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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自己来。”
“川哥，你不懂的，如果我不自己来，我爸永远不知道他错在哪儿。”
而且杜非也想要去弥补。
弥补因为他前两次的贸然举报而致使旁人无辜背锅的错。
虽然他伯伯和叔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杜非的是非观，不允许他将整件事情的过错忽略。
所以他要自己来。
望着宋廷川眼底的担忧，杜非反倒是耸了耸肩。
“我知道你比较担心我，你的眼睛也很毒，大概能看出来我的挣扎，但我的挣扎是对于我妈的，不是对于我爸的。”
“川哥，你不知道，在我被我爸从家里赶出来之后，我上大学的生活费，都是我妈偷偷接济的，我奶奶那点存款，只勉强够我大学四年的学费。”
“但是大一开学的时候，我爸不知道打哪儿知道了我有钱去上学，过来找我要钱，我不给，他就把我狠狠走了一顿。”
说到这里的时候，杜非的眼中闪过难言的心痛。
他的父亲，居然那个时候，想到的还是钱。
“寒假我回来，原本想回家好好过个春节，但事实上是我还没踏进我家的大门，却又被我爸揍了一顿，我爸说，如果我不把钱交出来，非要固执地读我的法律专业，有生之年就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哥，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错了，我这一次……必须要让他看清！”
其实说到底，杜非还是爱这个父亲的。
如果不爱，他不会妄图一次一次的把他从黑暗拉回来。
只是很可惜，他的父亲并不懂得这份爱。
财富太容易使一个人盲目。
而听到杜非这么说，宋廷川才恍然。
难怪两次开学，杜非去澡堂一直不跟他们一起，估计是那两次被打狠了，身上的淤青没有消。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震惊
宋廷川拍了拍他的肩膀：
“雇佣童工，你妈说严重了是帮凶，说轻点儿也只不过是一个知情不报。没事的，以后好好孝顺你妈吧，她会明白的，他们都会明白的。”
杜非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长舒了一口气。
“希望如此吧，”
他其实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但是对于他的母亲，他还是愿意去尊重的。
不管他们以后怎么看他，生养之恩，他都是会报的。
两天后，西县出了一件震惊全县的大事。
县内著名的杜家染织厂，因三次非法雇佣童工，被强制关闭，再不得开启，杜老板本人也被警方带走，严查此事。
而那些被雇佣的童工，在带出来之前，都被当地政府安排，进行了一个全面性的体检，说是便于根据体检结果，对杜老板量刑。
体检的结果，令人发指。
这些孩子因为长期生活在重度污染的环境下，所有人的肺部及呼吸系统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问题。
有一些进去得早的，那些损伤甚至已经不可逆。
大多数县内不知真相的吃瓜群众惊呆了，都在唾骂杜老板不是人，那还只是一帮孩子啊。
而拿到体检结果的孩子们和他们的家人也傻了。
他们没想到，只是去赚钱打个工而已，最后却把自己的肺都赔进去了。
苏男原本以为，这些家长心里这时候应该是悔不当初的。
然而事实上，他们远比苏男想的要现实。
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和体检单，直接到法院门口闹，要杜老板给他们一个交代。
说白了，就是要钱。
杜明国在警方的保护下出现在了众人视野，听着那些村民的控诉，杜明国不为所动。
“现在找我来要赔偿，早干嘛去了？别忘了，当初是你们求着让我雇佣你们儿女的！”
村民们声泪俱下地控诉：
“那你为什么不给他们穿防尘服？还有口罩呢？什么措施都不做，你还是人吗？”
杜明国面无表情，整个人冷漠的很。
“他们吃住我都没从工资里扣，还让我给他们准备防尘服和口罩，真当我是散财童子么？！”
村民这下全明白了。
什么所谓的包吃包住的活菩萨都是假的。
这是把防尘服和口罩的钱拿来给孩子们包吃包住了。
谁稀罕他的包吃包住？！
人民群众最朴素的情感，让他们宣泄愤怒的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恨不得将那个罪魁祸首碎尸万段。
于是一帮人蜂拥而上，差点将负责安排的警方也给推倒。
警方肯定不可能放任这种场面的出现，纷纷拦住了这些暴乱的村民，同时将戴着手铐的杜明国带离了众人的视野。
眼看着杜明国一点点消失在视野里，村民们不断地吵闹着，要杜明国承担责任。
就在这份喧哗声中，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缓缓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大喇叭。
“各位乡亲们，大家听我说。”
这话一出，众人都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父债子偿
因为那个人他们都认识，曾经因为他的多管闲事，他们恨不得让其去死。
如今再次面对这个少年，他们自己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人家拼了命的在救他们的孩子，他们却……
当然，这是少部分有良知的人的想法，更多的人想的则是父债子偿，杜明国被警方带走，这份赔偿，他们找杜非要一样。
心念电转间，人群又再度喧哗了起来。
不是没有听到这些人的执迷不悟和贪得无厌，但杜非却完全没有去理会。
他只是举着大喇叭，自顾自地接着道：
“杜家工厂被关停，这些年工厂赚下的黑心钱，除缴纳罚款外，剩下的钱会全部用于孩子们身体的治疗。”
“我已经和西县的县医院那边联系好了，一年内，孩子们可以直接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到医院接受治疗，费用全免。”
“我自认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想要现金的赔偿，没有。毕竟你们都清楚，早在三年前，我就想方设法让你们离开那里，是你们自己非要往火炕里跳的。”
杜非能够为这些人提供一年的免费治疗，确实已经足够了。
还要再给钱，那只会助长这些人的贪婪。
更何况，他就算给了钱，这些人也未必会花在给孩子看病上。
杜非已经过了不顾一切往前冲的年纪。
如今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详尽地去考虑，这件事情最终拥有的成效能否最大程度地达到他所设想的预期。
将自己的善良搭进去，最后却是做无用功这种事情，他已经不想再有了。
所以杜非一脸平静地面对众人道：
“我做这些，只是为我爸犯下的错，做我力所能及的一点弥补。”
“你们应该清楚，按照法院的流程，最后顶多缴纳罚金，然后再给我爸判个刑，整件事情就算结束，根本不可能对你们负责到底，如果你们非得在我这里捞钱，那你最后什么都不会有。”
