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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黑脸壮汉自己都这么说了,然而佃户还是觉得有些脸上挂不住。
正巧这个时候篱笆外来了庄头,大老远就听他喊,“铁柱,你家那几根鱼竿还在不”
佃户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看到是庄头,脸上冒出些疑惑之色。
“怎么了大爷”
“主家郎君说要陪友人垂钓,庄子里不是没有备上鱼竿么快,拿出来用用。”
佃户傻了眼,嘟囔道,“主家郎君多金贵的人,用俺做的鱼竿,不大好吧”
庄头不耐烦地说道,“让你拿来就拿来,叽叽歪歪那么多做什么,又不是用了不还你。”
“俺也没心疼这鱼竿啊”佃户放下吃了一半的饼子,起身去屋子里拿了一堆东西,还有杂七杂八的鱼篓以及自己制作的鱼饵,“现在就给主家郎君送去么”
“当然了”庄头说道,“对了,再喊两个会水的护着主家郎君,免得出事情。”
“现在人都忙农活呢,这么短时间,上哪儿喊人”佃户嘟囔。
黑脸壮汉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期期艾艾说道。
“那个要不让我跟着我会水,待水里憋气可行了”
庄头听到这话,瞧了一眼黑脸壮汉,然后又虎了一眼佃户,断然否认道,“不成,吓人。”
“我这是在山里走了几天,洗把脸就干净了,不吓人的。”
“大爷,这是路过的,心地还挺好。听说俺们主家人好,觉得是活菩萨,想远远瞧上一眼。您瞧,现在大伙儿都忙着农活,一时半会儿也喊不到会水的人,不如让他过去,给俺打个下手俺盯着他,不会让他惊吓到主家郎君的。”佃户是个老好人,替黑脸壮汉兜底。
庄头纠结想了想,时间的确紧,干脆点点头。
不过嘴上还是一再吩咐,“人看紧了,别吓到贵人。给他打盆水洗洗脸,瞧着脏的”
黑脸壮汉千恩万谢,稍稍收拾了一下脸,变得干净了不少,面容竟然颇有些英俊好看。
“这种时候能钓到什么鱼”
姜芃姬有些郁闷地坐在马扎上,不知道亓官让和徐轲怎么生出垂钓的兴致。
“这时候的鱼儿正好,肉质肥美,而且河间这里的鱼肉多少刺。春日垂钓,也是雅致。”
徐轲笑谢过农庄佃户给的鱼竿,惊得那个朴实汉子连忙摆手说不用谢。
“就你这么一只旱鸭子,小心被鱼钓到河里头。”姜芃姬把马扎挪了个地,“那你们钓着。”
“兰亭不来玩耍”亓官让偏首问。
姜芃姬懒得抬眼,顺手撑着下巴,笃定道,“我是钓不上来鱼的,那就不玩儿了。”
亓官让被她这个说法逗笑了,哪怕钓鱼技术再差,耐心一些总会有收获的。
不过他却不知道,姜芃姬这话还真不是谦虚或者偷懒,她身上煞气很淡,然而鱼儿却是极其敏感的生物,可以感应到常人所不能感应的东西,姜芃姬能钓得上来鱼才叫奇怪。
瞧着两个人正襟危坐在马扎上,一手一根鱼竿垂钓,姜芃姬挪开眼,对着这种无趣的活动没有丝毫兴趣。她抬脚踢了一下自己身旁的鱼篓,倏地扭头,抓到一双一直观察她的眸子。
“瞧你模样,不像是庄子上的佃户。”她说。
黑脸壮汉被她蓦地一问,心脏有一顺的漏拍,仿佛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
不过他依旧定了定心神,露出宽厚朴实的笑容,“小的不是庄子上的人,听铁柱小哥儿说主家郎君是个活菩萨,所以就厚着脸皮过来,想瞧一瞧。”
姜芃姬又问,“那你现在看到人了,觉得我像是庙里头供着的活菩萨么”
能凭着一身煞气把附近的鱼都吓到亓官让他们那边,她算是活菩萨么
黑脸壮汉选择了沉默。
这个问题是送命题,他可以不回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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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黑脸壮汉的沉默,姜芃姬哑然失笑,进一步追问道,“这个问题有这么难以回答么”
黑脸壮汉拱了拱手,略显局促地说道,“不是小的笨嘴拙舌,也没学过几个大字,粗鲁草莽的人,哪里见过像郎君这样善心人这、这不是一时间紧张,忘了怎么说话么”
