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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冬梅的宅子，跟老马家的宅子风格相似，都是带院子的老宅，只是她家院子没种榕树，而是搭了一片葡萄架。
眼下正是葡萄生长繁盛的季节，盘根错节的葡萄藤上，挂了一串串尚未成熟的小粒青葡萄，马小健进院时，手贱摘了一颗下来，放进嘴里咬了口，呸，真酸。
马小健啐了一口，目光逡巡着扫了一圈，隔窗看见马冬梅正在厨房里炒菜，迈开步子走到她家厨房门口，敲了敲门，咧嘴笑道：“冬梅婶，锅里炒的是什么菜啊？这么香！我在外面闻着都流口水了。”
马冬梅听见声音，扭过头来，见到马小健后，脸上露出一抹惊讶的笑容：“哟，是小健呐，有段时间没见你了，今儿怎想起来婶这窜门了，我这炒韭菜鸡蛋呢，一会就在这吃饭吧。”
马小健摆摆手道：“不了不了，家里也在炒菜，我闲着没事，过来您这走走，顺便看看小北在不在家？”
马冬梅眼睛闪了一下，微微叹息道：“你是来找我家小北的啊，诶，他不在家，出远门了。”
“出远门？这么大热的天，小北他是在家待不住，去外面度假避暑去了？”马小健笑着问道。
“我倒是希望他是出去玩，玩够了就回来。”马冬梅长叹一口气，道：“可惜，我们家小北这孩子，脾气倔，不听话，也不懂事，上月初我骂了他几句，臭小子拎包就走，拦都拦不住，几天都没个消息，可把我急坏了，都要去派出所报失踪了，他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是去了沪城。”
“去沪城？”马小健眸光一闪，笑笑道：“那是大城市啊，他有文化，要是能在沪城扎根，那也是很好的事情，指不定几年功夫就能赚大钱。”
马冬梅摇摇头，苦笑道：“没用的，我家小北有文化，没能力，不可能在沪城扎根。前段时间倒是打电话回来说是进了一家医药销售公司，压力特别大，每天早晚开会，都挨领导骂呢，干得非常憋屈。”
马小健笑了一下，宽慰马冬梅道：“万事开头难嘛，年轻人出门在外，总要经历点磨砺。”
“小健，你说你哈，年纪比小北还小几岁，却比他成熟稳重得多啊，而且你这孩子懂的道理也多，能力又强，我早就跟小北说了，让他辞了工作回家帮你养猪，他思量了很久，最后还是没答应。”
马冬梅一边叹息，一边感慨：“其实，小北这孩子，要是一门心思搞养殖，他是既有理论基础又有技术功底，可他偏偏就顾着那大学生的面子，宁愿在家窝着，也拉不下脸来帮你干活，简直气死我了。”
马小健耐心听完马冬梅这一番感慨，还是继续宽慰道：“冬梅婶，你也别生气，人各有志，小北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
马冬梅摇摇头道：“他志向远大，想法也多，可就是不愿意放下面子，眼高手低，这跟白日做梦有什么区别，大学也白念了。”
马小健耸耸肩，说道：“或许，他这次在沪城受了磨砺，回到村里，思想会发生转变的。”
“希望吧。”马冬梅微微叹息，随后盯着马小健道：“对了，小健，你最近弄了二十台收割机，请了那么多人，眼看着都把大半个镇的早稻收割业务承包下来了，搞这么大的活，应该赚了不少钱吧。”
谈及这个，马小健咧嘴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也就赚点辛苦钱，没什么的。”
马冬梅愣了下，眨眨眼道：“你这孩子，真是务实又谦虚，干了这么大的事，还只说赚点辛苦钱，我真想打个电话把我们家小北喊回来，让他踏踏实实地给你干活去，可惜他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打了几次电话都不愿回来。”
马小健眸子一亮，顺势引导道：“冬梅婶，我看这样，你打听一下小北在沪城哪家公司上班或者具体住址，我给他寄个东西过去，他收到后，自然就回来了。”
马冬梅有些诧异：“寄个东西，就能让他回来？”
马小健道：“婶，你信我就是了，打电话问一下地址吧，我给他寄个包裹，过不了几天，他一准回来。”
马冬梅点头道：“好好好，你这么有信心，婶自然要信你的，我照你说的办就是了。”
“那行，这事就这么定了。”
马小健说完，笑着离开了，马冬梅跑出来喊他留下吃个午饭，却被他挥手婉拒了。
马冬梅目送马小健走远，怔怔地站在门口出神片刻，也顾不得吃饭，直接跑向不远处的小卖部，看样子是给儿子马小北打电话去了……
