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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保安的确一直跟在那个女人身后。只是四条腿的哈士奇跑起来的速度比两条腿的人快了不知道多少。几个转弯,哈士奇就连带着那个女人一起消失不见了。
“我以前跑的可快了!”四十来岁的梁保安不服气的擦着头上的汗水,喘气声粗重如牛,“以前十里八乡的年轻后生里,没一个跑得过我的!”
“总之,现在找不到家属了。”护士小郭无奈道,“我找找看他身上有没有身份证,不行就先办个欠费吧?”
第四中心医院是地区急救中心,每年都有省级财政拨付的专项款项,用于支持欠费病人的收治。虽然这笔费用基本每年都不够用,但是好在还有一些慈善机构的捐款支持,至少每年不至于亏钱出去。
高严的身份证就在自己口袋里。小郭出去给高严挂了号,而常驻第四中心医院的老吴头也终于赶到了抢救室。他要走了小郭用完后的身份证,并且用高严的指纹给他的手机解了锁,开始寻找通话目录里的亲属电话。而孙立恩等人则推着高严去了ct室。
急查ct的结果直接了当——未见异常,未发现出血灶。
“考虑脑膜炎吧。”徐有容低声道,“我查一下他的脑脊液压力。”
颅内炎症基本都会引起脑脊液压力上升。而脑脊液压力上升就意味着脑室压力增加,从而使大脑处于受压迫状态。
大脑是个很娇贵的器官。只要稍微有些不对劲,就能表现出各式各样奇怪的症状。幻觉和癫痫都可以是因为脑室压力上升而引起的——也有可能是脑炎累及到特定区域而引起的症状。
刚把病人重新送回抢救室,护士小郭就带来了一条好消息。“系统里找到了患者两天前接受治疗的记录,患者两天前高烧402摄氏度,前往社区医院检查后接受了抗生素静脉滴注。”
感谢宁远市推行的联网数字病例系统。全市所有的社区医院和大型医院都实现了病历共享。小郭只是拿着高严的身份证去挂了个号,就拿到了他几天前刚刚接受治疗的记录。
“主诉,高热,畏寒,头痛。诊断为上呼吸道感染,予以头孢呋辛静脉滴注,头孢克洛口服,布洛芬口服。”徐有容快速浏览了一遍下级医院的治疗手段,“抗生素无效,病毒性脑炎?”
头孢呋辛是第二代头孢菌素,也是临床上常用的对抗不明细菌感染的抗生素。对大部分细菌性脑炎都有非常好的效果。但很明显,它对高严的症状毫无帮助。
如果不是细菌性脑膜炎,那怀疑的对象就自然而然变成了病毒性脑膜炎。
“请神内来会诊。”孙立恩考虑了一会,作出了决定。“我先做个查体,一会徐医生你抓紧时间做个腰椎穿刺,测一下脑脊液压力。”
急诊科的医生和神外的医生都有同样的爱好——拿着一个橡胶头的小锤子在病人身上敲来敲去。这种有些滑稽的动作,其实是一项重要的检查。通过敲击或者刮擦不同的部位,观察病人的反射行为是否正常。反射动作过小或者过大,反射区域变化,都提示着不同的症状。在怀疑病人有病毒性脑膜炎的情况下,进行反射动作检查,是一项很有价值的检查手段。
孙立恩用棉签的木头一端,在高严的右足背外侧上划了一下。而高严右脚的拇指稍微收缩了一下。随后孙立恩在小郭的帮助下,将高严的大腿搬到靠近床沿的位置,让他的小腿自然垂下。轻轻用叩诊锤敲击了一下他的股四头肌位置。
高严的小腿在敲击后猛的踢了出去。
徐有容眯起了眼睛,“往膝盖上面敲一下看看。”
孙立恩照做了。叩诊锤轻轻一敲,高严的小腿又一次猛的踢了出去。
同时表现出查多克(chaddock)征阳性。下肢腱反射亢进。
这意味着高严的中枢神经,受到了损伤。
第94章 决定
高严腰穿的结果很不好。腰穿脑脊液压力高达216mm,比参考值上限高了接近30%。同时血常规的报告也被送到了抢救室内,血小板比略低10%,为86。0×109/L,肌酸酶(CK)981。0U/L则比参考值高了接近五倍,如果按最低参考值18U/L计算,则高出了接近五十五倍只之多。乳酸脱氢酶,丙氨酸转氨酶,天冬氨酸氨基转移酶三项指标也高出了参考值一倍以上。
