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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妈妈假装绷着的脸放松了下来,捏着手在绒黄肩膀上掐了下:“小蹄子这张狂样儿!还不赶紧跟上姑娘!”
灵隐寺在西湖西北,处于飞来峰与北高峰之间灵隐山麓中。行走在灵隐寺的青石小径上,就见两峰挟峙,林木耸秀,深山古寺,云烟万状。据传有天竺僧人名慧理,曾在东晋咸和初由中原云游入浙,至杭州,见有一峰而叹曰:“此乃中天竺国灵鹫山一小岭,不知何代飞来?佛在世日,多为仙灵所隐”,遂于峰前建寺,名曰灵隐。
因为它的传说,历代皇室都极其重视灵隐寺,前朝就曾有章懿太后赐脂粉钱九千五百二十四贯给灵隐寺,作为修茸寺庙之用,后又因灵隐寺斋僧施粥的需要,将位于杭州、秀州两地良田一万三千佘亩,赐与灵隐寺作为庙产。
从建寺以来,灵隐寺各位主持都是名誉天下的得道高僧,故灵隐寺更是香火鼎盛。
济世大师主持灵隐寺已有二十余年,正因为当年他的偈子让润璃结下佛缘,还能跟着南山隐叟继续学习医术,所以每年生辰,润璃都会来灵隐寺还愿。
拈香还愿,写了香油钱以后,润璃要求见济世大师。小沙弥识得那是杭州知府的千金,也没推拒,直接向济世大师去禀告了。
济世大师刚做完早课,正在静室静坐。
“施主为何要见我?”
“大师,最近我心颇不能净,仿佛和前尘往事仍有感应。”济世大师能一眼看出她的来历,润璃也不加遮掩,直接把自己的疑惑说出。
“阿弥陀佛,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生死死,轮回而已。”济世大师高声念了一声佛号,又重复了一下九年前的那句偈子。
“大师,你就不能有别的话告诉我吗?这十六个字你都对我和我父亲母亲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近日我总觉得心神慌乱,总是能轻易的想起前世,我也想知道我前世的父母过得可安好?我……”
没等润璃把话说完,济世大师睁开了眼睛,精光四射:“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何必纠结前尘后世!施主须谨记佛家忘无的境地,生生念念都在刹那之间。前尘已了,且顾今生!”
如当头棒喝,润璃呆坐在蒲团上,一动也不能动。
自己已经穿越在这个大周朝,再也回不去了,飞机失事,尸骨无存吧?
济世大师的话,分明就是要自己断了对前世的记忆,好好的在这个世间生存下去。自己不再有什么前世的父母,苏三老爷就是自己的父亲,苏三太太就是自己的母亲!
看着润璃痴呆若傻的样子,济世大师也心生不忍:“施主,你这一世是有大造化的,无须这般伤神,且等着你的造化便是了!”
“造化?”润璃嗤之以鼻:“我倒不求造化,只求平安一世,治病救人!”
“这造化,要看各人的缘法,有人以为荣华富贵,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是大造化,又有人以为躬身南亩,荷锄夜归清风拂衣是大造化。这世人心里想着的造化都各有不同,就看施主如何去想了。”
“那大师可直接告诉我,我可否一生平安?”
济世大师微微一笑:“施主,老衲不是西湖南面那摆摊算命的铁口神断。”
“那你这些话,不是海市蜃楼?说得那般虚无缥缈!”润璃突然有点愠怒:“我不需大师指点了,一切凭心做事即可。”
“阿弥陀佛,施主聪慧,已知这世间之事乃是求仁得仁,看各人的造化。只是佛说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愿施主能看透这世事,不再受这世俗七苦。”济世坐在蒲团上,闭目诵经,不再理会身边的一切。
润璃站了起来,看着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念经的的济世大师,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宁静感,她默默无语的带着吴妈妈和丫鬟回府不提。
回到苏府,只见大门开着,门口有几辆马车。
从第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圆脸妇人,仔细看过方知是李同知夫人,素日里那副愁眉苦脸已经不见,眉眼间堆着笑。接着下来的便是李清芬了,高挑的身材亭亭玉立,穿着一件桃花云雾烟罗衫,浅银轻罗百合裙,手上的翡翠镯子映着日光闪闪的似有碧水流动。
“李太太,清芬!”润璃走过去招呼她。
“润璃,又去灵隐寺还愿了?”清芬熟知她的习惯。
“是。”润璃点点头:“我们进去罢!”
