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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这个小朋友聊了两句,孙立恩这才站起身子来说道,“你们好,我是你们的主治医生孙立恩。”
看着这群带有明显紧张神色的成年人,孙立恩在防护服内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不要着急,先告诉我,你们什么地方不舒服?”
…7 D…day
裕华生物的试剂盒大批大批的送到了四院。而宁远市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们也来到了四院开始调研。
孙立恩在采集病史上花了很大功夫。但对于他来说,目前最值得注意的,是那个63岁久居宁远的孩子奶奶身上的状态栏提示。
(新型冠状病毒感染,47。18。42)这个提示,对孙立恩来说简直就是一记天边突如其来的闷雷炸响。这意味着,新型冠状病毒很可能已经出现了人传人的情况。
之所以现在依旧用“很可能”而不是确定的“肯定”,是因为实验室还没有完成对病毒的全基因组测序。
在完成全基因组测序之前,哪怕是开了挂的孙立恩也无法断言,孩子的奶奶就是被亲家或者孩子又或者自己的儿子儿媳妇所感染的。这里涉及到非常严肃且必须严格对待的病原学和流行病学调查。
但就孙立恩的角度,他很难相信,孩子的奶奶的感染来自于其他途径。他们自驾的车辆上装载的是一些个人行李和包装好了的真空食品——那可不是之前疾控中心用来转移阳性样本的盒子。
这是一个非常严峻的情况。病毒很可能有人传人的能力,而医生们、科学家们对它却依然知之甚少。
预防和研究这种病毒,是广大科研工作者的工作。而对于医生们来说,他们现在最关注的只有一点——怎么治疗这些病人。
在明确这“三家六口”人中,有五人明确表现出了症状。并且在试制的试剂盒检测下,六人一共进行了三十次核酸检测。除了那个小男孩以外,剩下的五个人全都表现出了至少三次阳性。
为了尽快明确这一家人的诊断,宋院长也是费劲了心思——她不光把黄文慧主任从自己的楼层里提溜了过来,同时还叫上了学院里的几位临床医学院的呼吸研究所教授。她和这几位专业人士一起在综合诊断中心外面的远程会诊中心里蹲守,只要有检查数据只要出炉,这边的会诊室就马上开始分析。他们见到检查结果的速度甚至比孙立恩还早些。
“mNGS还没有跑完?!”一小时内第四次询问mNGS结果无果后,宋文开始显得有些心浮气躁,“其他的病原体检测呢?”
“培养和镜下检查需要更长的时间,其他的PCR检测正在进行。”孙立恩不动声色的回答道,“宋院长,我们需要时间才能确认,”
“要抓紧。”宋文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其他的病原体检测越快越好,但一定要注意准确度。”
宋文更加关心诊断的问题,如果这六人确诊,就意味着宁远甚至整个宋安省必须拉响警报开始严肃对待这次的传播事件。而孙立恩则把重心放在了治疗上。
目前表现出症状的感染者有五人,那个十来岁的小朋友虽然也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而且感染的时间还挺长,但反而没有什么症状。
发热、咳嗽、咽痛、嗜睡、浑身乏力、腹泻……这些症状一概没有。这个名叫周雨泽的小朋友完全就是一副健康正常的模样。
如果把他每天精力过剩,在隔离病房里跑来来去的模样也算作是症状的一种的话,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健康过头了。
对于这一批患者的治疗,孙立恩和呼吸科的医生意见有些不同。呼吸科出于当年处理SARS的经验,建议提前使用糖皮质激素以减少患者可能的肺部伤害,而孙立恩则觉得应该考虑到“三个合理”的教训,控制糖皮质激素的用量,在患者出现明显的血氧饱和度下降之前,以抗病毒治疗、对症治疗和支持治疗为主。
