里以外有一村庄,看上去颇为富裕,应该可以借到不少粮供军中使用。午饭时我们亦要加速前进,尽量在今天赶至百里外的小镇上,到达冯劫将军的军队会合,再为进攻咸阳作准备。」
「……」扶苏艰难地点点了头,挤出了一脸笑意:「就依将军所言吧。」
他僵硬地转身,爬回马车之上,临进去时他回头叫了秦牧一声:「秦牧,跟我进来。」
秦牧垂下眼睛,淡淡的应了一声。
秦牧还没坐稳,便被扶苏扑上,他下意识反手想要制着扶苏,最後秦牧硬生生止进攻势,把手一反,阴差阳错之下搂住了扶苏的腰。
他有几分的错愕,但扶苏却完全没有感受,反而一脸紧张地揪着他的领口:「借粮是甚麽一回事?怎麽我听不懂蒙将军在说甚麽?」
秦牧低下眼睛,把扶苏揪着他领口的手扯开,把他推去一边,整理了一下衣领。
扶苏狼狈地跌倒在地上,抱怨道:「你干甚麽发脾气?」
秦牧好脾气地解释:「一般军部都不会携带过多的粮食,要是附近有村落的话,一般我们会先问他们要取粮食补充军需。」
「那跟抢劫有甚麽分别?」扶苏有几分不可置信。
秦牧冷了脸:「胡说,能供应军中所用是他们无上的光荣!」
扶苏还是觉得不能接受,这麽庞大的军队,就算他再无知也能想像那得吃掉人家多少粮食啊。
「那样他们吃甚麽呢?我指,粮都被军中徵完了……」扶苏问。
「又不是全部要光,总会给他们留一点的。」秦牧不耐烦地说,他不知道扶苏为甚麽会反对,从古至今,军中都是这个模式。
看着秦牧黝黑的眼睛,扶苏语塞。
他叹了一口气,总觉得古代的生活和他想像中实在大有出入。以前他看武侠小说时,似乎没有想过那些军队的粮食是怎样来的。
他爬上自己的小床,卷起被子,良心一时间有点拒绝接受──说到底他还存着一丝希望以後可以远走高飞,找小村庄隐居,但此时此刻现实却打破他的天真,让他了解到古代的普通百姓的生活绝对不如他在公子府时那麽美妙。
秦牧有几分困扰,但看着扶苏这样难受,他内心也有一点难过。
他坐到小榻上,轻轻地拍拍那包成一团的布‘蚕’:「别难过。」
扶苏闷闷地说:「军粮真的不能想个办法麽?」
秦牧觉得扶苏实在大惊小怪,可是为甚麽他居然该死地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说实话自周以来,军队一直便是用这种模式,尤其在缺粮时,四周百姓大多会自发地拿出自己的谷粮供给军队所需。秦牧不觉得这有甚麽问题,也习以为常。
他随口安慰:「我会帮你想想的。」
扶苏窝缩在被内一阵子,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
他探出头问:「军中还有甚麽禁忌之类,你乾脆一并都告诉我吧,总好过我像个傻瓜一样,遇到事都不敢问!」
秦牧只是淡淡地说:「也没多少顾忌,不过要是不懂军务最好不要对将军指手划脚,不然丢失的也只会是自己的性命。」
扶苏愣了一下,突然明了秦牧口中的含意。
口胡,他在叫自己闭嘴呢!