“病毒性脑膜炎的结论问题不大。”前来会诊的神经内科医生李修明对徐有容的判断给予了肯定。“这么高的肌酸酶,柯萨奇B组病毒感染?”李修明医生认真阅读着高严的血液检查报告,摇头道,“可是柯萨奇B组病毒不应该有中枢神经损伤,也不应该有癫痫的。”
“中枢神经和癫痫有可能是高颅内压导致的不典型症状。”徐有容也在阅读着检查报告。三人正坐在抢救室的小会议室里,互相交换着意见。会诊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大家畅所欲言。头脑风暴最重要的不是意见的正确性,而是提出尽可能多的可能。这样之后排除诊断的时候,至少能够有一些提示作用。
孙立恩考虑了一下,“患者之前接受的治疗可以帮我们排除细菌性感染的可能。现在来看,的确是病毒性脑膜炎的可能性最高。先上甘露醇纠正颅内压,再用利巴韦林控制可能的病毒感染。”
“我建议加上多烯磷脂酰胆碱。”徐有容有些担心的补充道,“患者的肝功指标也不太好。如果是柯萨奇病毒感染,有可能累及到肝脏。肝功能异常的话,利巴韦林的效用可能受限。更何况利巴韦林还会导致血胆红素增高。可能会影响我们监控病人的肝脏情况。”
“可以。”孙立恩开始逐渐习惯了对徐有容的建议进行再考虑。“先上治疗吧。就算治疗无效,至少也能为诊断提供更多的线索。”
警察老吴头那里传来了好消息,他已经联系上了高严的家人。他们会尽快赶来医院。而孙立恩则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周秀芳老人身上。
检查结果又是一个不好的消息。周秀芳的血液涂片中出现了大量浆细胞。根据测定,老人家的血液中,浆细胞含量高达5。7×109/L,鉴于老人家之前并没有过多发性骨髓瘤病史,按照世卫组织的定义,老人家可以直接被确诊为原发性浆细胞白血病(PPCL)。
原发性浆细胞白血病是一种很罕见的变异型恶性浆细胞骨髓瘤,被研究者们归入了成熟B细胞肿瘤中——这是一种种罕见到孙立恩只听说过名字的罕见疾病。
而周秀芳的PPCL明显属于急性白血病,一般需要穿刺骨髓才能确定的疾病如今已经波及到了她身体内循环的血液中。同时也说明病情进展已经到了较晚期,而对周秀芳而言,不幸中的万幸是,她的PPCL抗体表现为CD56+抗体——一种预后稍微好一点的原发性浆细胞白血病分型。
结果出来后,血液内科的黎教授马上给周军打了电话,血液内科里好一阵折腾后总算是给老人家调整出了一张病床来。周军正在和自己的老爹老周同志跑住院手续。好在血液科调整出的病房是单人间的特护病房,老周同志能住进去一起陪床。否则光是老太太自己的三级心衰就没法处理,总不能指望连活动都困难的老人家自己端着塑料脸盆照顾自己吧?
在将老人家转入专科病房前,抢救室需要先稳定住老人家的情况。除了给予吸氧和持续胸腔积液排液以外,孙立恩在咨询过心内科羊肉粉爱好者王建培主任后,给周秀芳上了卡托普利和吲达帕胺。两种药物联合使用以控制周秀芳的高血压和充血性心衰。同时根据血液内科黎教授的建议,用雷利度胺对周秀芳的PPCL进行早期治疗和干预。
随着持续胸腔排液的进行,周秀芳的精神状况明显好了不少。老太太躺在病床上,艰难的低头看了看自己侧肋中插着的管子,挥手叫来了孙立恩。
“你是我的主治医生?”老太太吸着氧,说话稍微有些困难。虽然声音微弱,但是说的还挺清楚,“这是第四中心医院吧?周军在哪儿?”
“周老师正在帮您办住院手续。”孙立恩握住了老人家干枯的手,“我是您的主治医生,我叫孙立恩。”
“小军是你的带教老师?”老太太握住孙立恩的手稍微用力了一下,“我得的是什么病你心里有数么?”
