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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又道,“妾身诓骗那些人,说四儿是你的骨肉,他们便将四儿抓了起来,若是你不肯帮这个忙,我们娘儿俩真的活不下去啊。杨靖容,便是看在娣娘她们面子上,再帮帮忙好么”
杨思差点儿被气岔气了。
虽然他和丰浪子一样私生活风流,但从未想过自己会喜当爹。
女人口中来来回回念着那两句话。
当年杨思将她从花楼赎出来,她便从良嫁了个男人。
但那个老实男人实在命短,没多久便死了,留下她和腹中三月的孩子。
婆婆一直芥蒂她的过往,怀疑遗腹子的血脉,狠心将她从家里赶了出去。
后来,她又改嫁给另一个男人,没多久这男人也死了。
第三个男人倒是活得久一些,她以为日子安稳下来了,没想到丈夫被抓去服徭役死了。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日子实在是难熬,外头又兵荒马乱,她只能再次嫁人。
第四个男人是个游手好闲的赌徒,没钱就打她和儿子,还唾骂她进门几年生不出孩子是因为以前伺候的男人太多了。之后家里穷得过不下去,他竟然打算让她重操旧业,还想将她儿子也拉去做伺候男人的小倌。一怒之下,她便拿起家中砍柴的柴刀,砍死了那个男人
邻里将她扭送到府衙,她为了活命只能搬出了杨思。
她不知别的,但她知道杨思碰见贵人成了人上人了,攀上他的关系说不定能活命。
“军师有遗落在外的子嗣”姜弄琴忍不住开口。
理智上来说,姜弄琴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毕竟杨思和丰真是一丘之貉啊。
杨思却道,“没有的事情,少污我清白。”
“可我瞧你们俩挺熟。”
杨思一语带过,“年少认识罢了。”
“方才她说她诓骗别人四儿是你的骨肉,难不成那些人想用冒牌的子嗣妻儿要挟你不过,许裴他们也不是蠢的,若你和这女人没点儿干系,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说辞吧”
杨思还真是无处反驳。
“仅仅这样,似乎也要挟不了什么。”姜弄琴疑惑。
杨思道,“她曾是青楼女子。”
姜弄琴瞬间明白了。
杨思的出身众人皆知,若是他和娼妓有了儿子又将母子遗弃,传出去会被人耻笑一辈子。
父母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但他却做出了和父亲一样的举措,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玩意儿是能遗传的,娼妓的儿子终究上不了台面。
杨思又道,“她的儿子还被扣留了,若是战事爆发,孩子被祭旗”
姜弄琴面色也沉了下来。
要真是这样,杨思这辈子算完了。
敌人可以借着这个作为把柄,暗中策反杨思。
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事实成立的基础上。
“你和这女人真没关系”
“认识,但没有露水关系,那孩子跟我无关。”杨思叹了一声,说道,“她上头有两个姐姐,长姐比我大,二姐与我同岁,他们家就在我读书的茅屋旁边。她的长姐唤做招娘,二姐便是刚才提到的娣娘。娣娘虽是个女子,但生而聪慧,好学上进,几乎是一点就会”
招娘作为长姐很疼妹妹,知道二妹被邻居朗朗读书吸引,她也想认字,便厚颜上门请求。
起初,杨思是不答应的。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也想学字
后来还是心软答应了,因为娣娘的天赋超乎他的想象,这让杨思生出较真儿的心思。
这么过了一年多,杨思和邻居也混熟了。
他和娣娘年纪一样,倒是有些青梅竹马的味道。
然而
“她们的父亲却不是个东西,年轻的时候欠了一堆赌债被逼得逃到了外乡,娣娘的母亲为了三个女儿不被讨债的抓去,甘愿卖身风月,以身抵债,劳碌数年染了一身病,死后连口薄棺材都没有,一卷席子就被随地葬了。娣娘父亲听闻债务还清了,壮着胆子回来了。这烂人不记教训,躲在外乡还滥赌,欠了债,回家之后想将娣娘三姐妹也卖入风月”
