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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话将卫燎的过往做了详细的总结,然后他气势十足的望了那个人一眼,又转回头来望着台下,提高了声音。
“同志们,这是一个缺少英雄的时代,我不敢说卫燎是一个英雄,但作为一名指挥人员,卫燎同志是合格的,谢谢!我的话讲完了。”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语言四座。
可是,这是已经研究后做出来的决定,按道理说他同不同意并不重要。
可是,偏偏就重要了。
两个部里代表对视了一眼,过了好半晌才说。
“那回去再研究一下。”
哪知道,这时候,坐在前排有气无力的卫燎突然站起身来。
“报告——”
“说!”
微垂着眼睑,他没看老大那盛怒的脸色,坚定地说:“我个人完全支持组织做出的处罚决定。”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邢烈火冷着脸没再讲话。
倔吧,倔吧!
——
会议结束后,卫燎没跟任何人一起,而是再次将自己关进了禁闭室。
那么多年的兄弟,邢烈火当然熟知他的脾气,别看他平日里嬉皮笑脸似乎一切都无所谓,可那牛脾气倔得,只要是认定了的事儿,哪说九头牛,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对于石头这件事儿,他那脑子一时半会儿的又哪里能够转得过来?
人这一辈子,什么都不怕,就怕欠人情债。
而且,还是一辈子都无法再还的人命债。
===第241节
让他关吧,让他好好地想想也好。
不过,替他感到不值当的当然不仅仅只有邢烈火一人,实际上他的处罚结果一下来,整个警通大队,乃至整个红刺特战队都沸腾了,纷纷替他抱不平,卫大队长过往的英雄事迹谁又不知道呢?
不管这件事儿上他有什么责任,石头毕竟已经去了,作为同生共死过的兄弟,没有一个人愿意看着他这样颓废等死的模样儿。
入夜了,起风了。
二愣子呆呆地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直到听到上铺和旁边的兄弟都在唉声叹气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他那天在殡仪馆一时冲动骂了,打了,恼了,但并不代表他心里就不尊敬这位大队长。
摸黑来到禁闭室,他挠着脑袋愣了半天没进去。
因为这是他的自罚,禁闭室没有人守卫,连门儿都没有关严实。
推开门,看到坐在床上发愣的卫燎,二愣子想了半天,才说,“卫队,我那天儿脑子长泡了,态度不好,来给你认个错儿。”
勉强地咧了咧嘴,卫燎摆了摆手说:“兄弟,你没错儿,你打得好,我确实是个混蛋。”
二愣子听他说这话,突然就红了眼:“卫队,这事儿吧其实你也没错儿,那是意外,谁都知道那是意外,你也不想的,石头他,石头他要知道,也不乐意看到你这样……”
脸色有些憔悴,卫燎握紧拳头,然后又松开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兄弟,我们不仅是男人,还是军人,错了就得承担,没什么可说的,我活该的。”
“军人也是人。”
卫燎眼眶有些发红,索性闭了眼睛,“军人不同于人,先是军,然后才是人,军是什么?国家机器,死的,军令如山,就不该带私人感情。”
“卫队,我读的书不多,懂不了那么多弯弯道理,也没那么高的觉悟,实话说吧,咱就不乐意自个儿兄弟受委屈,刚才兄弟们都说了,你要不做大队长了,咱警通大队全体复员,你看着办吧!”
