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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月道,“若是郎君不喜欢,那冰人自然要将我送回去,届时定然要被婶婶再卖一回。”
青年坐在琴案旁,不知在想什么。
“我这一生,怕是要与帝陵为邻,终身不得离开半步。”青年叹息道,“你还小,我跟那个女人说一声,让她帮你安排好婚事。她是天底下最听话的走狗,听命于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
挽月不知青年为何要在帝陵附近隐居,瞧这模样,似有他自己的原因,也有外力约束。
大半年下来,青年最大的活动范围也只是在帝陵附近,从未在外头过夜,天一暗便要回来。
“可是、可是若挽月觊觎郎君容貌,再也瞧不上第二人呢”
姜朝风气开放,女子向男子求爱表白也是寻常。
若是搁在二三十年前的乱世,这个年纪的挽月都能成家了。
“你还小。”
“再过几日便十二了,再过几年便十八了,不小了。”
四舍五入之后便是成年人了
挽月鼓起勇气,她知道,世间再难有比眼前青年更好的人了。
青年哑然,面对比自己小了一轮的挽月,倒也没说什么。
在他看来,她只是个天真的小孩儿罢了。
挽月跟着青年在帝陵后山住了近六年,一眨眼,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清秀佳人。
青年仍旧是那个模样,除了轮廓更加成熟,时间似乎在他身上禁止了。
这一日,她出门摘了些自己种的果子,回家之时,发现院外多了好多精致的车马。
她惴惴不安地靠前,竟没有被拦住。
挽月看到了数年前的“冰人”,对方身穿一袭青衣白菊的女衫,瞧着十分干练。
“你们是谁”挽月提着篮子,心中惴惴不安。
对方也瞧着她,半响才认出来是多年前的丫头。
“大娘子在里头和二郎君说话呢,跟我在一旁等着。”
“冰人”对她颔首微笑,挽月反而更加紧张了。
里头的“大娘子”,那是他的家人
说来也怪,从挽月初见青年到现在,他始终穿着素衣、带着素色的抹额和腰带,甚至连平日的吃食都避开了油腥若是为了家人守孝,也不至于一守就是六七年吧
站在廊下,挽月仗着良好的听力,隐隐听到室内的对话。
“几年下来,你反省好了”
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略有沙哑,莫名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场。
青年讥笑道,“我有什么好反省的。”
女子道,“时至今日,你还不觉得自己错了”
青年犟嘴不说,挽月心中莫名一紧。
虽说不知道青年家中发生了何事,但她与他相处多年,时常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懊悔与沮丧。
青年的声音提高了几度,他道,“你觉得我错了姜琰,这天底下什么好事情你都占了,为何我连讨一个说法都要被你们打成大逆不道分明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你权倾天下,我只是滕妾之子。你受她悉心教导,我却被人暗中耻笑。姜琰,我哪里做得比你差你一生下来便是天之骄子,我刚出生便被人抹去了身份,定义为死人她可有问过我的感受”
挽月吓得像是惊弓之鸟,她认识青年这么多年,何时见他情绪这般激烈。
屋内的女子镇定地道,“说到底,你还是意难平。”
“是”青年道,“我宁愿当年领了旨意,自尽殿前,我也不想在这帝陵后山苟且一世”
女子叹息道,“我以为你长居在此,应该能静下心好好反省当年局势。太傅对你寄予厚望,母亲对你殷切期盼,你却只知道闹小性子。讨一个说法你讨说法的代价,未免太沉重了。”
青年没有回答,屋内却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响声,像是有人将桌上的东西甩到地上。
“姜琰,你说得轻巧。她从未正眼瞧过我一眼连一眼都没有”
若是不知真相,青年也能得过且过。怎么说也是当朝太女太傅的独子,纵然只是滕妾生的庶子,但他也能过得安乐。奈何真相残酷,他竟是皇帝之子,当年被追封为章祚太子。