“三早三合理”是当年中国医生对抗SARS病毒的一个重要指导思想。更早期的时候,这个提法是“五早”,既“早诊断、早隔离、早治疗、早用皮质激素、早上呼吸机”。但在后续的总结中,呼研所的钟院士认为,“三早三合理”更加合适。
三早是指“早诊断、早隔离、早治疗”,而三合理则是“合理使用皮质激素、合理使用呼吸机、合理治疗并发症”这三条。
这个指引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对于遏制传染病而言,“三早”是必须做到的底线。只有“三早”被贯彻落实,呼吸或者飞沫传播的传染病才有被阻断的可能性。
而三合理,则是减少病人痛苦,提高治愈率的关键。
从当年的SARS,到后面的MERS,再现在的新型冠状病毒。人类还没有发明出针对冠状病毒属感染的特效药。从头到尾,医生们能做的事情其实只有一条——帮助病人扛过去。仅此而已。
病毒的感染本身会造成大量细胞死亡。但在感染的过程中,免疫细胞大量吞噬被感染的细胞,从而造成的损伤也很严重。
早期大量使用激素,确实可以缓解免疫细胞所带来的伤害。但这对病毒感染的损伤并无帮助。甚至可能会让感染变得更快更严重。
“他们现在虽然有上呼吸道症状,但是症状并不严重。”孙立恩在办公室里隔着电脑和黄文慧主任隔空对线,“现在马上使用激素,并不会有太好的作用。”
“冠状病毒感染的最大特征就是进展快,一旦表现出来就是严重损伤。”黄主任据理力争道,“现在你看他们症状还算稳定,但一扫CT就是整肺的磨玻璃影和结节——他们的症状不是不严重,而是还没有表现出严重。等他们表现出来那就晚了!”
“他们感染的情况通过C反应蛋白可以得到一个侧面的判断。”孙立恩仍然没有让步,他很清楚黄文慧主任说的内容有疏漏——但他现在拿不出疏漏的证据。
根据状态栏提示,这六名感染者中,年龄最大的三人——也就是周雨泽的奶奶、外公和外婆三人C反应蛋白水平很高。外公和外婆的C反应蛋白分别是55。6mg/L和34。2mg/L。而奶奶的C反应蛋白水平也在44。9mg/L。这提示他们身体内发生了比较严重的感染。
但剩下的三人,包括周雨泽的父母和他本人在内,C反应蛋白都没有超过参考值。周雨泽的C反应蛋白水平是0。2mg/L,他父亲的C反应蛋白水平为4。9mg/L,而他母亲的C反应蛋白也只有0。5mg/L。
考虑到病程进展虽然不同,但周雨泽的奶奶和外公外婆症状都比较明显,孙立恩隐约觉得,患者体内的免疫水平,可能是个非常重要的区别点。
但他需要更多证据来证明这一点。至少不能对周雨泽的父母和他使用激素。
“根据SARS的经验,冠状病毒的刺突蛋白会结合ACE2受体。”孙立恩说道,“我建议对他们先进行对症治疗,然后使用ACE2受体拮抗剂,阻止病毒进一步感染。”
“不行。”黄文慧主任马上拒绝了这个请求,“新型冠状病毒的刺突蛋白和ACE2受体的结合力没有测定,你根本不能保证受体拮抗剂能够竞争的过刺突蛋白。这个想法很好,但是必须经过足够的实验才能用在人身上。”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样,严密监控患者病情进展,每隔八个小时做一次CT。并且24小时监控血氧饱和度——如果有波动,那就马上干预。”
孙立恩点了点头,这个建议他觉得没什么问题。
黄文慧主任是经历过SARS的人,她虽然那个时候还很年轻,但毕竟是在第一线正面和SARS一决高下的人。她对于冠状病毒的警惕性非常高,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反应和举动就是最合适的。
对这种疾病的过度重视,可能反而让她的举措有些……过分反应。
整个治疗组,包括会诊的呼吸科以及重症医学科医生都同意了这个方案策略。随后,宋文对这次的“远程”会诊进行了总结发言。
“不惜一切代价,尽全力救治。”宋院长认真道,“费用之类的问题,我们可以以后再说。甚至可以考虑全免——重点是,你们要总结出一套经验,一套方法,一套能够由其他医生护士们使用的方案出来。”她郑重道,“这套方案,是能救命的!一定要高度重视,全力去做!”
