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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为了这一天，他已等得太久。
高三那年冬天，天气似乎比以往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寒冷。
每天夜晚，章嘉泽都要在昏暗的路灯下看书到很晚；第二天早上，他又第一个起床，早早地捧着英语课本开始朗读了。
然而，他实在太冷了。好几次，他手里揣着120元的生活费，走进明月县城那家羽绒服专卖店，想买一件渴望已久的衣服抵御冬天迟迟不去的寒冷。120元钱，是他一个月的生活费。想想为了他读书，父亲拉着老脸苦苦向别人哀求借钱的情景，他又咬紧牙关走了出来。
咳嗽，像梦靥一样地缠住了他。
他明显地感觉到，随着呼吸的急促，胸部也跟着疼痛。笑起来的时候，胸部更觉得非常疼痛。
他多么渴望阳光能够早日到来。
他多么想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可是没有钱，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病，等冬天过去天气转暖的时候，病情也就会跟着好起来的。
尽管如此，他的成绩却遥遥领先。班主任老师逢人便说，凭章嘉泽的成绩，考个重点本科不在话下。
阳光终于来了。
然而，却来得有些太迟。
五月，高考前体检完毕之后，大家继续埋在书堆之间苦读，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写着高考倒计时的日子。
只有经历过高考的人，才知道要打下这场战斗，不仅要有良好的学习成绩，还要有过硬的心理素质，任何一丁点闪失，都足以让任何人倒在那场战斗打响之前。
章嘉泽永远记得，那个早上，班主任老师推开教室的门，正在朗读英语的同学们全都闭上了嘴巴，他们从班主任严肃的面孔感受到了如临大敌的气氛。
“章嘉泽，你出来一下。”
班主任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高考体检单，用手摸了摸他瘦弱的肩膀，一半严肃一半哀伤地说：“你小子啊，是怎么搞的？”
说完声音哽咽了。
章嘉泽已经预感到即将有不幸降临，他颤抖着问：“怎么了，老师？”
“你自己看吧。”班主任递给他那张体检报告单。
………………………………
第117章 晴天霹雳
上面醒目地写着一行字：
结核性胸膜炎。
然后是两个醒目的公章：县高考体检委员会、县人民医院。
晴天霹雳。
章嘉泽第一次领会到了这个成语的真正含义。
然后是天旋地转。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不停地喃喃自语，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班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教师，说：“对不起，孩子，都是我不好，我平时对你们关心不够……”
章嘉泽“扑通”一声跪倒在班主任的面前：
“老师，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哎——”班主任长叹一声说，“别的办法我也想过，我原本在县医院有一个学生，现在是内科主任，我专门找过他，可是他说晚了一步，如果能在体检之前向他说明情况，他还可以想到办法，可是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而且有教委的人在场监督，要想改变这个结局，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章嘉泽从地上站起来，朝班主任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说：“谢谢您！”
是的，他是真心地向班主任老师表示感谢。
班主任老师又塞给他200元钱，说：“我知道你的家庭情况不大好，你现在最迫切需要做的，就是去医院看病，失败一次没什么，关键是要保住身体。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点钱你去医院看看，我马上给我那个学生打个电话，让他多关照一下。”
事到如今，也只有听从班主任老师的安排了。从小到大，还没有谁像班主任老师一样对他这样体贴过。
是啊，有谁会忘记那些在你生命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过你的人呢？
章嘉泽来到了人民医院，找到了班主任的那个学生，人民医院的内科主任向主任。
“你就是重点中学那个唐老师的学生吧？唐老师已经给我说过了。”
一见面，向主任颇有些埋怨地说：“小伙子，怎么不注意身体啊！”
章嘉泽在心里说，不是我不注意，而是我拿什么去注意？
向主任直接把他带到一间黑黑的屋子里，让他站在一个仪器上：
“深呼吸——对，就是这样。”
临进门的时候，章嘉泽看见门上挂着一张“胸透室”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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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检查，向主任又给他开了一张条子，然后对一个护士吩咐道：“小吴，把这个病人带到32号病床去。”
说完，走过来一个漂亮的护士，温柔地对章嘉泽说：“请跟我来。”
就这样，章嘉泽住进了医院。
在医院的那些日子，章嘉泽心灰意冷。他第一次觉得身体的可贵，望着窗外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觉得他们是那么的富有。要是自己还在学校多好，这会只有两三周就要参加高考了。
可是，根据高考体检条例规定，像他这种病，连参加高考的资格都没有。
自己以前就怎么没有注意呢？
辛辛苦苦拼搏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为什么……
他将如何回到江南村，去面对父母双亲？
接下来的人生，他将做何选择？
命运为什么对他如此不公？
在病床上的日子，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华星灿。
已经失去联系一年半之久的她，究竟去了哪里？
是什么原因，使得她远离了自己？
当初的那些誓言呢？那些一起考大学的美好憧憬呢？
只不过才过了一年多而已，现在看来，那些话，就像一阵风一样，遥远而不可及了。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
两尺多长的钢针从后背第三块肋骨与第四块肋骨之间的缝隙里直插胸腔。
“忍着点，要是你觉得嘴皮发麻，就喊。”向主任说。
在医院躺了四五天后，手术终于开始了。
