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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平安大概讲了一下躺在床上这位外籍学员的内容,然后答道,“这位坦桑尼亚的学员要求来咱们第四中心医院问诊。”
坦桑尼亚四个字马上引起了孙立恩的注意,他皱着眉头试探性问道,“是不是……刘主任……”
袁平安无奈的点了点头,“刘主任这是给咱们拉生意呢。”言语之间也都是些无奈。
外籍人士就医本来就是比较麻烦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门诊,而且是纯自费的话倒也好办,和一般人同样处理就行了。可问题在于,这里是急诊室的抢救室,而且躺在床上的这位外籍人士同时还穿着军装。
“您是?”孙立恩叹了口气,转而向刚才被自己晾了一小会的军人伸出手去握了握。
“我是国防大学的学员,我叫刘闯。是罗尔斯的同学战友。”刘闯对于自己被孙立恩晾了一会的事情并不怎么在意,说实话,罗尔斯这个样貌本来就挺能引人注目的。毕竟黑人大家在电影里都见过,但瘦弱的罗尔斯再配上一身中国军装,就更让人在意了。
孙立恩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罗尔斯的头顶,不管对方是个什么来历,总之先搞清楚他的病情再说。
“罗尔斯·穆巴恩,男,21岁,慢性营养不良(181725。44。35),贫血(105920。36。21),肺炎(322。51。11),溶血性贫血(49。21。36),低血氧(44。39。09)。”
孙立恩揉了揉眼睛,仔细数了一遍前两个症状第一位数字的长度。个十百千万十万……十万个小时的症状?要不是已经知道状态栏后面的三个数字分别应该代表了小时,分钟和秒数,他可能真的要再琢磨琢磨这串数字的意义了。
袁平安看了一眼孙立恩有些难以置信的脸,耸了耸肩膀没说话。说真的,就连袁平安自己第一次在首都同协医院接诊了外国患者的时候,也表现的挺震惊的。那个时候的他可从来没想过,自己要给一个旅居中国的巴基斯坦人做胸外按摩。他甚至下意识觉得,面前的患者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身体构造和黄皮肤的中国人不太一样。直到最后抢救成功,患者出院前用非常地道的中文向袁平安说了一声谢谢,他才彻底回过神来——大家都是人,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没什么不一样的。
孙立恩沉吟了片刻,开始询问起了病情状况。
刘闯和罗尔斯是同学,是战友,也是好朋友。刘闯在入伍前是首都外语大学的高材生,学习的语种是斯瓦希里语和阿拉伯语。而斯瓦希里语和阿拉伯语,以及本来就有相当高水平的英语加在一起,让刘闯成为了能够同时熟练使用四种语言的厉害人物。
斯瓦希里语是东非地区主要使用的语言之一。作为东非国家,坦桑尼亚自然也将斯瓦希里语作为了官方语言之一。这个背景让刘闯和罗尔斯交流起来相当轻松,更难得的是,罗尔斯从小就和自己的父亲学到了一口非常地道的山东话——如果穆巴恩少将是步兵体系出身的话,那罗尔斯从小学来的可能就是河北方言了。
总之,一起学习的这段时间里,刘闯和罗尔斯等非洲出身的学员关系都挺不错。而这次罗尔斯生病,他也一直陪在旁边帮忙照顾。部队上的医院医疗记录和普通公立医院的病例系统并不相连,因此他还专门带了全套的病例和检查结果来。