…6 D…day
今天是患者入院的第三天。同时,也是被宋院长称为“具有重大意义”的一天。
第四中心医院实验室、宁远医学院实验室和宁远医学院病毒实验室先后完成了对这一家六口患者身上所提取到的新型冠状病毒的全基因组测序。
测序显示,这一家人所感染的病毒基因重合率为这个数据基本可以明确,他们之间发生了相互传播——如果来源于同一感染源,作为同一代的感染者,他们之间的病毒全基因组差异不应该有这么大。
冠状病毒是一种单链RNA病毒,它拥有病毒中最不稳定的遗传结构之一。这导致它们往往会以惊人的速度发生变异。
目前来看,这个病毒在周雨泽的家庭里出现了至少一次,甚至有可能是两乃至三次传播——当然,要作出这样的分析需要更长的时间,以及更严格的科学证据。
但这些东西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在得到了这个结果之后,孙立恩马上向省卫健委进行了通报。而这一家的情况也通过网络直报上传到了国家卫健委,同时从这一家六口人身上取出的样本也被送到了前往国家卫健委的路上。
“这数据我得给广州呼研所发一份。”在完成了法律规定的上报程序之后,宋文找到了孙立恩,并且对他严肃道,“这个数据很重要,你不要觉着发了数据之后不方便你出论文。”
“我现在哪里顾得上论文!”孙立恩大呼冤枉,然后问道,“咱们和钟院士有合作?”
“没有。”宋文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不过,既然是和SARS病毒有密切关系的冠状病毒,那找钟院士就肯定没错了——而且这份结果很重要。”她顿了顿说道,“我们的判断可能还有不严谨的地方,这种时候当然得请行业权威判断一下了。”
孙立恩点了点头,然后提议道,“那……我把病人资料也整理出来,一起发过去?”
“人家好歹是个院士……”宋文很罕见的苦笑了两声,然后转念一想又停顿了几秒,随后她问道,“你是不是说,患者有腹泻的症状?”
“是的。”孙立恩点了点头,“周雨泽的父母都有腹泻,而且程度还比较严重。消化内科的意见是先给了益生菌和蒙脱石散,不过效果不太好。”
“这可能是个新症状。”宋文想了想说道,“其他患者有新发的腹泻么?”
孙立恩摇了摇头,“其他人都没有这个症状。”他想了想说道,“周雨泽的外婆血氧饱和度比起昨天低了一点,目前在94%。我已经让袁平安给她上了鼻管吸氧。”
“CT呢?”讨论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宋文的精神状态又有些不太一样,刚才她似乎还有些患得患失,“有进展?”
“周雨泽的奶奶进展比较快。”孙立恩说道,“另外两位老人的情况反而要好一点,CT上显示他们虽然有大片的磨玻璃样影,而且面积有所扩大,但是密度变淡,提示炎症较前有所减轻。”
“也不能太大意。”宋文沉吟片刻后说道,“这样吧,进展比较快的那个老太太,把她的病例总结一下单独做一份,其他人的病例就写个汇总。今天下午我飞广州,去呼研所当面和钟院士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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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穿成了B级片里的小喽啰后,孙立恩重新进入了周秀芳综合诊断中心。诊断中心外面正在加紧施工——整座中心的化粪池需要进行特殊改造,并且加入一个消毒药物投放口,这样才能避免可能的病毒泄露风险。而除此以外,对全楼加装紫外线消毒灯的工作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当中。
“穿着这身衣服真是麻烦。”坐在办公室里,袁平安开始了每天的例行抱怨。他从昨天开始就在抱怨穿着防护服太憋闷了,不过今天的抱怨似乎又换了个方向,“这面屏上面感觉像是糊了一层油一样,啥都看不清楚。”
“知足吧。”孙立恩瞪了一眼袁平安,“好歹不用自己戴着口罩,换成N95你试试。稍微一走路就缺氧,脑子就像是糊了一层浆糊一样转不动……那个感觉才恐怖呢。”
“所以你就摘口罩了。”袁平安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宋院长非得让咱们穿这套衣服,主要是怕你再摘呗?”
“这事儿过不去了是不是?”孙立恩顿时“勃然大怒”,“再提这茬老子扣你奖金!”
“一个月奖金一千五。”袁平安完全不虚, 正面对线道,“扣就扣呗,接下来这个月那我可一定要念叨够本。”
两个人就像小学生一样互相瞪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