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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事情奶奶很上心,亲自指挥在祠堂前垒砌灶台,泡豆子,磨豆浆,现在正在和村子里信佛的老姐妹们一起,烧豆浆点豆花蒸米饭。
旁边的几张小桌上,调料碟子事先就打好了,堆成了一个个好看的方尖塔。
今年的菜油刚榨出来几天,于是就用生菜油糍粑辣椒的调料,这也是夹川人喜欢的口味。
果山师傅今天披上了袈裟,模样与前向老农一般的做派有所不同,算得上法相庄严。
在五溪一号到来之前,果山师傅先在祠堂前面,为司星准一行举办了电视剧开机仪式,然后才赶到水边,引领一众善信进行放生仪轨。
放生这事情来自一个佛教故事,相传佛主释迦摩尼的前世为放生的鱼念宝髻佛名号,鱼群寿尽后转生为三十三天子,其后皈依佛门,得大解脱。
这仪轨还相当复杂,步骤多达十六七项,唱赞,称圣,念咒,请圣,忏悔,皈依,念佛,回向……诸多法门,不用细说。
一项项仪式举办下来,李君阁站在人丛之中,发现刚开始还嘻嘻哈哈的人群,渐渐脸上也多了一丝虔诚之色,一个个低眉顺目恭敬起来。
心里不由得感叹,宗教的力量,用得好了,在化育人心方面是有大威能的。
仪式到了放生的时候,冯正将网箱门打开,无数的鱼苗随着流水游入河中,开始自己全新的生命历程。
一众善信在果山师傅的引领下,齐声唱赞:“胎卵湿化,多劫沉迷,皈依三宝发菩提,笼网捕免离,海阔天飞,随佛生西天,南无生佛界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一通仪式弄完,就已经到午饭时间,果山师傅又领着众人来到祠堂前的大打谷场上,开始举行施食仪轨,然后开启斋饭。
去年秋天收的黄豆,加了些刚出来的新鲜豌豆进去,做出的豆花白中泛绿,配上金黄的‘窖水’,以及新出的菜油糍粑辣椒,甑子饭,外加一点洗澡泡菜,全是田野间清鲜的味道,筷子夹着绵韧,入口细嫩,大家都吃得喜笑颜开。
自打去年四爷爷生日过后,李家沟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八十张桌子,大家呼朋唤友临时凑桌,边吃饭边聊天。
李君阁一群年轻人坐在一处畅聊。
司星准跟许思俩人都是搞艺术的,又都年轻,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
司星准还怂恿许思多留一段时间,叫他从盘鳌乡古建看到祠堂,再去拜访下苗寨,然后在村里转转,把竹编石雕女红这些都过一遍,做足准备再找四爷爷补充理论,绝对会受益匪浅,去年他就是这样过来的。
许思连连点头,说是这回出来还真是长见识了,以前都是学的专业知识,很多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次来先是受二皮启发,又跟果山师傅聊了几天,感觉自己快挖到根了。
这几天灵感又涌了出来,等在这李家沟转转,跟四爷爷请教请教,设计好作品做出来,再带来请大家指正。
两人谈艺术,聊得有些云里雾里,李君阁多数时候听不懂,又比较关心小芷的身体,便抛开二人对小芷问道:“小芷,在李家沟的生活还习惯吧?”
小芷点头道:“很不错,二皮哥哥,谢谢你。”
李君阁笑道:“可别谢我,接下来要开始高强度的拍摄了,你可要注意身体才行,别到时候吃不消。听说还要在悬天崖吊威亚,想着都吓人。”
小芷笑道:“现在正是花开的时节,这个两个月的镜头倒都还挺享受的,五月之后才是受罪的开始。”
李君阁说道:“你们那行我不懂,不过随叫随到,给你们搞好后勤。我也会常叫药师叔来剧组盯着你们,保证身体不生病,其余的事情,见招拆招就是。”
这时果山师傅已经脱去了袈裟,过来跟李君阁道谢。
一桌人都站了起来。
果山师傅笑眯眯的跟大家摆手,说道:“坐,你们吃你们的,我就是过来跟皮娃道一声谢,这次活动组织得很好。”
李君阁笑道:“这事情在我们乡下,那就是惠而不费,举手之劳,当不得师傅您一声谢。倒是该我们道声谢才对,看看乡亲们,多开心啊。”
果山师傅看了看周遭,笑道:“这次活动效果不错,这才是我心目中的放生仪式嘛。从我,到善信,到乡亲,到生灵,皆得其乐,是大圆满。”
第352章 古道沧桑
李君阁笑道:“那以后就搞成定制呗!浴佛节放生仪式搞好了,算是我们李家沟人一个大节日。师傅你不知道,我们李家沟的老辈儿们封闭惯了,以后人来人往的,他们可能会不适应不习惯,甚至可能会有抵触情绪。从浴佛节这样一个慈悲可爱的节日开始接触外边来的人,他们的接受程度就会好很多。”
果山师傅笑道:“罪过罪过,一个圣洁的日子都被你说得这么功利,你小子动机不纯啊!”
