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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到晚都加班的人,就算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心情也是紧张的。这是孙立恩在过去一个月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心理紧张的时候,生理上的休息也必然会受到影响。
医生们平时的工作就很繁忙,长期积累下来的疲劳感是确实存在的。不论医生自己是否能够感知到这样的疲劳,但影响一直都在。
而在云鹤抗击疫情的时候,这种原本并不怎么明显,甚至可能会被忽略掉的影响突然被成倍放大。尤其以第一批支援到云鹤的医疗队表现最为明显,超过一半以上的医务工作人员遭遇到了睡眠障碍的困扰。
睡眠障碍会极大的影响到医护人员之后的工作表现,并且提高大家感染的风险。一方面,疲劳本身就会削弱免疫功能。另一方面,疲劳状态下的人脑子都不太清楚,难以长时间、高度集中注意力。
疲劳驾驶所造成的影响,甚至和酒后驾驶的区别不大。由此可见疲劳对人的影响有多巨大。
为了解决睡眠障碍,孙立恩和医疗组的领导层想了无数办法。从安眠药到心理治疗,再到之后的鸡汤捞饭,调整排班。各式各样的方法都用上了,结果让人没想到的是,真正起到了巨大作用的,居然是后来韩文平主任想方设法搞来的这一批可乐。
鸡汤捞饭开始不限量供应之后的第三天,韩主任开始向大家供应可乐。一开始只能做到每天两人分一瓶可乐。但之后就基本能做到每人每天都有一瓶可乐可以喝了。
可乐的供应一开始让大家只是觉得新奇而已,但之后孙立恩却惊讶的发现,脑袋上顶着“睡眠不足”的医生护士是越来越少了。
喝可乐这个行为本身,并不能让已经有了睡眠障碍的人好受哪怕那么一点点。但有可乐可以喝,却能让无数已经疲劳到无以复加的医生护士们重新振作起来。从这一点上来说,可乐和韩主任居功至伟。
现在,黄山的医疗队也进入了战场,那么为这些远道而来的同事们准备些好东西,就是提前抵达战场的战友们最大程度的表现善意了。
同志们你们来啦?这是我们觉得最有用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们——一定要加油呀!
这就是这些可乐所代表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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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立恩这边的后勤保障工作其实并不算复杂,他还是有时间来准备其他工作的。
比如来自新英格兰杂志编辑的电话提问。
按照介绍三联疗法的论文上所写内容,通讯作者其实应该是远在宁远的帕斯卡尔博士才对。但三联疗法的效果实在是太好,而且治疗过程中又有很多需要特别注意的点——新英格兰的编辑们对于这些需要特别注意的问题有浓厚的兴趣,但帕斯卡尔博士并没有直接参与到临床治疗中,对于这些问题,他也给不出一个合格的回答。
于是,新英格兰杂志的编辑决定,直接给文章的第一作者孙立恩打个电话。说起来,孙立恩在新英格兰上连续发表了这么多篇文章,他们却还没有和孙立恩直接联系过呢。
孙立恩是今天早上得知这个消息的,但后勤保障的事情让他几乎没有时间能够提前做做准备。只能说,好在这整套治疗方案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而且还在实践中进行了大量应用。要不然,他还真有可能要被问个结结巴巴回答不上来。
“孙医生,您现在的情况还安全吧?”编辑部的编辑在打通了电话之后,首先询问了孙立恩的情况,“云鹤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我现在正在酒店,云鹤的情况比起之前已经有了非常巨大的改善。”孙立恩老老实实回答道,“现在的新增确诊人数已经是之前的三分之一了,而每天都有几百上千名患者确认康复并且出院——我们离胜利已经不远了。”
电话那头的编辑忽然问道,“如果不管那些宣传口径,您觉得云鹤的情况怎么样?”
“宣传口径?”孙立恩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然后皱眉道,“您的意思是,让我不提公布在新闻上的数据,只看自己的直观感受?”
