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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制的研究,只能交给后方的这些同事。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规律至少目前阶段来看是有意义的。”台下的柳平川补充道,“我们应该对年龄较大的,有基础病的男性患者给予更多的关注。”
“我建议大家要提高注意,尤其是对患者体内乳酸水平的监控。”黄文慧主任提出了一个孙立恩以前没有注意到的检测项目,“我这边手头上的两个死亡病例,患者入院时的乳酸水平都不高。但是在死亡前,两个病例的乳酸水平都上升了至少三倍。高血乳酸提示组织细胞缺氧和血液灌注不足,即时检测乳酸水平对患者的预后和病情程度有积极意义。”
“如果发现患者有乳酸水平持续升高,应该怎么处理?”孙立恩对发现新的监测指标兴趣并不多大,他更在意的还是怎么对这样的病人进行治疗。“这些患者首先有严重的低血氧症。低血氧症引发ARDS,而后进而导致一型呼衰。现在在我们的干预下,ARDS和一型呼衰的发作时间向后拖延了很多。但这又和其他器官的急性受损发作时间重叠在了一起——一旦患者出现了呼吸衰竭后,我们还需要应对缺氧导致的心肌损伤、急性肝肾损伤等等一系列问题。”
“新型冠状病毒会引起免疫系统的过度反应,其他器官损伤不光是因为缺氧这么简单。”宋文对孙立恩的判断持不同意见,“现在看,可能导致其他器官损伤的原因至少有三条。病毒通过ACE2受体攻击器官内细胞、异常的免疫反应、长期的顽固性低血氧症。不能单纯地认为其他器官损伤就只是因为低血氧症——很多患者在病情突然恶化之前的血氧水平并不算太低,单纯的缺氧损伤无法解释他们病情快速恶化的原因。”
讨论进行的热火朝天,会议室门外也聚集了大量医疗队的医生。经过了一天的红区洗礼,大部分医生都开始意识到,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所造成的影响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严重。主任和专家们搞病情研讨会和死亡回顾,其他医生要是能旁听的话,或许可以在之后的工作里多有些把握。
“你们这大晚上的不去看春晚,都守在这儿干啥?”门口聚集了不少医护人员,这件事情参会人员——尤其是宋文——都是清楚的。眼看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宋文有些担心继续拥挤下去可能要出意外,于是对着门外喊道,“明天不用上班啊?赶紧回去休息。”
“宋院长,我们就打算旁听一下。”布鲁恩一向“自由散漫”惯了,对于宋文轰人的举动第一个不服,“现在大家都有时间,我们旁听一下讨论,总比以后集中学习的效率更高嘛。”
“那就把口罩都带好。”宋文点了点头,朝着老布那边挥了挥手,然后指着会议室内大量空着的座椅说道,“要旁听就进来坐着旁听,躲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
D…day(10)
参加会议旁听的医生人数其实不是很多。宁远市费尽心机凑出来的四百多名医生由于需要支援四间不同的医院,所以好好一个医疗队最后分成了四组,居住在三家不同的酒店里。酒店之间距离相当遥远,现在想要通知另外两家酒店里住着的医生们来参会……也不太现实。
但现代科技就有这点好处,几分钟之后,在其他医生们的手机直播下,这场会议的影响迅速覆盖了另外两家酒店里的医生们。孙立恩看了一眼旁边正在拍摄的手机,上面显示通过手机直播方式参会的医生人数已经超过了600人,而且人数还在迅速上升。
整个医疗队也不到500人呐。孙立恩有些发懵,随后他意识到,这大概是某位医生顺手把参会链接发了出去,结果引来了众多其他地区医生们与会。
大家都很关注云鹤前线的战况,并且急切的希望了解这种新型传染病的具体消息。
死亡病例讨论进行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参会人数迅速达到了腾讯会议的上限2000人。至于中间有没有人录屏甚至转播到其他地方去……那就更不知道了。
