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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成蕙定定地看着赵清波:“是不是你向我六叔汇报的?”
赵清波摇摇头:“这次不是我汇报的,是我们校领导去找的你六叔。”言毕,又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觉得和刘存义比起来,我……我可能对你更合适……”
孙成蕙怔住了:“赵营长,你……你说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清波扯着孙成蕙的手,一下子竟在孙成蕙面前跪下了:“成蕙同志,我爱你,从见你的第一面就爱上了你……”
孙成蕙惊呆了,想把赵清波拉起来,又不敢,连连后退着说:“赵营长,别这样,千万别这样,你站起来……”
赵清波却不站起来:“成蕙,我晚了一步,不能再晚第二步了,今天你不答应我,我……我就一直跪在这里……”
远处,隐隐约约有几个巡逻哨兵的身影在晃动。
孙成蕙更紧张了:“赵营长,你……你先站起来,好不好?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你……你不站起来,我……我就什么也不和你说了……”
赵清波这才站了起来,一把搂住孙成蕙,热切地对孙成蕙说:“成蕙,答应嫁给我吧!你答应吧!不说刘存义有老婆,就是没有老婆,我也得和他争一争。在爱情问题上,我和刘存义是平等的。我和他都有爱的权力。”
孙成蕙挣扎着,死命想挣脱开赵清波的搂抱:“赵营长,我……我求求你,你……你别在这时候逼我好不好?我……我现在心里乱糟糟的……”
赵清波仍紧搂着孙成蕙不放,还试图亲吻孙成蕙:“成蕙,今晚来找你,我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连死都想过。”
孙成蕙身子一缩,这才从赵清波的胳膊下面脱开了身:“赵营长,你……你都胡说些啥呀……”
赵清波急眼了:“真的,我不骗你,我连枪都带来了。”说着,真就拔出了枪。
孙成蕙吓死了:“赵营长,你……你可千万别胡闹!”
赵清波举起枪,顶住自己脑门:“成蕙,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嫁不嫁给我?”
孙成蕙惊恐地后退着:“赵……营长,你……你再这么胡来,我……我就永远不理你了。”
赵清波满面泪水,失态地大叫:“我不是胡来,我就要你一句话,一句话!”说罢,打开手枪保险,再次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脑门。
孙成蕙软软地跪下了:“赵营长,我……我求你了,不要这样,不要……”
赵清波握枪的手在月光下抖着:“成蕙,你记着,我这是为了你……”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孙成蕙一下子清醒了,奋力扑上去,将赵清波撞了个踉跄。
几乎与此同时,赵清波手中的枪也抠响了,两粒子弹擦着赵清波的头皮飞向夜空,打破了校园夜的寂静。
这骤然爆响的枪声惊动了巡逻哨兵,巡逻哨兵们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缴了赵清波的械。
这一夜,就这样被孙成蕙永远记住了,至死难忘。
………………………………
二十四
而刘存义又怎么能忘记生命历程中那个难忘之夜呢?当赵清波举枪向孙成蕙求爱时,他正在老首长孙立昆家里,经历着另一场思想意志的较量和感情的磨砺。
提着半布袋花生来见孙立昆时,刘存义并不知道在此之前,孙立昆已见过了汤荣花,并且已经向汤荣花许了愿;更不知道就在他和孙立昆谈话的时候,孙立昆的夫人周秀玉正陪着汤荣花坐在里面房里,等待着这场谈话的结果。
一向服从命令听指挥的刘存义,在那天夜里,头一回违逆了自己老首长的意志,倔倔地否认了自己和汤荣花的婚姻。
刘存义对孙立昆说:“……政委,你批评我啥都行,可你硬要说汤荣花是我老婆,我不认。政委,你想想,汤荣花到我家里来时,我才十岁,哪知道这种男女之间的事?十五岁我就当了兵……”
孙立昆尽量和气地说:“谁送你当的兵?不就是汤荣花同志吗?存义,你好好想想,就想这么一个问题——你是荣花同志亲手送到部队上的,现在,你进了城,做了团长,就不认人家了,人家会怎么想?你、我,还有咱革命对得起人家么?”
刘存义摇摇头:“这我没想过。”
孙立昆说:“那就好好想一想,荣花毕竟是你革命的引路人,是你革命的同志呀。”
刘存义说:“政委,我就把她当革命同志、当姐姐不行么?”