“还有几个姐妹在后面那辆马车上没下来呢!”李清芬轻轻的,不留痕迹的朝后面那辆马车撇了下嘴:“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情,半天没有动静!”
说话之间,后面那马车上已经下来几个人,李清音、李清如、李清妍三个人挨挨擦擦的走了过来,一个个倒也打扮得精致,只是李清音的发髻有点散乱,有可疑的拉扯痕迹。
“哟,是不小心挂到马车帘子了吧?”润璃向绒黄招招手:“三姑娘,我这个丫鬟可有一双好手,梳得一手好头发,如不嫌弃,且跟着她去去含芳小筑,叫她重新帮你梳洗下。”
“如此甚好。”李清音得意的瞧了一眼李清如,跟着绒黄先进了苏府。
剩下了李清如和李清妍站在了门口,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四姐李清芬和润璃。
李清妍是李同知的六姑娘,今年十一岁,是李清音的同胞姐妹,全是大姨娘生的,只见她突然狠狠的盯了李清如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抬高了头就跟着李同知夫人走进了苏府的大门。
望着这情景,润璃便知这位四姨娘生的五姑娘李清如,肯定是在马车里和李清音李清妍两姐妹发生了点什么事情,奇怪的是倒不知为什么分明是二对一,反而李清音却吃了个暗亏,落了下风。
李同知有三个儿子四位千金,大少爷是二姨娘生的李清华,二少爷李清衡和四姑娘李清芬是李同知夫人嫡出;三姑娘李清音、六姑娘李清妍和七少爷李清濂都是大姨娘生的,五姑娘李清如是四姨娘生的,三姨娘至今膝下空虚,颗粒无收。
以前李同知家里大姨娘坐大,气势直逼李同知夫人,竟至家中仆役遇事吧先禀报李同知太太,反而先去悄悄告诉大姨娘的程度。上次李府邀请赏紫藤萝,李同知太太精心设计的戏码也不知道是被谁泄露了出去,大姨娘先下手为强,支使着三姑娘李清音去勾搭世子爷,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料到那梁伯韬是个强硬的狠角色,勾搭不成,那出戏反而让大姨娘直接被拍倒。
赏花宴那天原本说好是要把大姨娘迁做外室的,可看着大姨娘弱柳扶风的哀哀哭泣,李同知心里万分不舍,只是在园子里一个僻静角落收拾了几间屋子,把大姨娘迁了进去。
可究竟得了武靖侯世子和苏三老爷的警告,不管大姨娘多么的娇媚风流,李同知也不敢再把她捧在掌心做宝贝,连续这些天都没有去看过她,只是派长随送去了些精致物事。大姨娘整天垂泪,使着小丫鬟子去请李同知,李同知竟也忍住了没有过去,这让大姨娘心情郁闷至极。
后来李同知太太命令三姑娘、六姑娘和七少爷都搬出自己的屋子,直接送去主院和她一起住,美名其曰是自己可以精心□这些庶子庶女,实则是变相的告诉大姨娘,叫她收敛些,她的儿子女儿都在手里呢,这下把大姨娘气了个倒仰,却是真正病了。
34可怜天下慈母心
润璃引着李同知夫人和李家几位小姐进了院子,早有苏三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水莲迎了上来:“李夫人,太太在园中鸣翠亭等您呢。三姑娘,太太吩咐叫你引着李家姑娘们自去园子里玩耍便是,午饭设在听雨轩。”
李同知夫人掩饰不住满心的欢喜,轻快的对水莲说:“几天没有见着苏太太,就怪想念的!劳烦姑娘前面领路了。”
润璃看着李同知夫人走路时虽然后背挺得笔直,但脚步却是迈得又快又急,显然是有好消息想和苏三太太分享的,不由得对着李清芬挤了挤眉毛:“你母亲看上去心情不错。”
李清芬含着笑,脸上有淡淡的红晕,低下头伏在润璃的肩头小声说:“父亲这几日都在母亲房里歇息呢。”
润璃瞪大了眼睛,拧了一把李清芬的脸:“清芬姐姐,你羞也不羞?”