☆、坑爹的秦始皇
大军继续往阳南进发,此时正值初夏,酷热的太阳已经挂在天上,直晒得人双眼发黑。
傍晚时分,大军终於爬到山腰,只要跨越了这座山,便能与冯劫会合。蒙恬站在山道上,遥远往下一看便能见到山下冯劫的军队早已扎驻在此地多时,军营旗海飘扬,大大的冯字跃然於旗上。
山间四周树影斑斑,清风在山间轻吹,降低了夏日的暑气。但尽然有凉风吹过,士兵们的脸上还是满是汗水,浑身湿透,疲惫不堪。
坐在马上的蒙恬作了一个止步的动作,整军立即停下。他先派了侦察部队先进往拜见冯劫,其余则就地休息。
扶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他的马旁边,蒙恬连忙下马作揖。
扶苏挥挥手,并不在意,他观察着冯军的情况──他虽然不学无术,但是拍多了古装片,对於这些基本的战术还是能了解的。
说实话,冯劫选择的地方不算好,四面环山,选择山谷中央作扎军的地方,只有前方一条大路可以走,要是有敌人攻打过来,很容易陷入被动的包围之中,要是敌方兵力强大而且准备充分,真是磨也能磨死冯劫的军队了。加上四面环山,要是敌人埋伏在山中进行突击,也是极为防不胜防。
唯一好处就是靠山,那样相对的大自然威胁也少一点,而且可以从山间获取粮食补充军需。
扶苏观察了片刻後,转过头跟蒙恬说:「跟我说说冯将军的为人吧。」
蒙恬拱手应道:「是。」
秦牧无声地走过来,扶着树干往山下看,熟悉的场面,让他脑中不禁勾起了他最後一场出巡的回忆──
那时人比这里的人数多数倍,也是这样旗海飘扬,浩浩荡荡地彰显自己的威德,路旁的百姓见到,无不俯首称臣。他坐在御驾内,自觉自己功盖三皇五帝,得意非常,只是求力的长生一直无望,有时难免暴躁起来。身边的赵高一直阿谀奉诚,更让自己自得起来。
身边虽然带着小儿子胡亥,但秦牧对他厌恶非常,要不是他的母亲撒娇,恐怕自己也不会带着他来碍眼。不过这个却是他一生中作过决定中最为错误的,间接使到他的长子因而丧命。
现在回想,自己一生虽然精彩,但身边却没甚麽知心好友,曾经有一个,也背叛他了。他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原本最为亲近的长子,在妻子死去後也渐渐与他疏远,秦王心中唯一爱的只有他的长子扶苏,但是表面上对他却极为严肃。
想到这处,秦牧看了一眼扶苏。
此时扶苏正一脸严肃地看向山下,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凝视,不时跟蒙恬讨论几句,有了秦牧的恶补,他说上来也是头头是道,似模似样的。
长得越来越不像苏儿了。秦牧看着他的侧面想。
扶苏的脸不着痕迹地改变,这三个月多的改变,要是让很久没见过他的人看到,也不能立即认得出。扶苏正慢慢地变回他上辈子的样子,秦牧心中感觉复杂,却再没有第一次发现时想要杀人的暴虐情绪。
见扶苏和蒙恬还在那边说话,秦牧无趣地走开了,四周逛逛。
扶苏粗心大意,并没有为秦牧定一个身份或职位,因此每个人都知道长公子身边有这麽一个人,却不知道他主要的职位是干甚麽的。
士兵散发四周,或是用已经满是汗水的麻衣抹脸,或是坐着用手当扇子扇凉,有三两个体力比较好的,就聚在一起闲聊,来来去去也是军中的琐事,那一个因为手脚不乾净被军法处置了,那一个打仗时老是缩,等到最後才出来杀几个人等等。
秦牧随意找了一个因为太阳暴晒着而没有人聚集的地方,靠在树上,往山里看。
层层叠叠的树顶把整座山披成了一片深绿色,清风拂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秦牧就在那处漠然地摆着款,突然一个小兵走近,撞了他的肩一下。
秦牧几乎想要动手,下意识抬起的手很快便被他控制好,举起来自然地拂过自己额前的汗水。
来的人完全没发现自己差点被秒杀,反而一脸友好搭上秦牧的肩,要是这是现代,指不定他手上就拿着一个酒杯来跟秦牧搭讪。
「兄弟,很少见你出来走动,平时都在长公子身边干啥的?」小兵笑得明媚,完全不怕秦牧的黑脸,而他身後有几个士兵在偷笑,显然他是被人坑出来问话的。
秦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夫子。」可不是麽,现在他不单要包办扶苏的书本学习,还要教会他日常的生活知识,真是比当夫子还要累人。
小兵立即脸露尊敬,乖乖把自己的手放下来,态度也不那麽随意,显得庄重了不少:「原来是夫子,抱歉……呃……失……失敬……」场面话他不会说,显得结结巴巴的。
──这时代对於读书人还是很尊敬的,只是认得字已经能被乡人奉为上宾,更何况是教书先生?