章嘉泽咬紧牙关，撑着。
一根塑料管连接着针头和一个塑料瓶，不大一会，胸腔里面的积液就抽了满满一大瓶。医生赶紧换上第二个瓶子。
直到第二个瓶子也快装满的时候，向主任才停止了动作，拔出针头，让章嘉泽好好地躺在床上休息。
又在医院观察了两天，终于出院了。
临走的时候，向主任特地来到病房，对章嘉泽说：
“千万记住，回家以后继续吃药，这药物可以帮助你烘烤胸腔的积液。这是慢性病，治疗也得慢慢来，吃上半年后再回来检查一次。”
章嘉泽点点头：“谢谢！谢谢……”
向主任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说：
“小伙子，还年轻，暂时的困难没什么。我听说你成绩不错，这一次机会错过了，还有下一次机会嘛，好好准备，明年还可以参加高考的。”
听向主任这样一说，章嘉泽顿觉前途重又充满了光明。
是的，只需再等上一年，他照样可以参加高考。
………………………………
第118章 债台高筑
当章勇男和妻子在地里看到儿子扛着那个小木箱回到村里的时候，就像看到一大堆金银珠宝似的丢下手里的锄头，朝儿子奔了过去。
“嘉泽，考得咋样？”章勇男一边用手刮着鞋帮上的泥巴，一边问道。
“考得……”章嘉泽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爹问你呢，考得咋样？他们都说了，凭你的水平，考个大学不在话下！”
老爹越是这样问，章嘉泽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告诉他们真相吧，又觉得于心不忍。他最怕看到老爹老娘了，看着他们成天在地里没日没夜地劳作就揪心。
“你催啥？儿子考得好不好他心里有杆秤呢！”母亲黄秋容在一旁对老爹说。
“爹，妈，你们就别问了……今年的考题比较难……”
“啥？比较难？再难还能难倒你？”老爹不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爹……快晌午了，回家弄饭吃吧……”章嘉泽岔开了话题。
“哈哈，好，儿子，老爹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从未有哪一次，章勇男的老脸上露出过如此灿烂的笑容。
在他看来，儿子拿到封大学录取通知书，只是迟早的事。
“儿子，我替你算过了，算命先生说你今年肯定会考上的。”黄秋容也表达了自己的殷切希望。
他们越是这样寄予厚望，章嘉泽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看着一贫如洗的家，他的内心就像掉到了冰窖里。
父母在忙前忙后弄着午饭，一定得好好地犒劳犒劳儿子，章嘉泽躺在床上，心情笼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他们越是高兴，越是忙乎，越是充满希望，他的心里就越是像针扎一般难受。
“嘉泽，起来吃饭了！”黄秋容高兴地走进房门来叫道。
怎么办？是继续隐藏下去还是向他们说出实情？如果隐瞒，又能隐瞒到什么时候呢？说出实情，他实在担心双亲会受不了这个打击，这几年来，为了他读书，家里已是债台高筑。而他，又如何忍心来打破双亲的美梦呢？
想到这里，章嘉泽还是决定暂时不忙告诉他们实情，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告诉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章嘉泽一边拼命地劳动，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减轻一点父母的负担，以及对父母的歉疚感；一边思考着何去何从。
复读，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选择的道路。
人民医院向主任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小伙子，还年轻，暂时的困难没什么。我听说你成绩不错，这一次机会错过了，还有下一次机会嘛，好好准备，明年还可以参加高考的。”
一想起这话，他心里就踏实了很多，像吃了定心丸一样。
而要复读，就得再次伸手向父母要钱。
钱……
章嘉泽第一次觉得钱的可贵。
等到将来，一定要挣很多很多的钱。
“嘉泽呀，你回来这么久了，咋没见你去看考试成绩呢，这都快半个月了，该张榜了吧？”这天早上刚起床，章勇男像憋了很久似的说出这句话。
“爹……”
“咋了？没路费？来，老爹给你点，赶紧吃点面条到学校去一趟。”
章勇男说完，从烟叶衣兜里抖抖索索地摸出一个破旧的塑料口袋。
“爹……不是……实话给您说吧……我没参加高考……”
章嘉泽实在不忍心再这样欺骗下去了，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实话。
“啥？”章勇男惊愕地张着空洞的嘴巴，忘了闭上。
………………………………
第119章 跌跌撞撞
“你说啥？你根本就没参加考试？”章勇男根本不相信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啊，他有什么理由不参加考试？
“你为啥不考试？啊？你说！今天不给我说清楚，老子就打断你的狗腿！”章勇男失望之极，忍不住咆哮起来。
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章嘉泽感觉内心一下轻松了许多。
章嘉泽的嘴唇紧闭着，无论老爹怎样努力，都无法撬开。
章勇男就搞不懂了，这小子成绩平日里不是好好的么，咋就忽然不考试了呢？他到底怎么了？
越想越生气的他抽过一根黄荆棍，朝章嘉泽的大腿给劈了下来。
听见声音的黄秋容赶紧从里屋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看眼前这阵势，知道这个老头儿是真正发怒了，一把夺过黄荆棍，说：
“死老头子！你这是发什么疯了？”
“畜生！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你给我滚！”章勇男已经失去了理智，就像被人凭空夺去了他的希望一样，他开始绝望了。
章勇男扔下锄头，气冲冲地走了。
直到天黑的时候他才摸进屋来。
章勇男轻手轻脚地走进屋里，靠着墙根的一条矮板凳坐下，默默地摸出烟叶袋，点燃一锅烟叶，吧嗒吧嗒地吸起来，眉头紧锁，一语不发。
“这都是命啊！”
黄秋容走过来，叹了口气：“咋了？你到学校去了？娃到底是咋回事？”
“是啊！我找到他们班主任，班主任说这娃儿生病了……没有资格考试……可惜了……”
黄秋容吓了一大跳，焦急地问章嘉泽：“娃，咋了？你得的啥病？”在她看来，不能参加考试的病一定是大病了。
“没事……已经好了……”章嘉泽说。
黄秋容在追问了详细的病情后，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稍稍放下了一点。
那段日子对于章嘉泽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