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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计算机在临床上的应用价值并不是太大,但在医学研究领域却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通过对模型进行匹配计算,计算机能够帮助研究者们把筛选范围从上千万种缩小到几百种。这个技术节省下来的时间长久到能够以数十年为单位。
但这样的研究搞下来仍然需要很长的时间。要确认一种全新的药物是否对病毒有效,首先需要经过体外环境测试,然后进展到生物实验。在生物实验上确认有效后,再进一步展开一期、二期和三期临床。经过数年甚至十几年的研究后,人们才能确认这种药物对于人体是否安全,并且对病毒是否有效。
从最近几天的新闻上偶尔能看到某些医疗研究机构宣布药物在人体外环境下表现出了抗病毒的特质,这当然是个好消息。但在孙立恩等人眼中,大概是因为大家对于病毒攻克的研究太过关注,同时相关新闻机构缺乏对于药物研发的系统性认识,所以才过早的,过于乐观的估计了现状。
体外实验是所有药物实验的第一步。在体外实验中取得成功当然令人振奋。但……体外实验并不意味着药物就一定能够在人体环境内产生积极作用。
且不说人体内复杂的其他参与生理化学反应的机制尚且没有被研究清楚,仅从我们对人体已知的情况进行分析就能明白——体外环境和体内环境完全是天差地别的两种环境。
药物进入人体,需要通过口服或者注射的方式进行。而口服需要通过消化道吸收、注射则需要通过血液循环系统进入器官内。在这个过程中就会出现第一个问题——药代动力学和有效药物浓度的问题。
假设在体外实验中,某种药物的浓度达到500微摩尔后产生了抑制新型冠状病毒的作用。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就可以为患者施加这种药物,然后期待着病毒能够被杀灭呢?
实际情况下,这样的结果要在人体内再现是非常困难的。有些药物的生物利用度先天就比较低下,口服500毫克后需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在血液中检测到0。4微摩尔左右的药物浓度。而要让这样的药物在血液内的浓度提高到500微摩尔,那就需要把服用计量提升1250倍——患者需要一次口服625克药物,才有可能把体内的药物浓度提升到足以抑制病毒的程度。
一次吃一斤多药片,但凡人们有脑子都不会这么干。
更何况药物本身也会对身体造成负担甚至毒副作用,有些药物浓度在个位数微摩尔时是药物,但浓度上升后就会变成要命的毒药。
同时。并不是所有对新型冠状病毒有抑制和杀灭作用的化学药剂都能应用在人体。
用比较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往培养皿里喷点次氯酸钠消毒液就能杀灭培养皿中的所有新型冠状病毒。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通过口服或者注射次氯酸钠消毒液来治疗疾病。次氯酸钠是强氧化剂,这种药剂一旦进入人体,就会对身体造成极其严重的损害——从消化道灼伤到严重坏血症……在人体角质层保护下,我们可以安全的应用次氯酸钠对病原体进行杀灭。但这种化学物质一旦进入人体,它杀死大活人的速度甚至比它杀死新型冠状病毒还要快些。
对着癌细胞培养皿撒上一把盐,这些癌细胞也会迅速死亡。这能够证明食用盐是绝佳的抗癌药么?当然不能,除非患者决心放弃生命并且顺手把自己腌制成木乃伊,否则人体不可能承受这么高浓度的氯化钠。
而一些以外环境下抑制病毒繁殖的有效浓度在10~20微摩尔的药物,是不是就能够证明它们在人体内也能发挥同样功效呢?