“还不是给你闹的!”李清芬吃吃一笑:“你都能给别人去接生了,我就连这句话都不能说了?”
润璃突然想起前几日的剖腹取子,脸上也是一红:“我那也不是被逼的?如果我再不用那法子,陈少夫人就没命了。”
“你这事情可传得广,我在深闺都听说了呢,说你用华佗神技救了陈少夫人和她的孩子,只是她们都说你这般每日在外面抛头露面,现在竟然还给别人去接生,非闺阁千金所为。润璃,你还是少出点门吧,别被人说闲话。”
润璃脚下一滞,转过头来看了看李清芬,微风吹得她耳边的细碎发丝飘荡在下巴边上,和那两个微微在打着秋千的耳珰映衬着,少女明媚的眼睛里有真货真价实的担忧。
“清芬,你不知道那时候的情景。如果你是我,在那个时候你也会不管以后有可能的流言,也会如同我那么做的。”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大家都这么说,将来你议婚就有困难了?”李清芬有点着急,看着润璃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挽住她的胳膊:“你呀,也得给自己将来好好考虑下吧,以后尽量别去济世堂了,那里去看病的都是下等人,你怎么能轻易让那种人见到你的容貌呢?以后你想散心,就来我家,或者我们求了太太,带我们去郊外游玩便是了。”
润璃心里有点不快,清芬的心里还是有着明显的优越感,殊不知她这样的人要是离了同知府,就是想做下等人都不行呢。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谁家愿意养个吃白饭的女儿?亏得她命好,托生在李同知夫人的肚子里。
李清芬见着润璃一番深思的模样,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说:“素常是你教我做这个做那个的,你也该听听我的劝告不是?毕竟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呢!”
“如果我将来的夫君听到这些话就放弃,那这样的人我不要也罢!”润璃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清芬不要着急:“大不了我做自梳女!”
在大周朝也有自梳女这个特别的群体,一些女子不想守婚姻羁绊,想独立生活就会自梳。她们一旦把头发自梳,那就意味着独立自主,不再谈婚论嫁,“自己的头发自己梳,自己的饭自己煮,自己的苦乐自己享,自己的生活自己养”!内心深处,润璃对这种方式有着深深的向往。
“你疯了!”李清芬捂住润璃的嘴,小心的往四周看看,前面走着几个丫鬟,李清如和李清妍已经不见了,或许已经跟着丫鬟们去找苏润珉和苏润珏了:“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可千万别在你母亲面前说,她会伤心的!”
润璃拿开李清芬的手,淡淡的说:“我可没开玩笑。”
“你……”李清芬惊骇的看着她:“润璃,你不能这样做!苏老爷和苏太太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还不是你自己说我议婚困难的?”润璃瞟了李清芬一眼:“要是能嫁出去,我肯定不会自梳的,你放心!”
李清芬疑惑的看着润璃,似乎在猜测着她话里有几分可信,看着润璃狡黠的眼神,她有点迷惑,感觉自己虽然比润璃大了一岁,可是她说话行事却比自己要老练得多,而且她能有自己的想法,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自己却只能每天呆在小小的后院,帮着母亲和几个姨娘斗智斗勇,如果能让姨们娘落了脸,那她就能高兴一整天。
“三姑娘!”就在润璃和李清芬带着几个丫鬟在园子里绕着鸣翠湖散步的时候,远远传来木槿的声音:“两江总督高夫人带着儿女来了,太太叫你现儿去清远堂呢!”
两江总督高夫人?润璃想到了去年的杭州诗会,当时就是这个两江总督凑热闹,他是一介武夫,偏偏又喜欢给自己挂上一块精通风雅的招牌,所以那天多喝了些酒就胡言乱语的叫各家千金要下场做诗,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事出无奈,她只能默写了一首《钱塘湖春行》,结果倒让她才名在外了。
今日是三月初一,莫非这外两江总督对杭州诗会念念不忘,竟然提前来了?
“姑娘叫我好找呢!”木槿跑到润璃面前,差点一口气儿没喘上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儿凑巧了,连两江总督高夫人都来了!”
“木槿姐姐,看你,紧张什么呢!”旁边的葱翠塞了一块帕子到木槿手中:“先擦把汗,瞧你跑的!两江总督夫人有什么稀奇呀,她又没长三只眼睛!我们不着急看她,慢慢走着去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