照顾战友,那是连一个谢字都不需要多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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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立恩拿着一整套资料,点齐人马准备开会。刚才孙立恩大概算了一下,按照状态栏的描述,罗尔斯的慢性营养不良已经持续了差不多21年之久,几乎和他的年龄相当了。而贫血这个状态也有足足12年多——但是原因不明。
为罗尔斯提供初次诊断的是宁远本地驻训场的部队医院,是个二甲级别。医院的诊疗手段也比较直接——血细胞分析仪查出了罗尔斯有贫血,同时白细胞指数上升到了14。9,然后通过影像学检查确认有肺部感染迹象后,医院连痰培养都没做,直接给罗尔斯上了头孢哌酮注射液。
虽然手段有些简陋,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驻训场位置距离市区很远,驻训场医院平时主要处理的患者也都是从其他地方前来驻训的士兵和学员。他们对于热射病,骨伤和外伤甚至消化系统疾病的处理经验都非常丰富,但传染病和呼吸内科相对比较弱。
从目前状态栏的内容来看,孙立恩第一个怀疑的内容是药物过敏反应。根据医疗记录,罗尔斯连续注射了两天的头孢哌酮。虽然在驻训场医院级别不算太高,但好歹也是个正经医院。在给罗尔斯正式用药前也是做过皮试的。
所以这应该不是一起严重的药物过敏反应,也许是药物不良反应?孙立恩在自己的笔记本里记下了猜测,然后在上面画了个圈。药物不良反应的类型多样,孙立恩也不知道呼吸困难和溶血性贫血是不是其中之一。这个问题暂且留下来待查。
“今天又收了个病人?”徐有容一边问着,一边带着瑞秋走进了会议室,瑞秋兴高采烈的向孙立恩和袁平安摆了摆手,同时也和匆匆赶来的帕斯卡尔博士拥抱了一下。至于周策嘛……他只得到了握手的礼遇。
孙立恩点了点头,无奈道,“刘主任远在非洲给支了个招,让人家专门赶来咱们医院看病的。”
“这说明你的进步已经得到了刘主任的认可嘛。”周策捧了捧场,然后低头看起了报告,一边看一边皱眉头,“驻训场医院怎么还在用手写病例啊?”
“你问我我去问谁?”反正现在大家也算是混熟了,孙立恩和各位上级医生说话也一点都没有规培生拘谨的样子。“说不定人家知道这个病人是要来咱们医院的,专门还改成手写以示尊重呢?”
嘴上开开玩笑,孙立恩的脑子里却全是困惑。最大的困惑有两点,第一是那两个十万单位的症状,第二则是两个贫血的出现。
状态栏一项是“提示患者目前症状的最主要因素”。可已经持续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年的症状,和最近两天才表现出的呼吸困难有什么关系?至于第二个问题那就更让人头大了,贫血和溶血性贫血两个状态同时出现,是意味着罗尔斯的贫血进展成了溶血性贫血?还是说贫血引发了溶血性贫血?
问题太多,而且目前看来都没什么头绪。孙立恩皱了皱眉头,先压下了自己心头的困惑,开始向组员们介绍起了这个患者。
“患者过去病史不明确,不过可能有营养不良的问题。”孙立恩在介绍的时候顺便塞了点私货进去,“患者来到国内接受军事培训时,身高一米七二,体重四十八公斤。按照国际标准计算,BMI属于极瘦的范畴。虽然通过一年的生活现在体重已经到了五十三公斤,但仍然属于偏瘦。”
“患者的家境在坦桑尼亚属于比较不错的那种,他甚至曾经去英国留学过一段时间。”袁平安在后面补充道,“所以我认为,他的营养不良可能是一种症状,而不是客观原因造成的。”
帕斯卡尔博士摊了摊手,插进一个玩笑,“说不定这个可怜的孩子是被英国美食折磨的过分消瘦了呢。”
在中国,嘲笑英国美食是一种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事情。
“我们没有患者在坦桑尼亚的病史记录。”徐有容道,“所以是不是应该把一些在中国并不是特别流行的疾病也考虑进去?”