这也未必。
药物进入人体后,有相当一部分药物需要通过人体器官的代谢才能形成具有生物活性的、能够被细胞所利用的化学产物。但这个代谢过程究竟是在什么器官内进行、代谢时间需要多久、代谢的过程中会不会产生对人有毒害的产物都不是通过计算模拟能够知道的。
而生物实验,就是用于研究这些问题的。
通过几年的生物实验研究,处死无数小鼠、比格犬、食蟹猴和猕猴,并且对它们进行解剖和器官研磨检验之后,人们才能大概了解到一种药物的基本的毒副作用、在生物体内的分布浓度等等情况。
确定了这些关键点没有问题后,第一期人体试验就可以在经过审批后展开。这个过程中,研究机构主要需要了解的是人体对于这种试验药物的耐受程度和不良反应率。第二期临床人体试验则主要研究对比药物是否对目标有效。通过两期临床人体试验,确定药物前景颇佳后,才会进行第三期临床试验——这次的实验主要目的是对比新药和传统药物。只要新药达到了传统药物的效果,或者超过了传统药物,那就可以宣布实验和研发是成功的。
在这个“体外实验…生物实验…一期临床…二期临床…三期临床”的实验过程中,所有的步骤都有可能出错。一旦任何一个实验步骤上出现了巨大纰漏,那就可能意味着药物彻底没有了治疗前景。
药物研发和实验就是在用时间和金钱去堆一个未来,每一场实验都是一次豪赌。
这也就是为什么孙立恩会对张敏的病例分外上心的原因。和参加药物实验的那些人不一样,张敏使用的药物全都是非常成熟的临床使用药物。如果对新型冠状病毒有效,那就意味着这些药物有“老药新用”的可能。
而作为已经成熟的临床药物,拓展使用范围是可以避开体外实验、生物实验和一期临床的。这能够极大加快对药物使用的审批速度。
“目前统计出来她最近这段时间用过的药物就是莫西沙星、更昔洛韦、多索茶碱,还有用于控制系统性红斑狼疮的甲泼尼龙和磷酸羟氯喹以及白芍总苷。”周策很快看完了大概的记录,并且从里面挑选出了最有“嫌疑”的药物。
“莫西沙星和更昔洛韦咱们现在都在常规使用,多索茶碱北五区没用过,但是ICU有过使用记录。”袁平安对这些药物都很熟悉,他沉吟片刻后说道,“现在就是磷酸羟氯喹和白芍总苷这两种药物没有在病区里用过,这两个看起来比较有可能。”
第974章 连哄带骗
磷酸羟氯喹是一种典型的“老药新用”的例子。从上世纪中叶被发明出来应对越来越普遍的耐药疟原虫后,磷酸羟氯喹曾经一直是主要的抗疟药物。但是在后续的使用过程中,人们逐渐发现这种药物具有调节免疫系统的能力。
羟氯喹和糖皮质激素不同,它不会导致人体出现药源性库欣综合征,也不会严重扰乱人体内正常的代谢过程。同时,羟氯喹还能够减少激素用量、降低血脂,减少激素诱发的高血脂症等副作用的产生几率。
对于系统性红斑狼疮而言,羟氯喹可以参与黑色素代谢,增加人体吸收紫外线的能力。这一功能能够减缓系统性红斑狼疮患者遭到阳光照射后产生皮损的概率。羟氯喹可以抑制前列腺素的生成,从而减轻炎症反应以舒缓系统性红斑狼疮导致的关节炎和关节痛。同时,羟氯喹还能够抗血小板聚集,减少血栓形成,从而降低系统性红斑狼疮导致的血管损伤从而诱发的心血管事件。
光从描述上来看,羟氯喹简直是治疗自身免疫系统疾病,尤其是治疗和激素水平有关自身免疫疾病的神药。但事实上,这种最古老的化学合成药物仍然有许多严重的副作用需要警惕——也正是因为这些副作用,磷酸羟氯喹才逐渐从治疗疟疾的行列里撤了出来,转而成为了治疗系统性红斑狼疮的药物。
多年的临床使用证明,羟氯喹有极低概率可能会导致视网膜病变,可能会导致使用者角膜比你版。可能导致皮肤瘙痒、大疱疹甚至银屑病发作。羟氯喹对于胃肠道、中枢神经和肌肉系统也有影响。更麻烦的是,它对心脏也有副作用。
导致羟氯喹被撤出治疗疟疾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它对心肌的毒性。羟氯喹在人体内有蓄积作用,而大剂量使用这种有相当不错生物利用率和吸收率的药物,很容易导致蓄积过量。并且最后导致心力衰竭和心脏传导异常。
副作用和它的益处同样明显,因此现在用羟氯喹进行免疫抑制治疗时,医生们总是会倾向于多种免疫抑制药物联合使用。这样能够同时减少羟氯喹和糖皮质激素的使用量,从而减少这两种药物所带来的严重副作用。
在张敏的案例中,她所使用的联合用药项目就是白芍总苷。
作为一种有较久远使用历史的中成药,白芍总苷的主要功效集中在对免疫功能的抑制,以及保护肝脏减缓慢性病毒性肝炎的肝纤维化上。通过研究发现,白芍总苷同时也有解痉作用和抗血小板凝集的效果。在动物实验中,白芍总苷具有一定减缓心率,降低血压的功效
