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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约书亚倒也能理解约翰的感受。在他看来，这个小家伙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自己曾经的家庭教师如此落魄，所以有些伤感罢了。
“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心里一边这样想着，约书亚一边轻轻拍了拍约翰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冲着费特点了点头道：“走吧，回亨特拉尔家！”
“驾！”
伴随着车夫的一声轻喝，马车掉了个头，向着来时的方向慢慢行驶了过去。
车厢里的约翰，就像一个淑女一样的安静。
“得，得，得……”
清脆的马蹄声响在耳畔，约翰看着远去的那条小巷子，眼中却满是茫然之色。他的两个拳头时而握紧，时而又突然松开，嘴角也随着心绪的波动不停的颤动着。
“约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车行了几分钟之后，约书亚终于忍耐不住问道。
没有马上回答好友的问题，默然片刻之后，约翰突然开口问道：“约书亚，如果在忍受疼痛和无痛觉之间让你选择的话，你会选哪一个？”
“你说什么？”
约书亚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很快就乐了：“你这个问题问的可真够无聊的，我想任何一个正常人恐怕都会选择没有痛觉吧？呵呵，没有痛楚的世界，不是人人都在向往吗？”
“是吗？”
淡淡的看了好友一眼，约翰目光再次投向了离开的方向，低声的喃喃道：“或许对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能够感受疼痛才是最大的幸福……”
……
前世的时候，约翰曾经读过一本书，书的作者是一位研究麻风病的英国人。他在接触了众多的麻风病人之后表达出了一个观点，但是作为一名外科医师约翰却一直都不太认同。事实上，他很少有机会能够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只是偶尔的能够从同事们的口中听到过类似的感叹。
但是今天，从自己曾经的家庭教师菲利普小姐身上，从瑟琳娜这个小女孩儿的身上，约翰终于看清楚了，也对这句话有了真正的理解……
疼痛，是上帝赐予人类的礼物。
第十九章 抉择
“这个时代的人们，究竟在承受着什么？”
晚上躺在自己的大床上，约翰辗转反侧。即便是已经离开有将近十小时了，但是瑟琳娜那双大眼睛依然在他的心中频繁的闪现着。
今天的事情，给了他心理上不小的冲击。
重生前的他是一名普外科医师，而在普外科工作，虽然约翰也曾遇到过家庭条件不好，连付清医疗费都很困难的人，终究也是极少数，而且远达不到凄惨的程度。
工作那么多年，他从未遇到过今天这样的情况。
重生的前十年，约翰一直被保护在母亲伊丽莎白的羽翼之下，尤其是拥有着一张西方人的面孔，让在这个时代的北京城绝少有接触外人的机会。而当他来到了纽约之后，在外祖父的安排和自己的没心没肺之下，也只接触到了约书亚这些人而已，所以看到处在绝望之中的菲利普母女，他内心的深处终于被触动了。
“你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恍恍惚惚之中，约翰·亨特拉尔好像听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内心深处拷问着自己……
前世抱着治病救人的崇高理想，约翰考入了一所国内的老牌医学名校，努力的学习，努力的考研，然后找到了一份在同学中算是相当不错的工作，进了医院后又正好遇到了一个校友主任，受到了各方面的优待，职称几乎是年限一到就升，穿越前已经开始做晋升副主任医师的准备了。可以说从高考到工作，十几年的时间约翰的日子过的一帆风顺。
但是当工作了之后，他慢慢地发现，其实医院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纯粹圣洁之地，医师和护士们也不都是他理想中的白衣天使。
再然后，他也渐渐地想明白了许多的事情。
他明白了为什么在非营利性的公立医院里领导们却总是要强调科室的效益，明白了为什么人们对医生是如此的讨厌乃至愤恨，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总是有做不完的手术，年假也难得休息上一次，但是收入在那个城市中却连一套房子也不敢想。
