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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立昆“哦”了一声,警觉地问:“他倒的钢材有多少用到了工程上?”
孙成伟摇摇头:“这不太清楚,敢斗正准备组织人彻底查!”
孙立昆想了想,当机立断道:“大伟,我们马上走,今夜就去阳山,让敢斗赶快下令停工彻查,不查清不能开工!”
孙成伟没当回事:“六叔,这事以后再说吧,查总要查的,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天又这么晚了,我们……我们就明天去吧!”
孙立昆手一挥:“不行!要去,一定要去,上了高速公路很快嘛,两小时就到阳山了!走,大伟,咱们马上走,劣质钢材用上去,那是要出人命的!”
坐着孙成伟带来的奔驰,以每小时一百八十公里的速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孙立昆老泪纵横,讷讷着和孙成伟说个不休:“大伟,你说说看,我怎么会有这么个孙子?怎么会?我革命了一辈子,现在义务为敢斗做顾问,帮敢斗搞回顾展,对他们进行传统教育,就是怕他们这帮年轻人不走正道!没想到敢斗没出事,孙笛竟在我眼皮底下出了事,回北京我怎么向他们父母交待呀!”
孙成伟婉转地说:“六叔,各人的人生道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嘛,当年我在您眼皮底下不是也犯了不少事嘛!”
孙立昆摇摇头:“那不同,你毕竟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孙笛可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呀,他是听着我的革命故事长大的,是我一手把他带大的呀……”
与此同时,刘胜利也和刘敢斗在建国五十周年回顾展展厅见面了。
刘敢斗也很不理解今天的钱远,恳切地对刘胜利说:“姐,你想想,要是钱远提出问我要钱,我会不给他吗?作为精明的商人,冲着利用姐姐你的招牌,我会给他;作为他小姨子,冲着亲情关系,我也会给他;可他不该这么干呀,这也太伤我的心了!我咋也想不通,过去钱远不是这种人啊,在红旗煤矿时,我做生意他根本看不上眼,还批评我唯利是图……”
刘胜利叹息道:“人是会变的呀!”
刘敢斗说:“可姐,我还是要声明:钱远不是孙笛,我不会对他怎么样,这件事只是咱家里的事,就到此为止,千万别因此毁了他和你的前程,你这市长当得也不容易,我知道。”
刘胜利摇摇头:“如果仅仅是家里的事倒也罢了,我担心他和周清清能在你这里下手,也会在别人那里下手啊!反腐倡廉可是涉及到亡党亡国的大事呀!”
刘敢斗有些害怕了:“姐,你真准备一追到底了?”
刘胜利点点头:“当然要一追到底!姐姐要表里如一,不能一面在电视里、会议上大讲廉政,一面放纵身边的腐败分子!敢斗,我告诉你:下午接了你的电话,我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必要时引咎辞职!”
刘敢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辞什么职?如今像你这样的市长还有多少?!”
刘胜利怔了一下,问:“敢斗,在你这个商人眼里,我也是好市长?”
刘敢斗说:“当然是好市长,你越是盯着我,卡着我,我心里越服你,真的!”停了一下,又开玩笑说,“办这个回顾展,你真让我亏了本,就差没赔上裤衩。不过,我可是说了,真让我把裤衩都赔上了,我就穿你的!”
刘胜利笑了,搂住刘敢斗的肩头轻轻拍了拍:“敢斗,姐谢谢你的理解!”
这晚九点多钟,孙立昆在孙成伟的陪同下赶来了,空荡荡的展厅里骤然响起了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刘敢斗耳里真有点惊心动魄。
刘胜利怔了一下,忙甩开刘敢斗,迎了上去。在通明的灯火中,孙立昆和刘胜利的身影晃动在展线上构成新中国五十年历史的一幅幅人物画面中,仿佛走在新中国逝去的一幕幕历史场景里。在展厅中央,两代共产党人渐渐走到一起,握起了手。
刘胜利握着孙立昆的手问:“六姥爷,这么晚了,您还从省城赶来了?”
孙立昆说:“我放心不下呀,怕工地上出事!走吧,胜利,我们到工地上去!”
