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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1章 庄生晓梦（八）
容澈走到容衍的面前，那双和他极为相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声音有些发颤。
“爸爸，我是容澈，您不记得我了吗？”
容衍的眉眼浮现出些许的冰冷，“我不是你爸爸。”
容澈还小，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爸爸会不记得他了。
前段时间，他明明还记得他的啊。
虽然，他看他的眼神很冷，对他的态度也很不好。
可是，这和现在的陌生，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爸爸……”
容衍有些不耐烦了，“孟恒，把他带走。”
孟恒站在原地，仔细观察着容衍脸上的表情。
“容先生，你不觉得小少爷和你……长得很像吗？”
听他这么说，容衍又看了容澈一眼。
容澈年纪虽小，但极为聪明，知道孟恒叔叔将他带来看爸爸，或许就是因为爸爸突然不记得他的事情了。
这次，容澈没有回避容衍的目光，而是屏住呼吸，任由容衍打量他。
容衍仔细打量着容澈，过了一会，他移开了目光。
“你觉得这个五官没有一点像我的孩子……和我长得很像？”容衍嗓音很冷，“是你的审美出现问题了，还是说……我在你的眼里，就这么丑陋？”
“丑陋？”孟恒呆住了。
容澈和容衍长得很像很像，如今虽然年幼，但五官无一不精致。
孟恒从小并没有和容衍一起长大，他并不清楚容衍小时候长什么样子。
但说实话，他还从来没看到过比容澈还漂亮的孩子。
可是，在容衍的口中，却说容澈……太丑？
孟恒小心翼翼的问道：“容先生，在你的眼里，容澈是什么样子？”
瞥了容澈一眼，容衍漠然道：“眼睛绿豆大小，鼻子很塌，嘴很歪，五官都没有长到该长的地方。”
“……”
所以说，他不但忘记自己有一个儿子，居然把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儿子，看成了这副样子？
接下来，如论孟恒和容澈怎么和容衍再进行沟通，容衍都不说话了。
孟恒怕刺激到容衍，只能带着容澈离开了容衍的病房。
走处病房，孟恒愁眉苦脸的和莫医生讲起这件事。
莫医生听后，凝眉思索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孟恒，你有没有发现，与其说容先生记忆混乱，倒不如说……他根本不想记起那段时间之后，发生过的事情。”
孟恒怔了几秒，明白了莫医生的意思。
对容衍来说，那段时间之前，他和顾夏夜虽然分过手，也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整体却是幸福的。
那之后，顾夏夜几次逃离，他们的关系变得很差。
然后，他们又一次的分开。
后来，顾夏夜虽然跟容衍回来了，可在容衍的内心深处，始终觉得顾夏夜会离开。
最后，他们过了四年的幸福生活，但这段时间的幸福，却是被顾夏夜的昏迷所打破。
他不敢记起这些年的生活，当年有多幸福，如今就有多痛苦。
孟恒低声道：“如果这样会让容先生忘记痛苦的话，对他来说……会不会也算是一件好事？”
莫医生严肃的纠正，“理论上，你说的是成立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放任不管，他只会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他会忘记一切，忘记所有人，甚至会忘记自己是谁，只记得自己想记得的人或者事情……”
停顿了一下，莫医生又道：“严重的情况，说不定还会患上精神分裂。到那个时候，容先生就会变成真正的疯子。”
一想到那个场面，孟恒就觉得毛骨悚然。
他实在想象不到，容衍变成精神分裂的模样。
“容澈也不管用，那现在该怎么办？”
莫医生说道：“看来，我们还得在夫人的身上下功夫。”
孟恒苦着一张脸，“夫人那边要是有办法，容先生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莫医生沉默了一会，“我有个馊主意，你看……要不要试试？”
“馊主意？”
莫医生看了容澈一眼，孟恒会意，让人先将容澈送走。
将人送走之后，孟恒问道：“你说吧，到底是什么馊主意？”
莫医生压低了声音，“要不然……找几个和夫人长得像的女人……”
莫医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孟恒打断。
“不行！如果夫人醒过来，知道先生找替身，肯定不会再和先生在一起了！而且，把小少爷置于何地？你这个主意太馊了。”
莫医生道：“孟恒，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让替身代替夫人陪伴容先生，只是先让这些替身配合一下容先生的治疗。如果治疗好了，岂不是皆大欢喜？如果治疗不好，那也说明那些替身没什么作用。”
孟恒凝眸沉思了一会，忽然问道：“如果容先生……真的把替身当成了夫人，认准了那个替身呢？”
莫医生看着孟恒，反问道：“那么，你觉得夫人醒来的概率很大吗？”
孟恒不说话了。
莫医生又道：“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对容先生和小少爷是有利的，只是对那个替身来说……并不公平，因为她一辈子都要以夫人的身份活着。”
但这个时候，谁又能考虑得了其他人呢？
这次，孟恒沉默了许久。
他知道，顾夏夜醒来的概率确实很低，也明白再这样下去，以容衍这样的状态，恐怕活不了太久。
容衍和顾夏夜一旦全都离开，容澈能在这种豺狼虎豹的家族活下去的概率，也不是很高。
最后，孟恒还是同意了。
“我先去让人寻找和夫人长得像的年轻女人。”
这些女人，不能整容，必须要纯天然，身世也必须清白，不能对容衍不利，不能轻易被人收买。
这么多的要求筛选下来，能够合格的……反倒是寥寥无几。
经过一个月专业系统的培训，终于，孟恒将一个和顾夏夜长得起码有九分相似的女人，带到了容衍的面前。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让容衍彻底的被毁掉要强。