说着这番话,二愣子冲他敬了个礼就出去了。
——
时间一眨眼,就是一周后。
这日上午,舒爽来找连翘的时候,她正在机要处整理着演习的资料,编译汇总装档,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没有人来接,舒爽进不了总部的大院儿。所以,接到门口警卫室来的电话后,连翘便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好些天没有见到爽妞儿,她心里其实挺担心的,这跑得太急,停下脚步时气喘得直捂胸口,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连子,我有事儿找你帮忙……”舒爽的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低沉,那受伤的嘴巴和牙龈也没有好利索,脸色纸片儿似的苍白着。
看着她这副样子,连翘心里也有些发沉,狐疑地望着她,猜不透这妞儿要干嘛。
“走吧,边走边说。”
可是直到连翘将她带到接待室,她都一声不吭。
倒了杯水塞到她手里,连翘小声问:“咋了?有事就说,支吾可不是你的性格。”
望着她,舒爽迟疑了片刻,才从随知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往她跟前儿推了推,说道:“我们报社有一笔特殊基金,是专为伤疾军人募集的,对于这次的事儿,我们社长为了表示歉意,愿意从中拨出一笔款子,作为特殊抚恤金发放给石头的家属。”
淡淡地说着,舒爽刻意回避了是自己要求的这码子事儿,要不然她要追问起来,有些事情更不好向连子解释。
对于这次事故,她并不比任何人好过。
听了这话,连翘心里一喜,“那敢情是好事儿啊?需要我帮什么忙?”
紧紧地咬着下唇,舒爽调转视线向外瞅了瞅,才又转过头来看她:“这事儿我给社长申请了要亲自去办,我要去一趟沂蒙山区,走之前……走之前我想见见他!”
卫燎的事儿她知道了,同时也知道他已经将自己关在禁闭室整整一周了,她给他打过电话,可是他不接,继续打他索性就挂掉了。
不管他俩是什么关系,毕竟这事儿起始于她,而卫燎之所以承受这些,都与她有直接关系。
对石头的罪,她赎不了,对卫燎的歉意,总归得要表达一下的。
“爽妞儿……”
迟疑了一小会儿,连翘看着她黯然的神色,心里也是沉沉的!
如果没有出这事儿,那么她其实挺看好这一对欢喜冤家的,可是一出这件事儿,很多东西并无法回到原处了,他俩要还在一起,需要面对的东西就比普通的恋人要多得多,难上加难。
长长地叹了气儿,最终她安慰地拍了拍舒爽的肩膀,“别想太多,让时间做主吧。”
然后,她掏出手机来打给了火哥,爽妞儿要去找卫燎,怎么着也得经过他同意的——
电话很快便接通了,电话线那端男人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连翘,有事儿?”
“嗯,爽妞儿想去瞧瞧卫队……”连翘压低了嗓子试探性地说着,实事上,她不确定火哥会不会同意,为了卫燎自关禁闭,请求处分这件事儿,他比谁都着急上火。
可是,那端只是短暂地沉默了几秒,便响起了火哥略显低沉的声音。
“让她去吧,劝劝也好。”
“好,谢谢!”
“谢啥?”
“谢谢你同意!”
“……别欠抽,对了,妮妮,今天下午我有事儿要出趟门儿,估计要过几天回来,先给你报备一声。”
“哦。”
听说他要走,而且一走是几天,连翘心里有些不淡定了。
===第242节
不过,男人么总有自己的事儿要做,这点她也明白,互道再见后正准备挂电话,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挺强烈的念头来。
爽妞儿要去沂蒙山,她也想一起去看看,要不然怎么都挥不去殡仪馆那一幕。
她觉着,自己也该做点什么。
决定一下,她立马喊住了邢烈火:“火哥,等等!”
诧异地‘嗯’了一声,邢烈火轻问,“怎么了?”
“……你走了几天?”她问得有些迟疑,她不喜欢过问男人行踪的,可是她得在他回来的时候在家等他。
“不一定,看情况安排,咋了?”
“我想请几天假,陪爽妞儿出去散散心。”
她没有直接说是去石头的家乡,这几天两个人连石头这个名字都不再提起,想起来都得沉闷半天,所以他俩都不约而同的回避着去提这不开心的事让对方难过。
道理很简单,人啊,那心底的伤口如果总是不停地反复翻动,就越是难以愈合。
而此刻,她更不愿意再提这档子事儿让既将远行的男人烦心。
沉吟了几秒,那端的邢爷似乎叹了口气,同意了:“成吧,你也顺便换个心情。”
“好的,你也是……”
“注意安全。”
“我会的。”
“连翘……”欲言又止。
“嗯?”
轻声问了,静静地等了好半晌,才听到那男人闷闷地声音传了过来:“没啥,你别念叨我!”
连翘一愣,“知道了!”