“人终将会被自己的贪婪反噬，在我这里，你们都是长辈，这个道理，你们应该比我懂才是。”
杜非这话一出，众人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羞愧吗？说不羞愧那绝对是假的。
但是相信他吗？
似乎又有些不敢相信。
世人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都这么坏了，儿子真的能有这么好吗？
人群里突然有人问，“警官，他说的是真的吗？”
这是问在场的警方了。
毕竟杜非这么大的动静，势必都是事先和警方通过气的，否则他一个大学生，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
听到对方的疑问后，在场的警官都作证表示确实是事实。
有个暴脾气的还直接就放话了，“你们爱信不信，不乐意就别去，医院多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其实说到底，还是被气狠了。
究竟要有多狠心的父母，才能无视自己儿女的死活，一心只想着钱？
众人闻言缩了缩脖子，再不敢多言。
看着前方那个举着喇叭的少年，眼神一时之间都有些复杂。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什么是罪犯
这个孩子，他们曾经一度冷眼以待。
可是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也由始至终都站在他们这一边。
这让这帮人突然觉得，他们过去……好像真的过分了。
杜非并不知道这些人的心理变化，他只自顾自地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我知道大家都忙于家庭的生计，但是不要拿孩子的健康开玩笑，他们这个年纪就应该好好读书，读了书才能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我也知道你们会说没钱，但是现在，你们可以去隔壁的纳县打听一下，那边新成立了一个清溪基金会，旗下赞助的那些学校，可以通过读书赚钱，如果你们还不曾放弃你们孩子的未来，可以去看看。”
说完这句话，杜非便转身离开了。
他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
至于这些人听不听，是他们的事了。
走出人群的杜非，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的正前方，一个女人正冷冷地看着他。
“非非，你够狠啊。”
杜非张了张嘴：“妈，我……”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在杜非的脸上，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你住口！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李兰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我对你不够好吗？杜家对你不够好吗？我和你爸供你吃供你穿，养你十多年，你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杜明国将所有罪责揽了下来，只说李兰是受他胁迫。
刑法第二十八条，对于被胁迫参加犯罪的，应当按照实际犯罪情节，对该胁迫者减轻处罚或者免除处罚。
而李兰在这件事情中，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她是主动参与犯罪。
再加上她身为杜明国的妻子，染织厂的财务，在客观上确实存在被威胁的可能。
所以目前被拘留的只有杜明国一人，而李兰会受到怎样的处罚，只能等法院那边根据现有的证据来进行最终的审判。
但是李兰对于自己的未来一点都不担忧，她只是第一时间过来找杜非，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狼心狗肺。
杜非捂着自己的脸，眼中露出不可避免的失望。
“你们供我吃供我穿，就是要把我培养成第二个罪犯吗？！”
“啪——”
又是一巴掌。
李兰恨恨地看着杜非：“罪犯？什么叫罪犯？我们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那些人自己跑来打工，该付的工钱我们一分都没少！怎么就叫罪犯了？！”
杜非指着远处的公安局，冲着李兰大吼：“那你有本事把这话拿到那里去说！”
杜非咬紧了牙，脸色难看。
“妈，不是只有杀人放火才是犯罪！你们明明知道你们的行为是触犯法律的，为什么还要去做？”
杜非又指了指那群已经开始散去的村民，“你去看看那些孩子，人家也是父母辛苦拉扯大的，凭什么给你和杜明国那么糟践？”
杜非这一次抬起手，狠狠地指着自己，“如果今天换成是我，我去了黑心的工厂，人家不顾我的死活压榨我，你也会觉得那些工厂是应该的，我是活该的吗？！”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长大了
“你……”
李兰被噎得说不出话。
杜非就那么看着自己的母亲，眼中难掩伤痛。
“你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错了，对吗？”
李兰偏过头不肯吭声。
杜非仰起头，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已经是一片的平静。
他甚至还耸了耸肩，“反正现在是已成定局，你说什么都没用了。”
“妈，我看不懂你们的野心，就算不招童工，我们家也足够吃饱穿暖，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如果财富是靠着这样下作的方式积累的，你们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做噩梦吗？”
李兰有些狼狈地别开眼，不敢直视杜非的目光。
杜非也不再看她，他双手揣在裤兜，从李兰的身旁擦肩而过。
渐行渐远中，李兰听到杜非说：
“我这个儿子，你们大概率是不会认了，但是你们的生养之恩我会报的。李兰女士，后会有期。”
杜非很清楚，杜明国这样的商人最懂得及时止损。
李兰一定会被杜明国保下来，短时间内肯定是吃穿不愁，用不着他操心的。
李兰怔怔地转过头看着杜非的背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那个依偎在她怀里的小男孩，现在都已经长得这么高大了，高大到有了自己的主见和判断。
他已经过了盲目服从父母的年纪。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女士，脑子里的某一根弦倏地断掉，她捂着脸，突然泣不成声。
她真的……做错了吗？
杜非没有回头，而是大步去了火车站，和苏男他们汇合。
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