孙立恩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胸腔积液,浑身无力。”老太太苦笑了一下,“充血性心衰?”
“已经给您上了相应的治疗手段。您现在状态好多了。”孙立恩安慰道,“您要是觉得不放心,我把周老师叫进来?”
周秀芳拍了拍孙立恩的手,“老太太我还没老糊涂呐,我这进展太快,不是冠心病引起的充血性心衰。”她看了一眼孙立恩,有些不满道,“你也是医学院毕业的吧?算起来我还是你前辈呢。”她轻轻扬起下巴,点了点床旁边放着的药物,“雷利度胺可不是治心衰的药物。我得的是MM?还是MDS?”
MM是多发性骨髓瘤,MDS则是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两者都是雷利度胺的主要适用病症。
“原发性浆细胞白血病。”孙立恩只能老实回答了。“不过,免疫学检查证实是CD56抗体表现,这种分型预后是最好的……”
“我研究多发性骨髓瘤整整二十年,我知道后果是什么。只是没想,到老了自己得这种病。”周秀芳躺在病床上,两眼看着天花板,仿佛视线穿过了楼板和钢筋水泥,正在看着雪停后露出的湛蓝天空。“真是……有意思。”
她转过头来,看着孙立恩道,“小同志,麻烦你去把周军叫进来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和他吩咐。”
老人家的眼神清澈坚定,仿佛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
第95章 把关
高严的生命体征逐渐恢复了平稳,虽然体温仍然很高,但至少血压和心跳都稳定到了可以做手术的地步。骨科的木匠们决定尽快给高严做手术,以解决他左臂外侧上的肌肉损伤和静脉破裂问题。
抢救室里,周军听说祖母恢复了不少,一路赶来的时候原本心里挺开心。可却没想到,祖母对自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周秀芳以平静到如同要去菜市场买菜的口吻,向自己的孙子提出了一个要求。
“等我死了以后,把尸体捐给学院。”周秀芳吸着氧,对周军道,“我房间里的化妆镜抽屉下面,有个箱子。里面记录着我一直以来的病史,连同病史一起捐给学校。”
“奶奶,还没到这一步呢。”周军的声音有些发抖,“黎教授那边已经在准备床位了,咱们过去直接住就行。”
周秀芳露出了有些怀念的笑容,“是耀明啊?这小子现在也当上教授啦?”
耀明是黎教授的名字。周秀芳曾经是黎教授的带教老师。
“我也是医生。”周秀芳很淡然的摇了摇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要求上。“PPCL是什么病我比你清楚。”
周军急道,“那也不至于现在就……”
“我已经八十八了。”老太太倔强起来真是无人能敌,她仍然是慢慢悠悠的,镇定道,“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是什么样子,我自己清楚。”
周军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抢救室。
抢救室里一片肃静。
每个医生都是靠着医学院里一具一具的大体老师,从零开始熟悉人体构造。虽然无法言传,但每一具大体老师,都以身教的形式,默默的教育着刚开始医生之路的学生们。
大体老师虽然不会说话,但都是最好的老师。
周秀芳的决定平静而富有力量,年轻的时候,她和大体老师们一起教育出了一大批医生。等到年老体衰了,她决定一起加入大体老师的行列中,用自己的身躯继续去教育更多的医生。
鞠躬尽瘁,死而不止。
周秀芳用了药后生命体征平稳了许多。周军离开的五分钟后,第四中心医院医务处社工部的工作人员,夹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
“周老师……”这位工作人员年纪不清了,看上去大概比周军还大个十来岁。她只是叫了一声老师,就止不住的流起了眼泪。
“噢哟,你这小丫头。”周秀芳笑了起来,“上学的时候就是个小哭包,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哭呀?”
来人是医务处的副处长李萍。如今也五十多岁。她年轻的时候,是周秀芳的学生。
李萍哭红了双眼,鼻子也红彤彤的。对病床上的恩师玩笑,她自然是笑不出来的。
“好啦,不哭了。”周秀芳艰难的抬起了手,在李萍的脸上抹了抹,“既然你来了,是不是有文件要我签字啊?”
李萍这才慌乱的想起了自己的工作内容,手忙脚乱的从文件夹里取出了一张声明书,交到周秀芳手里,准备让她签字。
“我的手捏不住笔啦。”周秀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按手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