说完这些话,黑脸壮汉的手心涔涔冒着冷汗,那种被人看穿身份的危机感始终挥之不去。
姜芃姬对着自己身旁的马扎子说道,“坐下来吧,没事聊聊天,不然怪无聊的。”
马扎这种东西方便携带也方便放置,从异族那边传来之后,很快成了时尚流传开来,深受平民百姓的喜爱,平时没事儿拿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和邻居唠唠嗑,闲谈家长里短。
不过这种便于携带的东西,也有一个普遍的特点,那就是十分精巧玲珑。
看看小马扎,再看看自己这个个头,黑脸壮汉有些忐忑地蹭着边儿坐下,双脚不由自主地用力,减少体重对马扎的压力,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看这格外的别扭和不适。
见他这个举动,姜芃姬唇角笑容蓦地上扬两分,看得黑脸壮汉心惊肉跳,险些从马扎弹起。
“不必这么紧张,你都说了我是活菩萨,那么活菩萨肯定不会害人对不”
因为身体年纪限制,姜芃姬如今还没开始真正发育,声音还有些稚童的味道,然而她故作柔和,不仅没让黑脸壮汉有所缓和,神经反而更加紧绷了,这是出于一个武者的直觉。
“郎君说笑了,您长得如此玉雪可爱,怎么会害人呢”黑脸壮汉紧张得有些口吃,背后已经是冷汗直冒,额头也不由自主地冒出细密的汗水,双手更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那也未必。”姜芃姬俯身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儿,然后有技巧地丢向水面,只见那块小石子在水面接连弹跳三下才咕咚一声没入水中,“我听父亲说过,沧州孟郡有个姻亲,他家的孩子长得那才叫可爱,男生女相,若穿了女装能艳压群芳,你有听说过么”
黑脸壮汉心中一个咯噔,不仅要苦苦压抑内心直冒仇恨火焰,还要控制自己的表情,免得露出马脚,他干巴巴地嘿嘿两声,说道,“小的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民,谁见了不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今天吃了上顿没下顿,哪里有机会听到贵人们的事情。”
“原来没听说过啊,那倒真是可惜了,我原本还想说改天你也许能见一见他呢。”
姜芃姬颇为可惜地摇摇头,最后那话让黑脸壮汉双手蓦地握拳,一双厚唇抑制不住地翕动。
她像是眼瞎了一般没有发现黑脸壮汉的异常,一手用石子儿打水漂,一手支着膝盖托腮。
“我原本以为男生女相应该只是旁人说说,男子长得再如何柔美,终究只是一个糙汉子,和真正的女儿家没得比,却没想到前两天见了真人,那模样真的比天仙都标志。”
黑脸壮汉心中五味杂陈,又是战战兢兢,担心被姜芃姬看穿身份,又是狂喜找到孟悢的下落,又是怒火中烧,仇恨之情险些冲昏他的脑袋不过,最后还是恢复理智。
这里是河间郡,眼前这人既然是柳佘之子,那么肯定不能对他做什么,而孟悢躲藏在柳府,的确是一件十分难办的事情,他若是鲁莽行动,恐怕会给自己以及兄弟带来杀身之祸。
因为情绪问题,他的嗓音多了一些嘶哑,艰难地道,“小的惶恐”
“惶恐什么”姜芃姬笑着,抬手用手背一拍男人左肩,语气轻挑地道,“你都能因为好奇过来看看我这个活菩萨,怎么就没有那份好奇心,去看看真正的天仙美人儿”
黑脸壮汉一脸懵逼。
两人的对话十分轻,而亓官让和徐轲在二十几米开外垂钓,自然听不到这两人说了什么。
可亓官让作为人精,徐轲作为即将进化成人精的预备役,这两人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善茬。
他们听不到那两人说了什么,但不妨碍他们猜测内容聪明人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当真为那位都尉捏一把冷汗,兰亭又开始调皮了。”
亓官让目光直视前方,脖子都没扭一下,目不斜视,看着似乎在极其认真地垂钓。
徐轲倒也想吐槽,然而姜芃姬是他的上司,对方耳朵还超级尖,这个距离难保不被听到。