先前说过,杨思是渊镜先生捡来的,虽然没有抱回琅琊抚养,但也给了收养的农家一笔银钱,让他们代为照顾。启蒙之前,他每隔半年来看一眼,等杨思启蒙了,改为三月一趟。
娣娘三姐妹被生父卖入青楼换钱的时候,杨思跟着渊镜先生读书习字。
等他回来,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思去了那家花楼,十五岁的招娘已经匆匆梳拢,出阁做了花娘,因为底子好,气质又干净,倒是火了一阵,两个妹妹因为年纪小逃过一劫,待在花楼当起了伺候人的丫鬟。
想要将人从花楼带出来,要么花钱赎身,要么逃跑。
杨思没钱那就只能选择后者。
那时的杨思还很小,但心智却不亚于寻常少年人。
“招娘不想当一辈子的娼妓,更不想两个妹妹也步上她的后尘,便答应了我的计划。花楼有不少打手龟公,但引开他们不难。招娘也不是什么花魁头牌,盯着她的人也少,逃得挺顺利。岂料”说着,杨思冷漠瞧了一眼瑟瑟发抖,不发一语的女人,“她却是蠢的,只看到花楼有吃有喝有衣穿,不愿意离开,临逃之前躲了起来,最后还将两个姐姐给卖了。”
花楼是个很残酷的地方,逃跑的姐儿被抓到,还能有好下场
招娘知道她们姐妹行踪泄漏,一旦被抓到,她们说不定还有条命,但杨思绝对会被打死
杨思被招娘藏进了地窖,她们也被随后赶来的二十几个花楼打手抓住。
下场很惨
杨思躲在阴暗的地窖,听着上面传来的动静。
地窖的黑暗和逼仄的空间几乎将他逼疯。
他曾无数次想要从地窖爬出去,最后还是克制住了,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
不管是十五岁的招娘还是刚满十岁的娣娘,面对二十几个释放野性的男人,岂有生路
她们从一开始的挣扎饶命到后来的奄奄一息
等杨思从地窖出来,看到的是满目疮痍。
招娘没有怨恨他,反而哀求他,若他有了本事,让他稍微照拂三妹。
娣娘浑身青黑,临死之前还口中喃喃“疼”。
这事儿也使得杨思性情大变,一夜之间迅速成长。
杨思安葬了两姐妹,躲了一阵风头,尔后才知是谁出卖了他们三人行踪。
“是我年少天真害死了她们姐妹,若不是我,也许她们待在花楼会很苦,至少还有命我对不起她们但这人也是帮凶。”杨思指了指瘫坐在地上的女人。
“我本想在她及笄出阁之前,凑钱将她从花楼赎出,不过她蠢得很,相信某个富家郎君的花言巧语,自甘为妾。没过多久就因为性情张扬,被正室夫人打了一顿,发卖回花楼。我上门说要赎她,她却说赎她可以,但要我以正室夫人迎她过门。如此刁难,我拒绝了。”
杨思对女人出卖一事耿耿于怀,她又这么作死,干脆装聋作哑,看着她一人在花楼扑腾。
天下生乱,杨思想出去闯荡一番,临走前让书童用银子将女人从花楼赎身。
这之后,他就不知道发生了啥,再见面,对方竟让他喜当爹。
姜弄琴听后,无语了许久。
“不管许裴打什么主意,左右不过用这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威胁我”杨思冷漠道,“我私下虽然风流,但也不是什么香的臭的都要的。至少,这人我是半根手指都不想碰一下。”
女人怯懦地道,“妾身当时年纪还小,根本不懂”
杨思冷哼,“年纪小,但是出卖姐姐倒是思路清晰,口齿伶俐。”
女人又道,“妾身虽有错,但你也说了,姐姐并未怪罪”
杨思冷笑,“所以你才能从花楼脱身而不是染病死在哪个男人身下。”
女人露出绝望神色,“杨靖容,你竟如此狠心,忍心眼瞧着我们三姐妹唯一子嗣死在这里”
“我当然忍心,以后给她们物色两个不错的养子,挂在她们名下”
年少的杨思会因为那件事情影响,引得精神抑郁,近乎崩溃。
如今的他却能看淡,或者说他看过更多比这还要惨的,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
姜弄琴蹙眉道,“纵然你和她没关系,但许裴要是赖你,用她们母子作为攻讦的理由”
杨思境遇堪忧。
熟料,他冷漠开口,“娼妓而已,谁知腹中血脉是哪个恩客的”