坦桑尼亚这个地方之前孙立恩也大概了解过,医疗能力落后,而且各种在国内医疗系统下几乎已经销声匿迹的疾病仍然时有爆发。不过对于徐有容的建议,孙立恩并不怎么认可,“患者在中国已经生活学习了一年多的时间,就算有什么疾病也应该早就表现出来了——如果是那些潜伏期长的疾病那就更少见。要知道,他可是先在英国留学了五年,然后直接从希思罗机场出发,直接抵达沪市的。患者有六年以上没有回过非洲,我不认为有什么六年以上潜伏期的疾病会表现出这种症状。”
说白了,罗尔斯目前表现出的症状也比较简单。就是一个肺炎,再加上原因待查的溶血性贫血和呼吸困难。如果溶血性贫血比较严重,比如类似之前肺出血…肾炎综合征的王林那样,那罗尔斯呼吸困难并且伴有低血氧也是说得通的。
但如果真有这么简单,孙立恩也不至于现在叫齐所有成员开会,刘堂春也不至于直接建议罗尔斯来第四中心医院就诊。
“先做个血常规看看,加痰培养和一个肺CT检查。”出于谨慎原则,孙立恩决定还是先把标准流程走一遍。
第307章 标准
标准流程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它能够以最少的步骤,发现尽可能多的问题。医生询问患者病情,并且开出标准检查流程,目的实际是为了通过这一常用手段,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弯路”。尽快掌握患者的疾病类型,并且找到诊断方向。
平心而论,除了手段稍微糙了点以外,驻训场医院的医生的思路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通过血常规判断患者究竟是什么类型的感染,用影像检查确认感染位置和种类。这套方案其实根本没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但问题在于,他们没有孙立恩眼睛里的外挂,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患者的问题早在他刚出生后不久就已经种下了。
不过孙立恩也并没有因为状态栏就马上找到罗尔斯的病因。事实上,状态栏更多时候带来的其实是更大的困惑。
“刚出生……”孙立恩在手机上又算了两遍那个高达六位数的状态,再次确认了时间后有些无奈。慢性营养不良在所有症状里排第一位,而且持续时间长达十八万小时——也就是足有二十年以上。
罗尔斯的父亲是坦桑尼亚军队中的军官,以他现在的位置,二十年前最少也应该是个中低级军官才对。这种军官的家属应该不至于到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二十年前刚出生的小罗尔斯怎么也不应该营养不良——更何况就算是当时因为食物匮乏而导致营养不良,时间都过去了二十年,难道他一直买不起吃的?别的地方孙立恩不好说,可都到了中国接受军事培训,那伙食绝对差不了。虽然大鱼大肉的不至于,但热量和各种营养绝对是够的。
持续性的营养不良,而且是在出生后一段时间内才发生的……孙立恩皱着眉头用笔敲着手上的笔记本。他能想到的最符合这一情况的疾病是乳糜泻(麦胶性肠病)。但这种病的表现太过明显而且不算罕见。罗尔斯应该不至于拖到现在还没有确诊——如果是乳糜泻,长期的腹泻和腹痛肯定会被其他战友发现。就算罗尔斯自己不知道,那个一脸认真严肃的刘闯肯定会告诉自己的。
孙立恩停下了敲击笔记本的手,他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偷偷记录下来的状态栏顺序,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孙医生。”门口先是响了三声扣门的动静,然后传来了响亮的喊声,“报告!”
孙立恩被这洪亮的身影吓的一哆嗦,脑子里刚刚有些隐约模样的灵感顿时被吓的飞出了九霄云外。
“谁……谁啊?”孙立恩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拉开了会议室的门。那个一脸严肃的刘闯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孙医生。”刘闯一脸认真道,“我刚刚接到首长通知,上级首长对于罗尔斯学员的情况高度重视,他们会在大概一小时后到达医院。”
“……啥?”孙立恩没听懂。
刘闯叹了口气,“我们学校的副校长要来探望患者。”
孙立恩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那……那就来吧。”他很快反应过来要提醒一句,“在抢救室里可能会有不方便探望的时候。如果患者情况不稳定,我们也会拒绝探望。这个希望你们能谅解一下。”
刘闯点了点头,“这个您放心,我们肯定会服从医生指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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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已经属于中度贫血了。”袁平安在抢救室里拿着罗尔斯的血常规报告,看着上面的数据皱着眉头,他向帕斯卡尔博士投去了求助的目光,“8。4g/dl的水平对黑人来说应该算是中度贫血了吧?”
帕斯卡尔博士轻轻皱了皱眉头,“这在美国可不是一个很容易被提到的问题。”
袁平安考虑了一会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因为……种族问题?”
帕斯卡尔博士叹了口气,“好在我们现在在中国。”他思考了一下,低声道,“我记得African Americans的血红蛋白水平,要比白人高出大概20%到30%左右。”
“也就是说……”袁平安用笔快速算了一下,“他的现在的血红蛋白含量约等于一个白种人只有5。88g/dl的水平?”袁平安越说越紧张,按照国内的标准,8。4g/dl算是中度贫血,而且是还不太严重的那种中度贫血——毕竟低于9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