磷酸羟氯喹和白芍总苷都是主要针对免疫系统起到抑制作用的药物。但现在,同时使用着它们的张敏却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效果。这让医生们都很振奋。
但振奋,首先要讲个基本原则。总不能因为ICU里症状最轻的患者可能提示某些老药有抗病毒作用,就不去管其他重症患者了。研究要搞,但日常的治疗工作也要做。
现在云鹤市传染病院ICU中的患者们大多意识清楚,这是和以前在ICU里区别最大的一点。
意识清楚或者基本清楚的危重症患者并不会对治疗带来什么帮助。这一点虽然听起来有些冷却无情,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这些低氧血症的患者很多都有躁动和烦躁的表现。对新型冠状病毒的恐惧,以及对自己可能威胁到家人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加上躁动的“佐料”之后产生了化学反应。而化学反应的结果就是他们对于治疗的不配合。
由于发现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患者中,大部分都有小气管痰栓。现在的治疗过程中,医疗组倾向于更加积极且频繁的对患者进行吸痰处理。这个过程并不舒服,而且还需要把俯卧位的患者翻过来,总之,突出一个“麻烦”。
如果这些患者没有意识,那俯卧位和仰卧位的切换最多就是个力气活。患者没有意识,吸痰的过程还能顺畅一点。
但患者有意识,且不愿意配合……那换位吸痰就会搞的兵荒马乱,甚至让人气喘吁吁浑身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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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立恩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像是已经被浸泡在了汗液里一样浑身湿溻溻的。
他帮忙给两个病人翻了身,并且做了三个患者的思想工作——思想工作的主旨是激起他们的求生欲,积极配合医生治疗。而不是拼命挣扎,要求放弃治疗。
病人当然可以要求放弃治疗,至少正常情况下,患者是有这个权利的。但是在云鹤,他们的这项权利被暂时“搁置”了下来。
治疗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的患者,现在不光只是一个医疗问题。它同时还是一个公共卫生问题,以及……政治问题。
公共卫生问题决定了能够离开定点医院的新型冠状病毒患者目前只能有两种情况——要么康复出院,要么……医治无效死亡。无论如何,医生们都不可能允许一个带有烈性传染病的患者在没有治愈的情况下放出医院。
那么如果同意了患者的请求,放弃对他的治疗,让患者在医院里躺着直到死亡行不行?
这也不成——因为治疗新型冠状病毒本身在这个全民参与,全员防疫的阶段上已经具有了重大的政治意义。
从SARS时期开始建立起的疫情每日通报系统,如今在抗击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战役中起到了重要作用。面对互联网上各种神出鬼没的谣言,国家有关部门每天进行的例行通报和记者会就成为了人民群众了解对抗疫情的最权威、也是最重要的消息渠道。
而在这个会议上每天通报的新增死亡人数本身已经足够沉重,沉重到了根本不可能再细分“患者拒绝治疗死亡”的项目的程度。
如果允许患者拒绝接收治疗,那就意味着死亡人数会继续上升。已经紧张到快要绷断的普通老百姓的情绪会更紧张一些。
同时这些拒绝接受治疗的患者还会继续占用医疗资源,阻碍医疗系统的运转。
更重要的是,这些患者在躁动和情绪激动下做出的决定……真的不见得就是他们的真实意思。
所以,安抚照顾这些重症患者的情绪,就成了现在整个医疗组的工作的重中之重。在北五区的时候,这样的工作还能交给护士们完成。但现在……所有人都得加入到谈话的行列里去。
好在孙立恩有个针对这种情况的小手段。他从护士站摸出了之前热心人捐赠的平板电脑,然后对躺在床上缓慢且持续摇头的大爷说道,“大爷,咱们打个商量。您只要好好听话配合治疗,我就给你家里人打个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