在理想和现实的挣扎之中，他慢慢的学会了接受和妥协。
所以在重生了之后，虽然有过犹豫，有过纠结，但是约翰最终打消了再次成为一名医师的冲动。因为在这个时代，即便在纽约、伦敦和巴黎，医师所处的环境也要比后世恶劣无数倍！
因为这是1881年，一个现代医学刚刚开始拓荒的时代。
这是一个对疾病的认识还非常肤浅的年代，细菌学已经开始起步，但是多数医人却闻所未闻或者拒绝接受，许多医师还把希波克拉底的体液论奉为医学界的圣经，认为生病就是人体内的液体腐败变质。
这是一个人们还在使用传统草药和秘方药的时代，别说后世那复杂的化学、生物制剂，就连医院里最基本的药物抗生素也还需要四十多年才能被发现，真正被应用甚至还需要六十多年的时间！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现代检查设备的时代，医师们只能使用简单的听诊器和血压计，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凭借着经验和想象来诊断病人。
这是一个治疗方式落后到让后世之人难以想象的时代，法国人一年要进口无数条水蛭，曾经折腾死开国元勋华盛顿的放血疗法还有着广阔的市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治疗方法层出不穷。
更为可怕的是，这是一个传染病肆虐的时代，即便是在卫生条件最好的西方，人们在这些疾病面前只能默默的承受，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逃离这些恶魔们。而对于医师们来说，这些疾病同样也是他们的恶梦，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相对于时代来说优秀的医师，甚至有一些在医学史上留下名字的医师，就是丧生在这些传染病的魔爪之下！
在这个时代，即便是经济条件最好的白人们平均寿命也不会超过五十岁，而能达到这个水平也不是因为医师们水平有多高，只是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的营养水平在提高，免疫力也随之增长，而且城市里大规模的下水道等公共服务建设改善了卫生条件，减少了人们发病的机会而已。
因此，人们没有理由去尊敬那些大多挣扎在温饱边缘的医师们。
毕竟他们不能解除大多数人的痛苦，而且只需要付出每年一百美金的学费，在无需任何准入标准的医学院里读上十几个月的书，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背起小药箱，拿起手术刀在人们身上折腾了。
正是了解了上述种种，约翰才放弃了再次成为一名医师。
作为一名外科医师，而且是对医学史略有了解的外科医师，约翰不会认为自己拿出一些未来的知识和理论，就能在这个时代成为医学界的牛顿，拿奖拿到手软，因为他知道历史上仅仅一个消毒理论的普及就花费了将近半个世纪。约翰也不会天真的以为随手发明一些医疗器械或者药品，就能占领全球市场，创造出一个个拜耳和葛兰素，因为他知道X线从发现到临床应用花了十几年，青霉素从诞生到能大规模生产也要二十年！
但是……
“你的知识真的无足轻重吗？”
内心深处的那个声音，渐渐变得大了起来，开始猛烈的冲击着约翰的思想，让他在床上翻身的幅度骤然大了起来。
是的，这是一个黎明前的黑暗时代，但是同样也是一个充满了激情和希望的时代。
巴斯德和科赫的细菌理论已经开始了他们影响整个世界的征途，李斯特在推广无菌操作的舞台上奋力挥舞着手臂，伦琴在X线的研究之路上放足狂奔，无数在现代医学历史上留下名字或者没有留下名字的科学家和医师们，正在各自的研究领域中埋头前进，或者碰个头破血流，或者为整个学科打开着一扇扇大门。
一扇可以将医学领入现代科学的大门！
“你可以做的比他们更多！”
终于，心头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了一道响若雷霆的巨吼，震得约翰一个激灵，噌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第二十章 未来
清早起床的时候，约翰顶着一对黑眼圈，形象糟糕的让管家先生吓了一跳，连忙关切地问道：“先生，您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嗯，是有一点。”
约翰也没有掩饰的意思，干脆的点了点头。今天是周日，他也没有安排其他的活动，等下实在不行就回去再睡一觉好了。