诶!真是别扭的男女,邢爷你要念叨别人就明说呗?干嘛转弯拐角的让人别念叨?
——
禁闭室。
没有凳子,一张窄小的床摆在同样窄小的房间里,一看就很简单,或者说很简陋。
哪怕它属于全国最尖锐的特战大队的禁闭室,它到底也只能是禁闭室。
一张床,一盏灯,空荡荡的别无它物。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舒爽推开了房门,狭窄,阴暗的房间里,她一眼就看到那个靠墙而坐的男人,胡子拉渣的样子看上去格外的憔悴,而空气里漂浮着浓重又呛人的烟味儿。
他究竟抽了多少烟?
她没有问,也没有资格问,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目光特别特别地苦涩,沉默良久才开口:
“卫燎,你这又是何苦呢?”
听到她的声音,似乎才回过神来的卫燎转过脸来,望着她愣了半天儿,然后收回视线。
“你怎么来了?”
看着他那张原本意气风发,丰神俊朗的脸变得如此落寞憔悴,舒爽心中酸涩不已,心痛之余却只能含糊地回答。
“卫燎,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别自责了,要怪只能怪我!”
面无表情地望眸看着她,这次时间有点儿长,直到眼睛都酸疼了卫燎才扬了扬唇角,摆了摆手叹息。
“不关你的事,快走吧!”
双手捂了捂脸,揉了揉眼睛,舒爽强忍着急欲冒出来的眼泪,无声地蠕动着唇好半晌,终于无力地笑了。
“好,我走了,你……珍重吧。”
卫燎一愣,背死死抵着墙壁,随即也苦笑着,声音带着难言的清冷。
“珍重。”
道一声珍重,还没有开始,便已死于萌芽。
若干年后,舒爽望着南飞的北雁,感叹着对连翘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她跟卫燎的第一次分手。
可是,究竟是分手,还是从未开始过,他俩这时候,谁也说不清楚。
人的一生,穷其一辈子,有些东西也都是说不清楚的。
而此时,舒爽还是沉默了,半晌才甩了甩头发,故做洒脱地说,“咱俩再握握手呗。”
瞟了她一眼,卫燎突然咳嗽了起来,握住拳头捂着嘴,像是感冒得不轻的样子,咳了小半晌儿才止住,也许是因为咳嗽得太厉害了,连眼角都咳出了泪来,最近还是淡定地抹了把脸,伸出了手与她缓缓一握,轻松地说:
“妞儿,好好的啊。”
舒爽微微牵了牵唇,看着他那双总是漂亮得让人稀罕的桃花眼里的灰暗,终于忍不住,眼眶里缓缓地溢出了泪水,用力一握他的手,“大少爷,你也好好的。”
然后,放开手转身离去。
临出禁闭室的门儿时,又突地听到背后传来他的声音。
“舒爽,以后我们就做陌生人吧。”
===第243节
“好。”
没有回头,舒爽泪流满面。
都说人的心,一旦破了洞,而那个补洞的人又不存在了,那这辈子便补不好了。
这个情债,要怎么还?
走出红刺特战队,她蹲在路边儿哭了好一会儿,才掏出湿巾来抹干净脸,吸了吸鼻子,掏出电话来拨通。
“喂,接总参二部特使处。”
——
看到禁闭室再次关紧的门,感受着这份孤寂,卫燎怔愣了半晌,再次靠在墙上闭上了眼。
没错儿,其实他是在用这种办法惩罚自己,虽然明知道这也没有什么用,再怎么着死去的人也不会活过来,但是他就是见不得自己过得太好,见不得自己像个大少爷一样逍遥自在的生活,那样他会觉得自己比混蛋还混蛋。
喜欢养尊处优过日子的他,这一周的生活实在不太好过,但是他却把自己虐得很爽。
消极的放弃自己热爱的工作,消极的放弃自己稀罕的女人,消极的不去接触自己珍若生命的兄弟。
虐吧?
虐!
他就是要虐得自己挠心挠肺的痛,自作孽,不可活,他没有去想明天会如何,只知道现在他最好活得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