这次，在看到“顾夏夜”的瞬间，容衍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第1482章 至死不渝（一）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顾夏夜也形容不上来，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就像是……已经死亡后的灵魂出窍。
她能够清楚的看到，躺在床上，只能用呼吸机维系生命的自己。
她想要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试了无数次，她都从自己的身体上穿过。
她清楚的知道了一个事实。
她回不去了。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了解，顾夏夜发现，自己应该是介于生与死的之间的状态。
她能看到所有人，能够听到所有的声音，但谁都看不到她。
最开始，她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时间久了，她开始适应现在的状态。
最起码，她还能看到容衍，看到容澈。
顾夏夜知道，自己是因为出了严重的车祸，脑损伤严重，很难再清醒了。
而容衍，也受了很严重的伤。只是昏迷，就足有一个月。
等他清醒后恢复，已经是两个月的事情了。
她的游魂跟着孟恒来到了容衍所在的医院，一直守着容衍醒来。
容衍醒来的一瞬间，开口就是问她怎么样了。
孟恒没敢告诉容衍实情，只告诉容衍，她还在昏迷不醒。
容衍不顾还未恢复的身体，执意要去看她。
孟恒没拗过他，便带着容衍去看了她一眼。
当然，也只是在病房外看了一眼。
孟恒以她的身体很虚弱为由，不让容衍进病房中。
容衍见她还活着，就积极的配合医生的治疗。
因为，只要他恢复好了，他才有能力去救醒她。
他每天都会来到她所在的病房去看她。
他看她的眼神很认真，很专注。
那个时候的他，脸上并没有什么伤心绝望的表情。
他似乎觉得，只要她还活着，他就有办法将她治好。
两个月后，容衍全部恢复，再无大碍。
直到那个时候，孟恒才敢告诉他实话。
“容先生，夫人一直昏迷不醒的原因，是因为头部受到了重创，诊断的结果是……近似乎脑死亡。”
孟恒用的词语很保守。
近似乎脑死亡。
可近似乎脑死亡，和脑死亡又有什么区别呢？
容衍不相信，亲自检查了一遍。
结果却很残酷。
人类的头部很脆弱也很神秘，以目前的医学技术，几乎没人能够治疗脑死亡。
哪怕是容衍，也无能为力。
整整一年，容衍寻遍了世界各地无数的医疗团队和隐世神医，皆没有办法。
顾夏夜的游魂，也一直跟在容衍的身边。
看他从希望到失望，再到最后的绝望。
她很难过。
她在他的身边大声的呼唤他，跟他说话，拥抱他，可是……他根本感受不到。
他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样子。
她离他那么近，却又好像那么远。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此。
顾夏夜大概清楚，她其实已经死了。
自己如今的状态，不过是执念太深，不肯离去罢了。
后来，容衍将她从医院接到了家里。
他经常看着她，也不说话，只是一个人发呆。
当时，她是保护容澈才变成这样的，这一年中，容衍几乎看都不愿意再看容澈一眼。
她跟到容澈的房间，看到容澈经常在深夜偷偷的哭泣，怨怪是自己害了她。
顾夏夜心如刀割。
她想告诉容澈，不是这样的，并不是他害了她，害了她的人是海露才对。
是的，那个人是海露。
第1483章 至死不渝（）
在容衍昏迷的那段时间，顾夏夜听到孟恒调查到了这件事的真相。
容衍一直忙于将她治好，暂时并没有去理会海露。
直到他的状态开始逐渐变得不对。
他整夜整夜的不睡，坐在她的床边对着她发呆。
他很少开口说话，但她却隐隐有种感觉，他或许……想要做傻事。
明明知道他听不到，可她还是在他的耳畔不断的说话。
她请求他不要离开，他们还有容澈，如果他不在了，没人保护容澈，容澈该怎么办呢？
她又告诉他，她一定会想办法回来的，无论三年五年，还是十年八年，只要他愿意等她。
最后，她对他说，她还陪在他的身边。
可是……他却根本听不到。
这个时候，她清楚的体会到，这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
此刻的容衍，也如同她这样吧？
孤独、绝望、无力。
后来，他去找海露报了仇。
报完仇之后，他身体内的灵魂像是被一天一天的抽空。
她看着他的记忆变得混乱，看着他逐渐忘记了她昏迷不醒的事情，看着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他们筹备婚礼之前的……那么几天。
那天，她看到他拿着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认真的画着什么。
她走近一看，发现竟是戒指的草图。
他所描画的那枚戒指，和他们两个手上所戴的戒指……是一模一样的。
他似乎看不见他手上戴的那枚戒指，就像他看容澈觉得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
她听到莫医生对孟恒说：“先生这种状态，就是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的隔绝状态，他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就像他记忆只停留在那么几天一样。”
某天，孟恒见他在作画，问他在做什么。
容衍头也没抬的淡淡道：“设计婚纱。”
他设计的婚纱，和他们婚礼当天，她穿的那套一模一样。
孟恒似乎看不下去了，想要强行唤醒他的记忆。
他拿出他们的婚纱照，拿出他们结婚当天的录像给他看，他想要告诉容衍，他们早就已经结婚了，想让他振作一点。
容衍的记忆出现问题，但他的智商并没出现问题。
看到这些所谓的真相后，他就明白了过来。
然后，就变得头痛欲裂。
在难言的痛苦中，容衍晕了过去。
他昏迷了一周的时间，才终于醒来。
可是，这次他依旧什么都没记起来，反而忘记的更多。
最初的时候，他的记忆只是反复的停留在一段时间。
这次之后，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某一天——就是他亲自为她绘制婚纱的那天。
每次睡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