两个身份,一个地,一个天。
他意难平,为何他一出生就要被剥夺身份
既然他一出生就要被嫌弃、被抛弃,还不如不将他生下来。
一母同胞,待遇竟悬殊如此
他那时候的确是天真无知,受人蒙蔽,竟怀疑生父不是生父,而是暗中盗窃太子的奸人。
误将生父当仇人,后来才知道背后剥夺他身份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个九五至尊。
未等他从这么庞大的真相中回过神,一桩接着一桩打击朝他砸来,砸得他眼冒金星。
生父一口咬定他是假冒章祚太子,不等他辩驳一句,拔剑自尽。
青年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前一黑,只觉得天崩地裂,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原本说是驾崩的生母又苏醒了,在文武百官惶恐的注目下,有条不紊地收拾了一堆乱党,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前不久还嚣张得意的人纷纷下了牢狱,偏偏将他这个“主谋”置在一旁,正眼也不瞧一眼直至生母真正病危驾崩,他也没有收到任何处置他的只言片语。
竟像是个丑角一样,被人忽视至此。
“没有正眼瞧过么”女子笑了笑,“原来,你竟是这么想的。那你要听听我的心里话么”
青年沉默着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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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2章 852:番外,我的夫婿是守灵人(三)【七夕节】
第852章 852:番外,我的夫婿是守灵人三七夕节
女子道,“你幽居于此,应该也查了以前的事情吧别否认,书房里面有什么书,我比你更清楚。天下时局不稳,朝内矛盾众多,母亲每日要花七八个时辰忙碌朝事。你能跟着太傅进宫,一年瞧她几次,我呢你学得烦了便闹脾性不学,太傅有耐心地哄着你,可我呢我只能与书籍相伴,每日都有学不完的东西。闲暇时候还被人带着到民间体察民情。当过码头劳工、学着乞儿街头讨饭、隐在乡野查访民情卫琮,我能不能也怨恨你呢我甚至不敢生病,除了侍女,无人伴在身旁,你稍微有些毛病,太傅彻夜未眠地守着,母亲忙得昏天暗地还要抓着太医多番询问。卫琮,你过得轻松快乐,可有想过别人过得水深火热”
屋外的挽月听得揪心。
“母亲临终之前也说了,她很后悔,让你过得太安逸了才有那么多时间想东想西。太傅自觉愧疚,将你宠得太天真。区区流言蜚语便能让你意难平,你倒是说说,除了皇位之外,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意难平的”女子又说,“这天下是母亲打下来的,你只是她的儿子,不是她本人。这天下她要给谁便给谁,你是她儿子又如何难道必须要将天下留给你”
青年忍无可忍地道,“我没想过要这天下我只希望她承认我的身份,我能正正经经喊她一声母亲,我能堂堂正正写入族谱可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只是她的耻辱”
年少不懂事,被人利用,成了插入至亲胸口的利刃,他何曾想这样
他守灵十二年,真以为他是个不孝子,丝毫不伤心
“你在卫氏族谱上,记的是嫡子。”女子道,“族谱上,太傅旁边的正室记得是柳兰婷。”
青年一时没回过神。
“母亲当年只想生一个便好,只是顾念太傅,便又冒险生了你,本意是让你陪伴太傅,继承卫氏。”女子倏地又道,“我在人前,至今只能喊他太傅,我也想正正经经喊他一声父亲呢。”
青年无言以对。
“算了,全是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我今日过来也不是和你废话这些的。”女子道,“你与那个宁挽月也该成婚了,作为你的姐姐,总该送上贺礼。若是你与她的后人能堪大用,我会特赦让他们入朝堂。若是你想通了,派人与我说一声。若是没想通,继续当你的守灵人吧。”
当年母亲临终前有一道遗诏,罚卫琮守灵十二年,如今期限已经满了。