孙立昆说:“不行,我的部下里不能出这种对不起自己革命同志的陈世美,况且,孙成蕙又是我亲侄女!”
刘存义说:“可我和成蕙都有恋爱的自由。”
孙立昆当即指出:“刘存义同志,孙成蕙有这个自由,你没有这个自由了,因为你是有老婆的人!”
刘存义固执地说:“汤荣花不是我老婆,是我二姐……”
孙立昆说:“叫汤荣花二姐也好,叫她老婆也好,都是你的事。我想说的是,她是个好同志,还是个对革命有贡献的老同志,你不但不能这样对待她,还得对她有一份感激之心!”
刘存义这才有些失态地叫了起来:“政委,你别说了!汤荣花既然这么好,你就把她领回家吧!反正我是不要她做我老婆的!”
孙立昆气了:“这叫什么话?我领回家?她是我老婆吗?”
刘存义说:“那她也不是我老婆!我和她只有夫妻的名分,别的啥都没有!”
孙立昆桌子一拍:“没有她,就没有你刘存义的今天,你没准还是个种地的农民!而没有她们这些革命姐妹的牺牲和奉献,也没有我们今天的共和国!”
刘存义说:“我的婚姻和共和国没关系,共和国的旗帜上也有我流过的血!”
孙立昆说:“共和国的旗帜上有你的血,就没有她们的血吗?汤荣花同志在抗战期间就负过伤,你知道不知道?我们不能避免她们在战争年代流血,难道也不能避免她们在和平年代流泪吗?刘存义同志,作为你的老领导,我希望你拿出一点革命的良心!”
刘存义脱口道:“什么革命的良心?我不懂!政委,你看着办好了!”
孙立昆火透了:“刘存义,就冲着你今天这种表现,我就能开除你的党籍!”
刘存义一点不怕,站起来就走:“好,政委,那我就等候你的处理了!”
孙立昆指了指刘存义带来的花生:“这个,你带回去,我没脸吃!”
刘存义说:“那你扔了吧!”说着,便往门外走。
孙立昆大怒之下,竟真的提起半布袋花生,欲将花生扔出门。
周秀玉这才从里面房间冲出来拦:“立昆,你……你冷静点……”
然而,周秀玉话未落音,孙立昆已将半布袋花生扔出了门,花生四处滚着。
刘存义踩着满地花生走着,走出好远,才猛然间回过头,含着满眼眶的泪,大声对孙立昆吼道:“孙政委,我不服你!你就是开除了我的党籍我也不服你!”
孙立昆气得浑身直哆嗦,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呼呼直喘粗气。
不知啥时,汤荣花也出来了,泪眼朦胧地对孙立昆说:“孙政委,我都听到了,您能说的话都说了,我谢谢您。有您这份公道和正义,我就决不后悔当年把存义送到咱队伍上,也决不后悔为革命做出的那些牺牲!”
孙立昆红着眼圈,连连摆着手:“荣花同志,你别说了,我心里难受呀!你受委屈了,受大委屈了,我作为存义的领导,工作没做好,内心有愧呀。这种情况,还不是存义一个,这一阵子正式打了报告要离婚的就有十几起呀!”
周秀玉也在一旁介绍说:“是呀,有些同志甚至说了,为了恋爱自由,找个城里洋小姐,宁愿不要党籍;还有的同志已经儿女成群了,还搞什么离婚不离家,立昆都是很看不惯的。只要一开会,他就批评。相比之下,刘存义还算可以理解的,荣花同志,你们毕竟没有孩子,好像也没有过夫妻生活吧?”
汤荣花点点头:“怎么可能有呢?当时是战争年代,我又大了存义这么多。”
周秀玉拉着汤荣花的手说:“所以,在存义的记忆中,就没了这场婚姻。公道地说,存义并没有想骗谁,他和那些人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孙立昆白了周秀玉一眼:“秀玉,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秀玉笑笑:“立昆,你别和我凶,我这是客观分析问题嘛。”
孙立昆批评说:“你呀,不是客观分析问题,而是小资产阶级情调太浓!这一阵子我总在想,进城以后,我们中国共产党人的路究竟应该怎么走?我们的共产党人都成了刘存义这种样子,人民会怎么看我们?历史会怎么看我们?”