小兵开始後悔自己用这麽随意的态度对秦牧了!
秦牧嗯了一声,并没有再说话。
小兵在秦牧身边来来去去的走动,又舍不得离开,彷佛站在秦牧身边能沾上几分书卷气,自己也能聪明一点一般。
倒是秦牧好脾气地搭话:「有事?」
「呃……也……也没有……」小兵耍手拧头,他身後的‘朋友’早就一哄而散。
或许是他笨拙的动作让秦牧感到几分喜悦,秦牧的脸不再冷凝。聪明的他怎会看不出这个木头木脑的小兵是被推出来作替死鬼的,可以说他的同僚绝对是有心陷害他过来得罪秦牧──毕竟秦牧的‘身份’在蒙军中可以称得上为秘密,估计他们以为是不可说的军机吧。
军中除了正规的召募外,还会编制一些地痞流氓纾解民困,所以被欺负这种事在军中并不稀奇。
「你叫甚麽名字?」秦牧问。
「我…我叫李大牛!」李大牛摸摸头,笑了起来:「我娘生我时家中的大牛刚好怀上,我爸,说我旺家,想叫旺财,可是我家中的老狗就是这个名字!」
「……」这名字的来源强大得令秦牧不能直视,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秦牧一时随和的态度让李大牛以为秦牧想跟他闲聊,立即开启了话唠模式,等到秦牧回到前方时,脑中充斥着某某村几时失踪了一只鸡,随後又在另一个村找到甚麽这些小八卦。
他甩了甩头脑,想把脑中那各种八卦给甩掉。
只是这样家常的闲话并不令人讨厌,秦牧觉得很新奇,以前都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些家常话。
扶苏走过来跟他说:「再休息一会儿,就要继续前进,争取在入夜前与冯劫军队会合。」
「嗯。」秦牧应了一声,走了几步後突然回头:「军中有个叫李大牛的人不错,你可以考虑接触看看,发展成自己的嫡系。」
扶苏穿越过来後,之前认识的人秦牧已经让他去有意无意地扭转他们对长公子的印象,现在扶苏偶尔的抽风已经没有人怀疑了,但保险起见扶苏还是应该发展新的嫡系,毕竟旧人太熟悉他,那怕有秦牧帮他恶补,有些隐密的事情秦牧也不知道的。
扶苏受宠若惊,连忙道:「好,我会留意的。」自从那夜的对峙後,秦牧对他就极为冷漠,除了教他认字和一些基本常识外,就不想理会他了。除非他极为难过,否则秦牧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如此表现善意也是第一次!
扶苏这种态度,秦牧有几分不自在,他忍不住走了几步後又退後几步,但扶苏已经转身找王离商量一会儿军队要怎样安排了。
秦牧站在原地,心中有几分失落,好像捧在手心的雏鸟一下子长大,飞向了高空。
现在的扶苏越做越好,公务也能在他转述下指点几分,有时还能提出新奇的意见。
似乎越来越不需要他了。
秦牧看了看自己。
王离正好整顿了一下军纪,穿着一身厚重的盔甲,浑身是汗的走到前方,第一眼便看到秦牧站着发呆。
他随意地瞥了他一眼,跟蒙恬一样,他对秦牧也是不怎麽待见的。
这一眼,他就愣住了。
不禁认真地仔细地看着秦牧。
此时的秦牧因为行军的关系,满面胡子并没有整理,而且古人崇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