来到餐厅，心情不佳的约翰只是简单的和正在看报纸的外公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他昨天晚上吃的东西很少，经过了一个漫长的黑夜之后，终于感觉到了饥火难耐了。
“你今天的胃口好像不错。”
祖孙俩安静的吃了一会儿之后，老亨特拉尔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唔……”
用力的咽下口中的食物，约翰点了点头道：“今天确实有点儿饿，可能是昨天晚餐没有吃好的原因……埃尔伯先生，麻烦再给我倒一杯水，谢谢。”
结束了这毫无营养的对话之后，两人默默的吃晚饭，约翰正要上楼去补个回笼觉，被外公给叫住了：“约翰，你稍等一下，有些事情我和你说一下。”
“哦，好的。”
心中微微一动，约翰连忙又坐了下来。
摆了摆手，把正在收拾东西的女仆等人都请出了餐厅之后，老亨特拉尔冲着外孙开口问道：“约翰，最近有没有关注过自行车工厂的情况？”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眨了眨眼睛，约翰摇了摇头道。
“事情倒是没有。”
老亨特拉尔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不过你是工厂的大股东，即便是不管事儿也应该时时的关注一下，明白吗？虽说负责工厂管理的是你的好朋友，但是在生意场上，能够真正相信的只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呃……好的外公。”
虽然心中很不以为然，不过约翰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盯着外孙看了好一会儿，老亨特拉尔一直到这小子确认自己真的明白了之后，才接着说道：“最近两个月自行车的销售越发的火热了，而且随着全国市场的逐渐打开，需求量也越来越大……工厂已经完成了一轮扩张，我给你垫付了扩资所需的资金，所以你的股份还是四成没有变，至于说以后的话盈利应该就足以支撑工厂的扩张了。”
“啊？谢谢外公！”
听到这里约翰先是一怔，随即马上就笑着说道。
如果是在之前的话，约翰肯定不会同意的，但是自从老亨特拉尔当着他的面立了遗嘱之后，他就觉得无所谓了。一方面约翰从来不觉得一个穿越者必须依靠什么遗产来过上好日子，因此有没有都无所谓；而另外一方面的话，他现在和外公的关系很不错，太刻意了反而不太适合现在两人的状态。
当然，老亨特拉尔也同样如此，他是一个很传统的人，既然决定家产早晚都要交给约翰，也就更加不会在意了。
“今天主要是想和你谈谈一件事情。”
聊完了自行车工厂的事情，很快老亨特拉尔就把话题引入了今天的主要目的，沉声说道：“约翰，你考虑过自己的未来吗？你想过自己将来要想要做些什么吗？”
“我的未来？”
眉头一挑，约翰心中略微有些惊讶的同时，对外公的想法很快也是心中了然：前些日子他在家庭教师面前刻意的表现了一番，老爷子恐怕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开始操心自己的教育问题了。
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约翰把负责教授科学的科尔先生给吓住了。
经过了多半年的教学之后，这位生性严谨的德国人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学生突然展示出了对物理和化学的极大热情，而且在这两门课程上也表现出了让人惊叹的天赋！不管是多么艰涩的知识，只要他稍稍一讲解，男孩儿就能立刻理解个八九不离十，甚至和以前教授过的东西联系起来，把前后相关的整个体系都了解一个通透！
而且更可怕的，是约翰的“自学”能力！
在老亨特拉尔和约书亚的帮助下，不少经典的物理学和化学图书被约翰搜罗了起来，闲暇的时间自己在书房自学，而他学习的进度则远远超出了科尔先生的想象！尤其是最近三个月的时间，约翰特意订购了许多极为专业的期刊，上面的一些最新研究进展就连科尔先生也看不懂，但是约翰却总是看的津津有味！
因此就在上一周，正直的科尔先生向老亨特拉尔辞职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真心想要看一看约翰可以自学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科尔先生恐怕去年的年底就会辞职了。而即便“厚着脸皮”留了下来，其实今年新年伊始之后，科尔先生在课堂上的任务也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