好了,杨思的故事就到这儿了,基本每个角色都有一些过去,那些过去将他们塑造成了如今的模样。最后一句,虽然没有杨思没有鄙夷的意思,但由他说出口莫名有些被插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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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8章 1158:伐许裴,诸侯首杀(二十八)
第1158章 1158:伐许裴,诸侯首杀二十八
女人一改先前颓靡的模样,五官因为激动的情绪而狰狞成一团。
“杨靖容,你怎么能如此污蔑四儿的血脉”女人激动得胸口剧烈起伏,双手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颤抖,她道,“我与他父亲是正经拜过堂的,他才不是什么恩客的血脉,更不是什么娼妓之子。我过去是年少不懂事,这才犯下大错,如今想要洗心革面,你为何还要咄咄逼人”
她那时候也才六七岁,哪知道花楼娼妓是什么意思
她只知道待在花楼有吃有喝,不愁温饱,这日子难道不比从前一贫如洗好得多
杨思说她出卖姐姐,但她真不知道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她只想让姐姐回来一起享福而已。
女人忍不住给自己找借口,减轻负罪感。
“你要洗心革面,我有拦着你”杨思冷哼一声,冷眼瞧着她,“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胡乱攀咬人。你倒是说说,我凭什么冒着自身难保的风险去搭救你们母子真以为这事儿那么简单,与你以前伺候恩客那般将人伺候舒心,事情就能完诸侯之争,你也敢掺和进去”
女人垂着脑袋,吓得瑟瑟发抖,削瘦的身子抖得像是筛糠一般,让人忍不住怜惜。
姜弄琴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冲着刀刃哈了一口气,让雪亮的刀锋更加冰冷。
“杨军师,这女人留着挺碍眼的,怕是会误事,要不”
她手腕一番,转了个刀花,匕首在她手心翻转,灵巧得像是她身体一部分,让人头皮生寒。
女人吓得花容失色,削瘦的身子向后一仰。
“你、你不能杀我”
“稍微一吓就失了分寸,许裴等人怎么会以为她能勾你呢”姜弄琴冷嗤,嘲讽道,“美人计她就不照照镜子,心里有点儿准数光有脸有身子还不成,还得智谋双全,临危不惧。”
杨思道,“要求不能太高了,她要是能做到你说的,怎么会有如今的下场”
姜弄琴问,“军师打算如何处置她”
杀人肯定是不行的,一来杨思未必肯做,二来杀人有虚心的嫌疑,反而会给敌人把柄。
杨思在女人忐忑等待中开口。
“让她自生自灭吧,免得脏了我的手。”
一旦许裴知道女人撒谎骗了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女人心下越来越慌张,顾不上恐惧,手脚并爬地想要抓住杨思的衣角。
“杨靖容,求求你帮帮我最后一次吧,给我们母子一条生路啊”
她的手指还未沾到,一只脚便踢上她的肩头,将她踹得朝后滚了两圈。
“回首无路,但这是你自己选的,跪着走下去吧。”
姜弄琴收回脚,目光平静地瞧着女人。
女人泪眼朦胧地看着杨思绝情的背影,悲从心来,呜咽大哭。
瞧了一会儿,姜弄琴便倍感无趣。
女人见她高高在上的模样,心下气愤难当。
“我得不到的,你以为你就能如愿”女人捂着肩,咬牙道,“不过是区区通房而已”
哐
杨思脚下一软,若非他反应及时抓住了门框,说不定就要跌出廊下。
啥玩意儿
杨思露出见鬼一样的神情。
老人家年纪大了,不能这么一惊一乍。
女人眼界有限,见姜弄琴梳着未婚发髻却又非完璧,还以为她是伺候杨思的婢女,充其量跟通房差不多。干着下人的活儿,晚上还要伺候家中男主人,但又不能算是正经的主人。
姜弄琴似笑非笑道,“你说自己求而不得,莫非你想扒着军师,当他正房夫人不成”
女人被说中心思,面上一热,垂头避开那道锐利的视线。
她这半辈子过得太苦了,如今有机会摆在她眼前,让她和杨思攀上关系,她当然不会放过。
哪怕不能成他正房夫人,当他府中贵妾也好,这样她们母子后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