第328章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三天后，晚上七点，沪城，浦东新区，某知名写字楼下。
“想当初，大四那年，宿舍的兄弟们笑谈，毕业等于失业，我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马小北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望着灯火通明的甲级写字楼，觉得自己与它格格不入。
人人都羡慕城市生活的光鲜亮丽，却忽略了很多在城市打拼的人只是穿得光鲜，混得却很凄凉。
就好比现在的马小北，除了身上这套入职时花五百定制的西服，兜里只剩刚从财务结算的八百块试用期工资，一部手机，一张公交卡，别无长物。
〃难道我马小北真的像狗比主管说的那样，除了有个本科学历，其他一无是处！干不了销售，只能回乡下养猪，或者工地搬砖？〃
马小北无奈摇头，随即捏了捏拳，干脆转身，抬脚走向不远处的公交车站。
马小北大学毕业好几年了，一直没找到理想的工作，常年过着在家啃老的生活，他也不是没努力过，只是方向不对，考了几次公务员，笔试过了，面试却一次都没过。
心灰意冷，情绪不佳，前段时间跟老妈马冬梅大吵一架，怀揣着几千元本金来大城市闯荡。
本以为凭自己本事就算不能很快出头，也可以轻松立足。
没成想，因为毕业后没工作经验，大公司瞧不上他，投简历石沉大海，在人才市场也饱受冷眼。
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入职门槛不高，早九晚九，每天累得像孙子似的医药销售工作，结果，试用期十五天还没干满，就因为得罪了销售主管，被劝退离职。
“马小北！”
刚走几步，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甜糯的声音。
马小北扭过头，喊他的人是公司的前台，是个美女，名字简约而好听，林慧。
作为公司前台，林慧绝对是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她长得极为甜美，淡妆素雅，长发披肩，身材也好，穿衣打扮，透着成熟魅力却又有着几分难得的清纯。
今天，林慧穿了一身白色雪纺衫，短窄的黑色套裙，搭配丝袜，显得格外的修长曼妙。
公司里有很多男员工都追求她，包括马小北那个便宜主管。而马小北得罪主管的原因，就是早上替前台换装了一桶纯净水，林慧冲马小北甜甜一笑，说了声谢谢，扭头就看见主管阴沉沉的脸。
“你的快递包裹。”林慧风姿绰约，笑着走上前来，递给马小北一个小包裹。
“我的快递？”马小北有点懵。
接过来一看，快递单上写的收件人的确是他的名字，却没填寄件人姓名，让马小北有些摸不着头脑。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林慧问了句。
“暂时还没有打算。”马小北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其实，你挺优秀的，离开这里，或许能有更大的发展。”林慧上前两步，靠近马小北，一双明亮的眼睛凝望着他。
“更大的发展……”马小北心中苦笑，低着头，目光没有与林慧对视。
如果告诉林慧，如果他无法在这座城市扎根立足，就可能要回老家种地养猪，务农为生，不知道她会不会嘲笑自己没出息？马小北心里嘀咕了句。
“你手机给我。”林慧忽然道。
马小北掏出手机，解锁后递给她。
林慧麻利的在上面输入自己的号码，把手机还给他，说道：“我的号码你存好。”
临走前，林慧朝马小北露出一抹笑容，轻声道：“以后混出模样了，要记得我呀。”
马小北有些意外的看她一眼，点点头，他能够感觉到，林慧对他蛮有好感。
但是，现在的自己，配得上这份好感吗？不用怀疑，配不上。
而且，林慧说的是，“混出模样”，在这偌大的沪城，混成什么样，才算有模有样呢？
“小慧姐，你还没下班吗？”马小北抬头看一眼林慧远去的身影，忽然问了一句。
林慧俏生生的转了个身，对马小北挥了挥手：“下班了啊，特地给你送个快递而已，走咯，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马小北也抬手与她告别。嘴上说着“后会有期”，心里却泛起一丝苦涩：“或许，以后不会再见了吧。”
站在原地呆滞片刻，马小北转身走向公交车站。