不过,孙立恩倒不是很担心现在会议直播会引来什么麻烦。一方面,这些病例事实上都已经汇报给了卫健委相关部门,并且经由他们审核后向社会进行了公布。另一方面,出于医生们的职业敏感性,这些病例都经过了相应的脱敏处理,不用担心可能导致患者个人信息泄漏。
扩大讨论传染病的参会人员,对于防控疫情总是有利的。至少也是利大于弊。这场会议持续了超过两个小时,随后大家得出了应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初步三点共识。
第一,对于男性高龄且有基础病患者,应当多加注意。即使一开始的各项指标和影像学特征并不严重,仍然需要积极复查影像。
第二,对于重症患者,应当积极监测乳酸并进行T淋巴细胞亚群计数,同时监测外周淋巴细胞绝对数。乳酸水平越高,计数越低,病情越重,死亡风险越大。
第三,大部分重症患者均有迅速转向危重症的倾向。在缺乏有效抗病毒治疗方案之前,应当考虑关口前移,以阻止重症患者向危重症转移为主要治疗方向。
这三条共识对于不太懂行,甚至没怎么接触过重症危重症患者的医生来说,显得有些……过于笼统并且不好掌握。但全程参与了会议的孙立恩自己心里很清楚,这已经是目前医生们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所能掌握总结出的所有内容了。
对医生来说,面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病人,最让他们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防护问题——N95口罩和合格的防护服虽然不好搞,但有整个国家工业体系作为后盾,这总是能够解决的困难。最大的麻烦还是缺乏有效的药物——穿着防弹衣上了战场,结果战士们发现自己手里连把枪都没有。这就是现在医生们最头疼的问题。
现在的方案和共识,往好了说是“对患者的生命体征采取积极的干预和支持措施”。往难听了说,其实就是全力吊命,然后让患者体内的免疫系统努力工作,干翻病毒。
“具体的措施,我建议加上这么几项。”共识达成后,黄文慧主任补充道,“第一点,既然宋院长已经提到了患者体内的乳酸水平,那么我们在临床治疗上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增强微循环和体内灌注水平?比如对肾功能正常的患者,可以考虑用酚妥拉明之类的α受体阻断剂,降低外周血管阻力增加组织血流量。”
“第二,我目前手头上就有两个病人因为严重腹泻,有低血钾和低血钠的症状出现。”黄文慧主任继续道,“他们的腹泻情况很让人担心,普通剂量的肠道微生态调节剂效果不佳,我已经让医生把剂量提高到10粒TID了。明后天我再看看情况。”
正常情况下,肠道微生态调节剂这种东西,一人一天也就吃个六粒——每次两粒,一天三次。黄文慧主任直接把用量提高到一天三十粒,剂量比说明书上所推荐的高了5倍。
“最后一点,我建议各位今早对指标不好的病人进行气切。”说到最后一条建议的时候,黄文慧非常认真的说道,“咱们现在是在救灾救难,这和正常的医疗活动是有区别的。”
“这倒是。”柳平川在一旁非常认真的点头道,“治病就是治病,完全不用考虑花销——我老柳这辈子也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不能光顾着自己过瘾。”宋文瞪了一眼柳平川,“现在医疗资源有限,还要讲究个效率问题。”
“收拾病床的速度要提高,尽快完成死亡证明办理,并且通知殡仪馆来交接。”在旁边旁听了两个多小时的卫健委工作人员终于找到了插话的地方,他们连忙说道,“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不人道。但我还是得轻各位,尽快把离世病人的床位腾出来……全国各地的医疗支援会从明天开始陆续抵达云鹤,医疗人员的短缺应该很快就会得到改善。但把住院病房改造成合格的传染病房,这个工作确实还需要时间。”
“省里决定参照小汤山模式,在云鹤新建一座1500张床位的传染病医院。”卫健委的工作人员道,“再加上我们对其他医院进行的改造,一周之后应该能新增至少2000张床位出来。但是在这些床位投入使用前,现有的资源必须最大化利用起来。”
说到这里,这位卫健委的工作人员站了起来,朝着在场的所有医生们鞠了一躬,“各位千里迢迢,连年都不过了。跑到我们云鹤来,帮云鹤上下一千万老百姓过这难关……我替他们谢谢各位了!”