宁挽月头一次,更是最后一次瞧见卫琮的亲姐姜琰。
见对方出来,宁挽月匆匆行礼。
对方在她身侧站定,倏地道了句,“替朕好好照顾他,别太宠着他了。”
朕
宁挽月吓得睁圆了眸子,等她回过神,人已经走了,只剩下无数“聘礼”和“嫁妆”。
“郎君您的姐姐”
青年沉着脸,心情很不好,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琴弦。
“唤我福寿,我想听听,有人再这么喊我。”
青年有名字,姓卫,名琮,表字廷璋,曾经轰动一时的“章祚太子案”当事人。
“福寿她”
宁挽月还未说完,青年喑哑地道,“她不会再来了,你也走吧。”
“你要赶我走”宁挽月揪着袖子,咬着下唇道,“也对我的身份,如何配得上您”
她怎么想得到,常年一身素衣的青年,竟然是皇室中人。
宁挽月只是个乡野丫头,纵然跟着青年学了数年,但终究缺了几分。
说句难听的,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
青年沉默地拨弄琴弦,半响才道,“跟着我,这辈子多无趣。”
宁挽月道,“我跟着你在这里住了六年,你可曾听我喊过一声无趣”
青年心烦意乱,他将那张琴放到一旁。
“你再喊我一声。”
宁挽月本以为没有希望了,听他这么一说,迟疑之下,脆生生喊了一声,“福寿。”
青年道,“我年少的时候,犯了一桩大错。纵然守灵十二年,仍旧抹不平内心的创伤。”
宁挽月道,“你既然这么懊悔,为何方才要跟那位大人顶嘴”
青年不作回答。
他怕自己认输了,连最后一个愿意搭理他的亲人都不再管他了。
他在这里守灵十二年,前前后后只见亲姐两次。
第一次是他刚被送到帝陵后山,第二次便是今日。
他是个庶民,对方是坐在龙椅的天子。
若是对方不想起他,他连皇城都进不去,更遑论见到对方。
“有些事情你不懂”青年垂着头,大半张脸埋在阴影之中。
宁挽月的确不明白。
青年又道,“她对我还有耐心,我可以求她给你赐一份好姻缘。”
怎么说也是青年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要说才学,皇城那边的贵女少有能比得上挽月的。
若是再按一个好身份,下半辈子定能大富大贵。
宁挽月原本还伤心着,听到青年这话,倏地笑了出来。
青年问道,“你笑什么”
宁挽月道,“我只是觉得,我还是有希望留在你身边的。你若是不在意我,何苦要用求这个词我与你朝夕相处多年,未曾瞧你用过这样的字眼,如今愿意为我用它,可见我在你心里还是有分量的。你说,我是不是该为自己感到开心”
青年无言以对。
宁挽月说,“我只是个乡野丫头,如今却有机会与你缔结连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青年瞧着宁挽月,隐隐明白,当年姜琰的心腹为何要挑了她送到自己身边。
“福寿,你的姐姐真是陛下”
宁挽月双手托着腮,脸颊泛红,眼睛都冒着星星。
听说前后两代女帝皆是爱民如子的明君。
特别是如今的陛下,更是廉政爱民,对方登基那年,立誓效仿其母,未曾成婚。
虽未成婚,但几年前也诞下了一名太女,至今不知生父身份。
不过皇帝么,百姓更关心功绩,私生活倒是没怎么关注。
宁挽月小的时候,常常听父亲谈及两位帝王功绩。
父亲出身乱世,他对两代帝王最为推崇,用父亲的话来说,便是能让百姓过得好的皇帝,那便是好皇帝。至于朝廷纷争,那些离平民百姓太遥远了。
在父亲的影响下,宁挽月也是女帝的脑残粉来着。
青年见她面颊坨红,再想想自家亲姐的模样,莫名有些堵。
宁挽月问他,“那个福寿还要一直在这里守灵么”
青年道,“母亲先帝罚我守灵十二年起初,我时时刻刻都想离开,如今不想了。”
宁挽月疑惑地问道,“因为福寿心结未解还是十二年时间没到”
“期限满了,不然的话,陛下又怎么会纡尊降贵,千里迢迢跑这么一趟”青年说话言不由衷,他分明是很期待这一天的,他偶尔也从市井书籍中知道这位皇姐有多么忙碌,不比当年的母亲清闲,能抽出时间跑这么一趟,实为不易,“我只是不想走了。”
宁挽月道,“为何”
“你怕是不知道若不是我当年太蠢,犯了大错先帝如何会早逝”
宁挽月却有些不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