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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十一点，眠山精神病院，到了。
第八十三章 我的妹妹
十一点多，出了太阳，雾气终于散了。
眠山到处是植物，山里风大，一起风，枝叶就沙沙作响。
下了车，秦满江见那位周先生被拉去登记，他因为提前预约过，确认身份后，就由护士带着去见秦满意。
秦满意毕竟有“命案”在身，在警方的要求下，她住的是顶层的单间，这往往是精神疾病较为严重的病人才能拥有的“待遇”。
“她还在睡觉呢。”
护士打开门，低声说了一句。
秦满江朝她看去，窗户虽然开着，但封着坚固的铁条，白色的窗帘被风鼓动，正肆意地飘着。
秦满意侧身躺着，朝着窗户的方向。
“谢谢……”秦满江对护士道了谢，进了病房。
护士见状，退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嗒——”
门轻微扣上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明显。
“醒了？”
秦满江走向她窗边。
秦满意果然一转身，看向了他。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她靠着枕头坐了起来，一双漆黑的眼睛直视着秦满江。
“你习惯平躺，侧身睡不着，你自己说的。”秦满江把顺手买的水果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说道。
一扭头，见她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皱眉道：“不冷吗？”
说着，秦满江脱下外套，递过去。
“披着。”
秦满意接过夹克，皱了皱鼻子：“你学会抽烟了？”
“没，来的路上遇到个烟民。”
秦满江走去窗边，将窗帘全都拉开，阳光仿佛有声音一般，“唰”地照了进来。
秦满意下意识地侧头，挡了挡眼睛。
秦满江现在身上只有一件T恤，虽然有太阳，但还是冷，他没坐她床旁，取过一把椅子，放下坐在了窗边，晒着没多少温度的太阳，问：“饿不饿？”
“不饿。”秦满意一边说，一边摘下了一根秦满江带来的香蕉，正在剥。
秦满江扭头看向她，秦满意真是和他长得一点也不像，单眼皮，圆脸，算不上大美女，但这个年纪，脸上干干净净的怎么也不会难看。
“看我做什么？”
秦满意抬头瞪了他一眼。
“爸的忌日要到了，我想办法给你请个假，回下江村给爸妈磕个头。”秦满江毫不客气地回瞪了回去。
秦满意狠狠地咬了一口香蕉，点头说：“不好！”
“为什么？”秦满江看着她。
这个小家伙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哪有点着头说不好的？
“诶，你有些本事嘛。”秦满意忽然一转话题，“这么快就安全回来了。”
她终于主动提起了这件事，秦满江这次过来，其中的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要和自己的这个妹妹摊牌。
从逻辑上讲，她在两年前就因为自己的缘故点进了那条链接，应该是怪谈游戏的老玩家了。
“你呢？”秦满江问道。
秦满意忽然沉默了些：“月见草。”
“什么？”秦满江没太听清。
“我说，我是月见草。”秦满意转过头，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秦满江，“第六席。”
秦满江意外地看着她，他想过自己的妹妹是老玩家，但没想到她竟然混得这么不错。
“你是月见草？”
“你还要我说几次？”秦满意又狠狠地咬了一口香蕉。
“你变了。”秦满江忽然说道。
“什么？”秦满意瞥向他。
“以前的你，从来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切。”
“那你之前……”
秦满江想到秦满意在医院刚醒来时对自己的态度，问道：“那时候的你，不是你？”
“是我，等你……拥有永久道具就知道了。”秦满意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
“我是突然冲上第六席的，和玩家一样。”秦满意忽然说道。
她似乎还是有些冷，说起话来不那么清晰，瓮声瓮气的，但不至于喑哑。
秦满江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安静地听她说。
而这，似乎也是秦满意第一次能彻底地告诉另一个人，这两年来关于自己的事。
“我只进行了一场游戏。”秦满意语出惊人，她捧着水杯，双眼有些恍惚地看着杯子里冒出的白雾，“直到最近，我才通关了新手关卡，并在通关那刻，直接到达了第六席。”
秦满江心底一震，仅仅是新手关卡，就让她获得了那么多灵瞳？
“我的新手怪谈，是探索任务……下江村。”
“两年前，当我第一次点进你手机里的链接后，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做同一个梦，”秦满意抬头看着他，“梦的跨度有二十年，在梦里，我看到了每一个走进江水自杀的人，直到那天……我看到爸爸。”
她捧着杯子的手下意识地捏紧，捏得发白。
“我想在梦里阻止他，但我做不到……梦境，很快投射到了现实，我知道那天会出事，爸爸好像也知道……他把我反锁在了屋子里，自己去了江边。”
秦满江听着她说当时发生的一切，这些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包括他。
“我拼命地想撞开门，我撞了很久，门开了……”
“可是，已经晚了。”
她看着秦满江时，已经泪流满面：“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不在家？你为什么不帮我！”
“爸爸是念着你的名字走进江水里的，其他村民也是……”
“二十年来，所有自杀进入江中的人都是！”
她压抑的低吼震耳欲聋，秦满江面色发白，身体一晃，死死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
“你是谁……呜呜……”
“你到底是谁……”
“如果不是你……爸爸不会死……”
“我也不会一直在这种游戏里面……”
“秦满江……”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好害怕……”
“你是……”
“哗——”
秦满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打断了秦满意的诉说，走过去轻轻抱着她。
秦满意一怔，从小到大，秦满江和她一直保持着距离，他似乎不想让任何人亲近。
哪怕是自己故意调皮找茬，他也从不接茬。
她从没感觉他这样近过。