“是的。”新英格兰的编辑非常陈恳的说道,“中国的数据看上去有些过于美好了,这让很多人感觉新型冠状病毒并不可怕。但我希望从一线的医生嘴里听听看你们的直观感受。”
“我们的数据没有任何问题。”孙立恩觉得心里有点火,但他还是努力压抑住了火气说道,“你们所看到的所有感染、康复、死亡患者数据都是真实可靠的数据。能够迅速控制住这样的传染病,是因为我们用最强硬的手段、最坚决的行动,以及几乎整个国家的力量进行了支援。在国家力量的支援下,我们才艰难取得了现在的这份成绩。”
“您在临床工作中也感觉到患者数量变少了?”新英格兰的编辑似乎察觉到了孙立恩语气上的不爽,他决定为自己的提问找个台阶下,“请您原谅我的措辞不当,毕竟在很多国际媒体的报道中,云鹤的疫情似乎远没有中国有关部门所报告的那么……乐观。”
“编辑先生,您是供职于一家历史悠久的顶级医学期刊的编辑。”孙立恩彻底火了,他用很快的语速反问道,“《新英格兰》的声誉一向很好,这不光建立在高质量的投稿上。我相信编辑们的科学素养也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您现在的举动简直令人感到匪夷所思——难道您会觉得,那些连病毒究竟是什么、冠状病毒和流感病毒有什么区别都不知道的所谓的‘记者’们,所提供的数据是切实可信的?”
孙立恩越说火气越大,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管换成谁,自己和所有的同事们辛辛苦苦奋斗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情况有了些好转,结果却要被那些从来就没有到过云鹤的傻逼们抹黑,只要是个人都会火冒三丈。
“作为一名科学期刊的编辑,作为一名拥有相关学位的科学研究工作者,您的行为让我赶到震惊!”孙立恩怒道,“如果您决定相信那些从来没有到过云鹤的所谓记者们,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敲出来的报道是可信的,那么我将认为新英格兰编辑部已经没有了辨别真实数据的能力,并且将撤回所有在新英格兰杂志上即将发表和已经发表了的所有文章!”
孙立恩火气大的不得了,而他作出的“威胁”也是非常激烈且严肃的。
不论是哪个国家的科学家,都很少会主动撤回没有任何问题的,已经发表了的论文。这样的行为对杂志和编辑部来说几乎无关痛痒,但对研究者自己而言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以往的禁言中,被撤回的论文往往都是因为发现了非常严重的学术诚信问题,或者论文本身存在严重的、根本性的错误才会被撤回。
至少以往还从来没有过一位科学家,因为质疑期刊编辑部的科学素养而主动撤稿的。当这种事情发生在新英格兰身上的时候,就显得更加离谱且匪夷所思了。
孙立恩在新英格兰上发表过两篇文章,而在自然杂志上所发表的AQP4水通道蛋白表达机制不足综合征研究,以及在细胞杂志上所发表的AQP4水通道蛋白表达不足治疗方案,已经足以让他成为一名无法被国际医疗和研究界所忽视的重要角色。当这样一位冉冉升起的新星愤而撤稿,这对新英格兰的声誉必然会造成严重影响。
电话那头的编辑被孙立恩的举动吓了一跳。说实话,被一个年轻的研究者这么质疑,没有火气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好在这位编辑……他确实是个严肃的科学研究者。十几秒后,他就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这个问题暂且不提,我觉得两天之后的世卫组织专家组会有一个更加可信的声明和初步调查结果。”编辑轻咳了一声,“请您理解一下,我们在外界所能获取到的和云鹤有关的消息来源比较单一,这些单一的消息来源确实难以作为直接取信的证据。”
“我希望您能够明白,如果是您是因为科学原因而质疑我的文章,那我个人完全可以接受,并且会毫无保留的进行回答和解释。”孙立恩也稍微收了收火气说道,“但如果您要拿某些可信度存疑,并且作者压根就没有来过云鹤的新闻报道,来质疑我……那我只能怀疑现在的新英格兰已经不再能够承担起一本科学的、客观的医学期刊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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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文开始之前先和编辑吵一架,这种事儿是孙立恩确实没有想到的。但好处是,在威胁过对方之后,这位编辑明显就清醒了很多。