偏在这时,工地上来了电话,是包工头陈老板打到刘敢斗手机上的,说是图书馆的附属停车场塌了,孙笛弄来的一批劣质钢材就用到了这座停车场上。现在已经有三位民工死亡、四人受伤。他们也打了电话给孙笛……
刘敢斗吓出了一头冷汗:“能……能肯定是钢材出……出了问题?”。
陈老板在电话里说得很肯定:“就是劣质螺纹钢的问题,我们向孙笛说过!”
合上电话,刘敢斗抹着头上的冷汗对孙立昆说:“六姥爷,孙笛这祸闯大了!”
孙立昆脸色苍白,身子晃了晃,差点倒下。
刘胜利上前将孙立昆扶住,问刘敢斗:“现场情况怎么样?”
刘敢斗讷讷地道:“还……还在救人,说是还有三个人没救出来,生死不明。”
孙立昆嘴角抽颤着问:“孙……孙笛现在在……在哪里?”
刘敢斗估计说:“可能在现场,工程队已经通知他了。”
孙立昆一把抓住刘胜利,急切地道:“胜利,快,你快通知公安局到……到现场,立……立即拘捕孙笛,防止他畏罪逃跑!”
刘胜利迟疑着:“六姥爷,还是不要这么急吧?先把问题弄清楚再说!”
孙立昆气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三个人已经死了!三条人命啊!”
孙成伟说:“那个包工头陈老板也有责任,既然知道是劣质钢材,为什么要收?为什么要用?!这个人也要抓,他要逃掉,我们就没法向死者家属交待了!”
孙立昆说:“刘市长,请……请你不要迟疑了,迟疑是……是要误事的!”
刘胜利这才下定决心,用手机给市公安局局长打电话……
………………………………
九十七
在警车和警笛的呼啸声中,脸色铁青的刘胜利闯进了家门,进门就找钱远。
钱远本能地感到事情不妙,从卧室跑出来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刘胜利立在客厅正中,冷冷地看着钱远:“还问我?你心里应该有数!”
钱远几乎不敢正视刘胜利,想了想,讷讷地道:“是……是不是图书馆停……停车场倒……倒塌的事,我……我也刚刚听说,正为敢斗着急呢。”
刘胜利紧盯着钱远:“你为敢斗着急?你以为我啥都不知道是不是?钱远,我问你,孙笛捣弄的那些劣质钢材和你,和周清清有没有关系?周清清是怎么做上材料部经理的?你和周清清又是什么关系?”
钱远苍白着脸,无力地抵赖着:“哪……哪来的这么多关系?胡说八道嘛!”
孙成蕙听到客厅里的动静,也披着衣服从自己房里出来了,说:“胜利,你看你,这晚才回家,一回家就和钱远吵吵闹闹的,像话吗?!”
刘胜利火透了,冲着母亲直吼:“妈,你知道什么?钱远这回闯大祸了!他和一个叫周清清的女人伙着孙笛闹出了三条人命!”遂又对钱远说:“钱远,事到如今,你还不和我说老实话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不说,孙笛也会说!”
钱远这才沮丧地讷讷道:“我和周清清也……也是上了孙笛的当……”
这时,公安局局长来了电话,说是陈老板已经抓起来了,孙笛在逃,正在搜捕。
刘胜利努力镇定着自己的情绪,指示说:“好,一定不能让孙笛逃了——另外,请你们辛苦一下,明天到我家来一趟,拘捕我丈夫钱远,此人也是图书馆责任事故案的涉案者!”
一时间,钱远和孙成蕙都呆住了,客厅里静得吓人。
片刻,钱远意识到了什么,扑到刘胜利面前,痛哭流涕地说:“胜利,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你……你不要叫公安局来人了,你是市长,在这里抓我对你影响不好,我……我去自首,去自首!”
刘胜利眼里也噙满了泪水:“搞到这地步,你才知道对我影响不好了,你早干什么去了?怎么就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既然愿意去自首,钱远,我想你也会对我说点真心话的,是不是?”