脑袋下意识地靠在秦满江的胸口，大声的哭喊缓缓变成小声的啜泣，但眼泪却流得更多了。
“我不是别的什么人，我是秦满江，你的哥哥。”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
“永远都是……”
第八十四章 随心所欲
他和秦满意并不亲近。
就跟和奚医生说的一样，兄妹关系，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两人从未谈过心，或者说，这是秦满江单方面的原因。
哪怕是和关系最近的李西就，他也没有过交心的举动。
也不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只是秦满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出来让人笑话，从小到大，无论是学校的老师同学，还是身边的家人朋友，都问过他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但当秦满江自己扪心自问后，却得出了一个荒唐的结论——
他没有梦想。
这世上似乎无论是谁，都多多少少有些想做的事，有些喜欢的人。
或近或远，或大或小，哪怕是为了快点赶回家看六点准时播出的动画片，也是一种细小的欢喜。
但这种欢喜对于秦满江而言并不存在。
在交上李西就那个死缠烂打的朋友之前，他一向是“特立独行”的。
以前，他总是在放学后躺在黄昏的草地上，仰头看着天空，阴郁与些许神秘的气质让他很容易成为女孩们议论的焦点。
她们在猜，说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一定很喜欢黄昏，很喜欢傍晚的风。
但没有人知道，他只是在放空而已。
他躺在草地上，既不是在欣赏黄昏与夕阳，也不是有什么独特的感悟。
他只是躺在那里，身下是翠绿的草地，头顶是晚霞染遍的天空。
不为了任何一件事，就像他的人生，只是活着而已。
一艘漫无目的飘荡在人海里的帆船，风往哪儿吹，他就往哪儿去。
李西就以为秦满江喜欢听摇滚，喜欢摩托车，喜欢爬山，喜欢运动，其实……他都可以。
算不上是在迁就李西就，只是对于秦满江而言，这一切没有本质的区别，他没有特别喜欢与讨厌的事情。
这样的心态造就了他至今为止单薄的人际关系，因为一切……他似乎都无所谓。
秦满意之前挺喜欢缠着他，后来放弃了，毕竟能近距离接触他的家人，更能察觉到秦满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极度无聊，极度无趣的人。
她甚至觉得，一个人没有任何热爱的事，没有任何想做的事，那还算是人吗？
哪怕是躺在家里堂而皇之啃老的人，也有点自己的“人生追求”，比如活那么累干嘛，趁早躺平之类的。
可自己这个哥哥，完全没有。
他二十年来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按照最正常，最普通的路线在走，他从没自己做出过什么选择，也没有主动去探求过……自己想要什么。
这样的人，是难以让人亲近的。
可这一次，她有了一点别的细微感觉。
自己的哥哥……好像变了一些。
眠山的风吹得白色窗帘飞舞不停，秦满江松开了抱着她的手，静静地注视着她。
“你……看什么……”
秦满意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没怎么见你哭过，稀奇。”秦满江笑了笑。
秦满意擦了擦眼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别烦我！”
“以后别哭了，”秦满江伸出一根指头，将她按回了床上，“哭得难看死了。”
说着，他离开了病房，声音遥遥传来：“我去把午饭带来，等着。”
……
【怪谈：衰老的我。】
【已通关。】
所有玩家都通过手机接收到了这条消息。
具体多少人活着出来，每个人又获得了多少灵瞳，就只有参与的玩家自己知道了。
怪谈结束之后的这几天，伏城的天气一直很奇怪，大雾从午夜零点开始，持续到第二天大概中午才会消散，一直如此。
城市天气预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只是晚上到早上期间持续的雾气，并不会对人们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过了中午，太阳照常出现，日光在伏城这座南方城市的上空不断扩散。
秦满江从眠山精神病院回来后，去了一趟警察局，找奚医生帮忙开了一个证明，好带秦满意出来。
他的确是打算回乡下祭拜一下父母。
这几天，是格外安静的日子。
手机里没有弹出新的游戏通知，现实中也没有特别的事发生。
学费退款他也收到了，算是能暂时解决一部分燃眉之急。
米巧早出晚归，工作似乎越来越忙，也不怎么给他做饭了。
秦满江自己偶尔会带着小黄狗出去溜达，去楼房顶层的天台，那里平坦宽敞，够小黄狗跑的，而且可以看到整个城市。
今天也是如此。
伏城的建筑，经过上午大雾的笼罩后，似乎有些失真的感觉，在晕黄日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朦胧的色泽。
从云层投射出的光柱，照得城市上空的尘埃纤维毕现，随着时间在大地上缓慢游弋。
站在楼顶，小黄狗在身后撒着欢地跑，秦满江则拿着手机——那部遗物手机。
他低头看着这部手机，风轻轻吹拂，细碎的刘海在眼前一直飘摇，让他有些恍惚。
那天和秦满意聊了聊，虽然仍没有交心，但秦满江也终于是多少意识到了一些自己的问题。
我到底喜欢什么呢？
他想了一会儿，没找到答案，作罢。
比起这些偏意识流的东西，秦满江更喜欢实在的计划。
他要尽快把秦满意永久地从精神病院里弄出来，毕竟那里面不是正常人该多待的地方。
然后找一份正经的工作，解决生活问题。
再才是怪谈游戏的事，至于这个，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对绝大多数玩家而言，怪谈游戏已经完全扭转了人生，成为了生活中最重要的事。
但对秦满江的生活倒是没有什么影响，在他看来，没钱饿死和被鬼杀死就结果而言，没什么区别。
甚至穷死说出去还要更可悲一些。
“汪汪汪！”
小黄狗的叫声从风中传来，秦满江扭头看去，那小家伙正追着一个被风吹起来的塑料袋撒欢。
它倒是想去追就去了。
秦满江看着手机，忽然一笑，算了，想这么多干嘛？
自己好不容易有一件想做的事了，那还忍着做什么？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想把这部手机开机，可又碍于那份“遗书”的嘱托，让他没有获得永久道具之前别打开，而一直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