深鞠一躬,半天之后,这位工作人员才红着眼睛抬起头来,对着孙立恩等人说道,“谢谢大家,给你们添麻烦了。”
“要不是知道云鹤在哪儿,我还得以为自己到了日本。”宋院长拍了拍身旁这个工作人员的肩膀,笑着说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是咱们中国人的传统。不用谢我们,真要想谢谢,等春暖花开了,带我们去云鹤大学看看樱花吧——听说那里的樱花很好看。”
“看樱花可以等明年再说。”一旁的黄文慧主任对樱花明显不是太在意,“我们到了云鹤,最有名字的热干面还没吃上过呢。等情况好点了,物资供应啥的也有了,给我们搞点热干面来尝尝嘛!”
D+1 day
结束会议,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
“咱们这也算是一起守岁了。”开完会后,宋院长才看到时间。她看着手机,表情略有些遗憾的说道,“这除夕晚上听不见放炮的声音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孙立恩这一组所在的酒店外面是公园,在远一点的位置则是商业广场。作为高级酒店,这里以往最大的特色就是“安静”以及“私密性”。但在现在这个时候,在酒店的医生们最直接的感受却是“死寂”。
冬末春初,天气本来就冷。如果是春夏之交,至少还能听见窗户外面有些蛙鸣虫音。现在的酒店外面,可真是仿佛无人区一样冷清且安静。
“往好处想,咱们几个至少今年不用包红包了。”柳平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我每年过年都得发出去好几千块红包,今年看样子是能省下来咯。”
“我宁可发红包。”宋文叹了口气,她有些想家里的猫了。“再说了,你以为这点钱能省下?微信红包干啥使的?”
“都早点回去吧。”黄文慧主任晃悠了几下腰,然后对两位院长说道,“回去还能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往年这个时候都要发发消息,给大家发新年贺词,今年真不知道该写啥。”宋院长沉默了一会,在手机上写下了几个字。孙立恩等人的手机一起响了起来,打开一看,是宋院长发的新年祝福,内容不长,只有短短几句。
“祝大家早日凯旋,平安归来,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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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地主”,住在这家酒店的孙立恩和黄文慧两人决定下楼送两位院长回去。而到了楼下大堂的时候,孙立恩却被一旁的工作人员给拦住了。
“孙主任,您可算来了。”大堂经理带着口罩,看见孙立恩出现之后顿时大喜过望,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孙立恩面前,“前台这边突然有好多东西送过来,说是给您用的。”
“给我?”孙立恩一愣,他在云鹤可算得上是举目无亲。这除夕夜的,大晚上谁回来给他送东西?
“对,说是专门给您送的。”大堂经理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孙立恩走到了一旁原本是放住客行李的地方,“这几个小时已经送来几十件了!”
地上满满当当摆着几十个包裹。孙立恩拿起一件看了看,上面确实写的是他的名字没错。但没有留收件人号码,同时寄件人的名字他也完全不认识。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台拆了封,但几乎全新的平板电脑。
孙立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把手机摸了出来,点开了自己的微博。
他几个小时之前发出的那条求助询问购买地址的微博,被人转发了几万次。
“哪能让医生自己出钱买这些东西?给个地址,我这边有台多余的!”
“医疗队已经到了?有没有床位?这边有个确诊的需要转运!”
“我家年夜饭做多了,给医生们送点过去——你们辛苦了!”
“我家的也多了!”
“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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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立恩一遍给每个包裹拍了照片,一遍数了数,热情的云鹤居民们送来了八台平板电脑,六部手机,以及几十份饭菜。
饭菜这些东西,因为疫情的关系不敢直接吃。酒店的工作人员主动要求帮忙,重新回个锅高温消消毒。而手机和笔记本电脑都被孙立恩贴上了贴纸,后面记着寄件人的手机号码和姓名。
然后孙立恩发了条微博出去,表示东西已经收到,目前完全可以满足临床使用需求,各位可以停止捐赠了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