“你又是如何知道那位便是郎君所寻的都尉”
徐轲唇瓣微微一动,声音低如蚊呐,仅能让他与亓官让听见。
“哪怕不是那位都尉,也是那位都尉身边的随从,不然的话你看看你家郎君,至于露出那么势在必得的笑容么倒像是一只摁着老鼠,还故作良善的猫儿”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徐轲默然,亓官让说的没错,他家郎君不爱做那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因为太浪费时间了。
一旦她表现出了兴趣,这只能证明对方对她有利有益,值得她浪费时间去周旋。
“除此之外,亓官郎君便没有自己的判断了”徐轲问。
哪怕知道亓官让也是自家郎君盯上的人,然而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探一探底子。
亓官让面对徐轲的挑衅,并没有动怒,只是双眸闪过一丝戏谑。
“你没注意到,那位大汉直接坐在兰亭身边了么”
若是真正的流民,哪里有这个胆量坐在士族贵子的身边
哪怕是姜芃姬允许的,普通人基于忐忑和害怕,还是不敢与对方同坐,以免惹祸上身。
被亓官让这么一点名,徐轲猛然回过味来。
他握着鱼竿的手一顿,原本即将上钩的鱼儿被这个动静惊得游开。
半响,徐轲有些郁闷地给鱼钩重新挂上鱼饵,继续低声交谈。
“亓官郎君这般眼力,倒是让人敬佩。轲如今倒是有些明白,为何郎君如此中意你了。”
亓官让抿紧薄唇,道,“我想,兰亭恐怕在初见时分,便已经猜到对方身份了。”
“诶”
亓官让意味深长地道,“兰亭的眼睛没事儿还是别和他视线相对,怪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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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轲听了他的话,眉头不由得一挑,“这么说来,亓官郎君也曾深受其害”
亓官让诡异地选择了沉默,他的确是“受害者”,可他至今也不知道对方如何一照面便知道那么多内容。不过,亲眼目睹这人坑都尉,亓官让倒是隐隐知道了些什么。
那人的双眼可算是真正的洞察秋毫了。
徐轲笑了笑,说道,“郎君有此等本事,本就是好事,至少不会被奸佞蒙骗双眼,反而能将对方抓一个现行。只是,有益也有害,这难免会让他的脾性变得固执且难以说动。”
太过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说难听一些便是自负,若是旁人的意见与她相悖,结果可就喜闻乐见了。照理说,这样过度自负的人,实在不是一个好人选,因为手底下人会很蛋疼。
倘若跟她意见相左,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那么最后是谁让步
亓官让认真听着,低声问了一句,“既然如此,孝舆难道不为自己感到忧虑”
徐轲说道,“尽管这样,依旧是利大于弊。郎君虽然自负,然而还有分寸,若与他意见相左,可还要有几分道理,他还是听得进旁人意见。除此之外,对于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郎君也不喜欢多加干涉,这可比那些没什么本事的草包,还想指手画脚讨人喜欢多了。”
说完这些,徐轲又补充了一句,“再者说了,纵然不是这样,轲的卖身契可还在他手里,插翅也难飞。早早认命,也早早断了不必要的烦恼,免得庸人自扰,给自己添不自在。”
亓官让听到卖身契三个字,表情有一瞬的错愕,似乎没想到徐轲会是卖身入柳府。
也是,徐轲之前的一番风度和气势,根本不是寻常奴仆能有的。
“年少轻狂犯了点事儿,然后就入了狼窝”徐轲这话看似是抱怨,然而不管是脸上的表情,还是语气中带着的轻松笑意,都表明他对此并没有怨气,“有段日子被吓得夜不能寐。”
亓官让蹙眉道,“兰亭性情虽然古怪,然而行事作风还算正当,如何吓你”
“轲可没有说是郎君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