他所关心的问题主要还是在三联疗法之前的对照组病死率,和三联疗法之后的病死率对比上。从这位编辑的角度来看,这两个组的数据可能都有问题。
“确实有问题。”孙立恩非常诚恳的答道,“我这边所使用的对照组,是在三联疗法使用之前,年龄和三联疗法接受组相似的云鹤市传染病院……病死患者。这个数据实际上肯定是偏高的——如果是在云鹤以外地区进行对比,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患者病死率要低得多。”
云鹤市在4日左右所公布的确诊病例病死率约为4。9%,而湘北省以外其他省份的确诊患者病死率仅为0。16%。云鹤市内确诊患者的病死率是湘北省以外其他地区的三十倍以上。全国平均确诊病例的病死率约为2。1%。
“而接受三联疗法的患者均为重症或者危重症。这个入组选择同样会降低三联疗法的有效率。但考虑到对比数据的病死率较实际情况更高,我认为治疗组和对照组的情况仍然具有可对比性。”孙立恩答道,“实际上,治疗组的有效率受影响的情况可能更大一点。”
三联疗法的关键在于阻止细胞风暴,而这个“阻止”就很有讲究和说法。既然要阻止,那患者首先就不应该处于“爆发”的高峰期。正在经受严重细胞风暴的患者体内,有许多种炎性物质共同作用,这种情况下使用托珠单抗仅仅能阻断白介素…6的作用。它的效果会比爆发前以及爆发早期使用时差得多。
编辑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能理解三联疗法在这些患者身上的效果可能受限,但是……云鹤病死率比其他地区更高,这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医疗资源有限。”孙立恩叹了口气,“医疗资源被耗尽,这是之前云鹤所遇到的最严重的挑战。当我们无法确诊并且接受所有患者的时候,感染者的数量会快速上升,而且患者也更容易从轻症转变为重症和危重症。”他顿了顿道,“相关的诊疗方案都是公开的,如果您对这个话题有兴趣,或许可以考虑去找我们的试行诊疗方案来看一看。”
编辑想了想,然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您证明三联疗法有效的实验,很明显还有可以继续完善的地方。现在的这个论文当然已经可以发表,但您不觉得继续完善实验,获得更加精确的数据和结论更好么?”
“我个人当然无所谓。但是编辑先生,我更担心的是这个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孙立恩摇了摇头,“为了阻断传播,我们所采取的措施如此强硬,而投入的力量又是如此巨大。哪怕这样,我们仍然失去了很多同胞的性命。编辑先生,这个传染病比你们所想象的更加危险——不要因为我们在云鹤取得了还不错的结果,就小瞧这个疾病。在耗尽医疗资源前后,它的表现简直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病原体。而它所耗尽所有医疗资源的速度,比你们能想象的极限快得多。”
第1036章 离别
西方人并不明白什么叫做医疗耗尽。他们的医疗体系下似乎根本就不存在这个困境。
孙立恩花了好大功夫才向这位几乎完全不了解中国公立医疗体系运转的编辑解释了半天,但他怀疑对方仍然没有搞懂重点。
“为人民服务”不是一个口号,而是整个中国政府和公立体系运转的根本目的。诚然,英国nhs免费服务,但光靠家庭医生的“分诊”或者说难听一点——拖延——转诊,就能极大的缓解医疗系统所面临的压力。
当然,这样的措施和体系对于应对大规模呼吸道传染病而言完全没有作用,也不可能起到作用。
而美国的医疗体系就更让人绝望。且不说那些复杂而纷乱的商业医疗保险计划中到底能不能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报销费用,光是各个地区医院缺乏系统性转诊和相应级别建设,就足够整个美国医疗系统喝上一壶。
最好的医院也不见得就有隔离病房,就算有,数量也远远不够。
更重要的是,那些没有医保,无法享受到私营医院服务的患者。他们才是决定整个疫情走向的人群。这些没有商业医疗保障的患者,平时如果生病就只有三条路可以选——自己扛购买非处方药或者前往慈善机构所运营的慈善门诊看病。
这些患者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