公交车穿过城市的霓虹，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绚烂辉煌，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马小北在公车里被挤得双脚离地，脸贴在车窗上，双手苦苦支撑，望着这一片耀眼却不属于他的繁华，恍如隔世。
坐公车回到位于偏僻郊区的出租房，已经是晚上十点半，马小北冲了个凉，躺在床上，明明很疲惫，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过两天就要交房租，身上只有八百块钱，五百的租金再加几十元水电费，交完剩不了几个钱，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熬？
“算了，不想这么多，人活一世，最穷不过要饭，不死总会出头，我马小北绝不会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
马小北眸中泛着坚定之色，从床上爬起来，抽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两口，瞥了眼丢在桌上的快递包裹，顺手拿过来，把包裹拆开了。
包裹里藏着一个狭长的盒子。
盒子打开，是一根长条的植物根茎，马小北看着眼熟，拿起来放在鼻子上闻了一下，眸光不自觉的闪烁。
“是当归。”
马小北的鼻子，莫名泛起一阵酸楚，手里捏着这支当归，脑子里思绪如潮。
离家千里，独身一人身处繁华都市，却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无力感，失败的工作，窘迫的境遇，孤独的环境，对家的思念，种种情绪，涌上心头，眼泪不自觉的模糊了双眼，最终，忍不住哭了出来。
“妈，儿子不孝，大学毕业以来，眼高手低，自以为是，离家之后，来到沪城才发现，原来我这所谓的骄傲压根就是个屁，太拿自己当回事，却被别人完全不当一回事。”
“在这里，我混得举步维艰，几乎没有立锥之地，认真想想，倒不如听您的劝，回家跟着小健养猪，踏踏实实赚钱给您养老！”
第329章 确认过眼神，是惹不起的人
第二天，马小北起了个早，洗漱完毕，去房东那退了房子，收回押金后，定了张沪城到临安的火车票，收拾东西回家。
临安城，距离沪城大约二百多公里，高铁也就半个多小时，不过马小北舍不得坐高铁，买了张普快车票，大概两个小时抵达临安站。
上午九点，马小北准时坐上列车，随着列车的开动，沪城的高楼大厦在视野间飞掠而过，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渐行渐远。
人就是这样，外出打拼时满怀憧憬，碰壁失落时想念家乡，踏上返程时归心似箭。
此刻，马小北的思绪，随着列车的行进，越飘越远，仿佛早就飘到了远在两百公里外的那个小山村。
桃花村。
老马家院子，此刻就像过节似的热闹非凡，上百位乡亲从院子一直排到门外，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瞅着院子中央的马小健。
马小健站在人群中央，腰上缠着一个黑色的挎包，一边从挎包里掏钱分发给各位，一边扯着嗓子说道：“乡亲们，都别急，一个一个来，凡是买了净水器上当受骗的，都可以分文不少地把钱领回去，没有上当受骗的，您看个热闹就好，别伸手了哈。”
马小健话音落下，整个院子哄堂大笑，笑声停下来，却听王富贵嚷了一声：“没买净水器的，千万别厚着脸皮伸手，伸手也没钱给，咱这不是开善堂，您也不是来要饭，管好自己的手，守住自己的本分。”
他这话说出口，有人当场就不乐意了：“富贵，你个臭小子说话真难听，在场的都是你的长辈，你说谁厚脸皮，谁要饭呢？”
“就是，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有人附和。
王富贵也不是吃素的，听到此起彼伏的斥责，他冷笑一声，嗤之以鼻。
王富贵站在马小健身边，目的只有一个，健哥唱红脸给受骗的乡亲们退款，他唱白脸，盯紧那些没受骗却上前伸手想要浑水摸鱼的乡亲。
当四周的斥责逐渐大声起来，王富贵腰杆挺直，目光环顾一圈，中气十足的嚷道：“我没指名道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