钱远流着泪:“胜利,今天我……我都向你坦白,和你说清楚。”
刘胜利怕刺激母亲,把钱远拉到了他们的卧房,紧紧关上了门。
门一关,钱远便急急地说开了:“胜利,我不瞒你,现在想瞒也瞒不住了,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周清清。周清清是我介绍给孙笛的,做材料部经理也是我同意的。可我自己从来没拿孙笛一分钱,也没参与过他们工程上的任何事情。直到刘敢斗察觉了孙笛和周清清的问题,今天和孙笛摊牌,我才知道孙笛自作主张,以我的名义在银行里给我存了三十五万。”
刘胜利有些意外:“钱远,你真没参与?也真没拿过孙笛和周清清的钱?”
钱远点点头:“胜利,我说了,我是为周清清!”
刘胜利痛苦地问:“你怎么就迷上了这个周清清?敢斗说这个女人并不好。”
钱远说:“开头是同情周清清,看不惯王环环对周清清的态度,后来就在感情上陷了进去!可……可,胜利,我也得说实话,在她那里,我……我才觉得自己像个男人……”
刘胜利很不理解:“在我面前你就不像个男人吗?家里的事我不全听你的?你支持咱成城出国留学,我心里并不乐意,可最后不还是同意了吗?”
钱远苦笑道:“胜利,你说得太简单了!你自己想想,早先的你是什么样子?现在的你又是什么样子?早先你没当大官,我们恩恩爱爱,生活得挺好。打从你当了大官,特别是当了阳山市市长以后,就整个儿卖给市里了,连家也卖给市里了!我是你的电话接线员、生活服务员、来访接待员。这接待员也越当越窝囊,要照顾好你的客人,你们谈工作又要回避。胜利,你知道么?你们谈工作时,我就像个流浪汉似地在街上四处转!在外面连名字都混没了,人家一介绍就是:这位是刘市长的先生!你呢?连句玩笑都不让我开,为句王大蛤蟆还让我给王环环道歉!胜利,我也是苦不堪言呀!而在周清清那里,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我是自由的。”
刘胜利震惊了:“这……这些话你……你咋不早点说?”
钱远叹了口气:“早说有什么用?你这市长就不当了?算了,大错已经酿成,我是栽了,也认了!下午孙笛找过我以后,我就想了,咱还是离婚吧!”
刘胜利却说:“钱远,我们现在先不要谈离婚,时代不同了,我也不是我六姥爷,我虽然恨你不争气,给我丢了脸,可还没想过和你分手,真没有……”
钱**静地说:“可我早就有这想法了!胜利,就算我不栽这个大跟头,我们可能也要分手,这种日子我真是过够了……”
刘胜利愣住了,眼泪不禁在眼眶中打转。
钱远一把拉住刘胜利的手:“我也知道对不起你,咱这时候分手,对你,对我,都是一种解脱。你呢,能安安心心干你的工作;我呢,就算被孙笛、周清清咬住,判上几年刑,出来后也能潇洒走一回。”
刘胜利咬着嘴唇,泪眼朦胧地看着钱远问:“钱远,你是真的?”
钱远点点头:“我们现在就可以写一份离婚协议书,你只要签了字,我就去自首,到法庭上把一切说清楚,这也就不连累你了……”
刘胜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呜呜”哭了,一下子完全不像市长了。
钱远给刘胜利揩着泪:“胜利,我真是为咱俩都好……”
刘胜利抬起头,突然问:“钱远,如果……如果我不当这个市长了呢?”
钱远怔住了:“胜利,你……你疯了?”
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刘胜利和钱远看着电话,好半天没接。
钱远说:“胜利,可能是公安局的,你接吧。”
刘胜利这才拿起了电话。
电话却是刘援朝打来的,刘援朝在电话里说,刘敢斗现在在他家里。刘敢斗把情况全都和他说了,他的意见是,家里的事最好还是在家里解决,影响面越小越好,劝刘胜利这次就不要固执了,不要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刘胜利对着电话直叹气:“哥,都死人了,你知道不知道?”
刘援朝说:“我知道,那是孙笛和包工头的事,与钱远有什么关系?”
刘胜利说:“有关系呀,周清清是钱远的情妇,他们干的坏事钱远脱不清,我们现在没办法,也保不下他,他准备去自首,到法庭上说清楚,我也打算辞职。”
刘援朝急了:“胜利,你头脑冷静点!就算钱远说不清楚,你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