周秀玉说:“对具体问题,还是要具体分析嘛,刘存义总的来说还是好同志。”
到这地步了,汤荣花仍在维护刘存义:“对,对,存义真是个好同志!孙政委,您不能因为我,就把存义看成坏人,他对党真是忠心耿耿。不论他最终怎么选择,希望你们都不要为难他……”
孙立昆深受感动,指着汤荣花,对周秀玉说:“秀玉,看看吧,这就是我们老区的女同志,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她们都无怨无悔。”
汤荣花听罢这话,庄重地说:“更重要的是,老区女同志参加革命早一些,还有那么点自尊自信——好了,孙政委,周处长,我得走了,回山东去,再次谢谢你们……”
孙立昆上前拦住汤荣花:“哎,荣花同志,你可别忙着走。你来一次北京不容易,这几天,我让人带你四处看看——就算刘存义不认你这革命的大姐,我孙立昆还要认你这革命同志的!你真这样走了,我心里会很难过的!”
汤荣花眼里又噙上了泪:“孙政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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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孙立昆没想到,就在自己苦口婆心地做刘存义工作的那晚,文化速成学校竟发生了赵清波持枪向孙成蕙求婚的一幕。听到祁校长深夜打过来的电话,孙立昆大为震惊,不顾周秀玉的劝阻,连夜赶到学校禁闭室,怒不可遏地大骂了赵清波一顿。
“……丢人现眼!你赵清波把我们革命军人的脸都丢尽了!为一个女同志,你竟然想自杀!你这么想死,为什么不给我死在战场上?!你在战场上死了,那叫牺牲,是革命烈士。你这样死掉了,叫什么?叫叛党!是要开除党籍的!”
赵清波痛悔不已,抱头痛哭,直骂自己糊涂。
孙立昆怒气冲冲,又要找孙成蕙,秦政委和祁校长硬把他拦下了,说是这事无论如何不能怪孙成蕙,而且,孙成蕙也被赵清波吓坏了,这时候谈,肯定效果不会好。
孙立昆这才作罢了。
然而,孙立昆仍一心一意要挽救汤荣花和刘存义的婚姻,一边把汤荣花留在北京军管会招待所住下,一边却想从孙成蕙这边打开缺口。孙立昆当时认为,自己治不住刘存义,却还有可能说服自己的亲侄女。
于是,三天以后,在枪毙陈梦龙等五十三名反革命分子的公审大会会场上,孙立昆让自己的警卫员找到了文化速成学校的队伍中,约孙成蕙公审大会结束后,去他家吃饺子。
孙成蕙这时啥都清楚了,知道这饺子不好吃,可又不能不去吃,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去之前就反复想过了,只要六叔提出自己和刘存义恋爱的事,她就得理直气壮地告诉六叔:她和刘存义都有恋爱的自由!而刘存义和汤荣花的名义婚姻是历史原因造成的。
果然,一见面,孙立昆开玩笑时就说到了正题:“嘿,我们小蕙真是越长越漂亮了,怪不得刘存义为了你想做陈世美,赵营长为你要自杀哩!”
孙成蕙叹了口气:“六叔,你还说呢,都吓死我了。”
孙立昆笑道:“所以,我今天就让你六婶包了饺子,给你压惊嘛。”
孙成蕙解释说:“六叔,这事不能怪我,我对赵营长一点意思都没有。”
孙立昆当即问:“对刘存义呢?有没有意思呀?”
孙成蕙点点头,鼓起勇气道:“六叔,我正想和你说呢,我们是真心相爱。”
孙立昆说:“好,小蕙,今天六叔就和你谈谈这件事,来,吃吧,边吃边谈。”
于是,一起吃着饺子,孙立昆带着无限深情的回忆,述说起来:“小蕙,六叔承认,你的眼力不错。刘存义过去确实是个好同志。他十五岁参军,十六岁跟我当警卫员。四次负伤,最重的那一次,还是为了救我。”
孙成蕙说:“我听存义说了,是飞机轰炸,连你的大白马都炸死了,他背上中了三块弹片,是吗?六叔。”
孙立昆说:“是的,当时他浑身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