李君阁嘿嘿装傻,说道:“要是别人来,那我自然是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满嘴的慈怀悲悯了。只对你我才这么说,这也是人心化育的一份助力嘛。”
果山哈哈笑道:“润物无声,顺水推舟,皮娃你这套玩得溜熟啊。”
李君阁苦笑道:“师傅你倒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自然清高得起来。小子这里想要将家乡搞得更好,可不是只有劳心劳力么,反正这也是一举多得的事情。佛祖也不会怪罪的,是吧?”
果山笑道:“你这小子心思太灵动了,跟你说话当真太累。我还是找你四爷爷聊聊去,今天在祠堂前搅扰了大半天,还当去谢谢你家先祖一遭才是。”
李君阁对果山师傅挤挤眼道:“四爷爷平生不语乱力怪神,不过就吃我刚刚说那一套。”
果山师傅笑着对李君阁施了一礼:“多谢皮娃你提醒了。”
果山师傅施施然地去了,李君阁这边却魂不守舍,夹着豆花眼睛都望着祠堂门口。
阿音问道:“二皮你怎么了?这豆花饭可真好吃,怎么不合你胃口?”
李君阁摇着头道:“一个儒家的,一个佛家的,你说待会儿祠堂里头会不会打起来?”
阿音笑得筷子都捏不稳了,说道:“你在脑补四爷爷和果山师傅打架?哈哈哈哈,苏学士不是也有佛印和尚做朋友吗?”
李君阁撇着嘴道:“那是因为佛印老和尚玩不过老苏,老苏这才带着他,要是势均力敌,估计就玩不到一处去了!”
阿音给李君阁夹了一块豆花到碗里:“咸吃萝卜淡操心,二老的处世行事,还用得着你在这里瞎猜!赶紧吃饭,吃完跟我一起去找孙老,他说有事情要跟我们说。”
吃过斋饭,李君阁跟阿音一起赶往盘鳌乡。
大师兄,孙老,梁慧丽三人正在村头一个水沟边上,蹲在那里嘀嘀咕咕。
见到李君阁跟阿音赶过来,梁慧丽就招手:“二皮你快来看,孙老发现了这个。”
李君阁走过去,水沟连着路基下的一条阴沟,阴沟从路面下穿过,整条阴沟由青石构成,清澈的泉水正哗哗地从路的另一侧流过来。
阿音说道:“这,看不出什么来啊。”
李君阁一看,倒是有了点思路:“孙老,这小石渠,应该是一条老渠吧?”
孙老点头:“嗯,老渠是无疑的,还没法断代,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里,你从渠口往上看。”
李君阁顺着孙老的手指往上,一看之下大吃一惊:“那是老路基还是老路面?”
孙老说道:“目前看来是老路基,至于是不是路面,得挖开来瞧。如果是路面的话……”
李君阁跟孙老一起哈哈大笑:“那就牛大发了!”
笑过之后,李君阁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对不对,怎么我在李家沟长大的,都不知道有这么一条道路?”
孙老说道:“我也是检查沟渠的时候,刨开堆积的泥土才发现的,这事情得问问你四爷爷,你不知道的,他可不一定不知道。”
李君阁说道:“这个先不忙,我们找个地段先挖开来看看?”
梁慧丽也很兴奋:“那我把朱叔叔叫过来,反正这段路也要重修,今天就先刨一段出来瞧瞧。”
没一会,朱定全也过来了,同来的还有辆工程车。
李君阁一看朱定全就讶异地喊道:“哎哟朱叔叔,你瘦了呢。”
朱定全笑呵呵地跟李君阁展示:“我跟你说皮娃,我的皮带都可以收紧一扣了!”
李君阁看着朱定全那水桶一般的腰围,心里只涌起了一句话:万里长征第一步。
不可这话却不敢出口,只是笑道:“你要是瘦得太快,婶子会不会说我李家沟太克扣啊?”
朱定全哈哈大笑:“她啊,巴不得我瘦掉一半才好!别说她了,叫我们过来啥事啊?”
李君阁说道:“孙老刚刚有了一个发现,我们怀疑盘鳌乡到李家沟这一段路地下还埋着一条路,准备起开来看看。”
朱定全说道:“那从哪里下手?”
梁慧丽说道:“这条路我还是比较了解的,这是乡里自筹资金,在八五年的时候就建好了,上面的水泥很薄,下面是砂石和沙子,再下面就是河泥了。朱叔叔你只需要将水泥地面打碎,我去召集一些老乡过来清理下面,看看底下到底是什么。”
朱定全一挥手:“这点事情小意思,小李,听清楚了?开一段路面试试。”
小李点点头,开始操作工程车击碎路面表层的水泥。
没一会,梁慧丽也带着十来个乡亲赶过来帮忙来了。
在李君阁,大师兄和孙老的指挥下,众人很快清理出来,朱定全又调来一个水泵,拿水管一冲,一段青石路面展露出来。
路面有五米宽,在古代绝对应该算是一个不小的工程了。
两边是青石路基,中间青条石纵向隔开,路基和条石中间由青石错排成席子纹的纹理,去净泥土之后,青石故径发着青幽幽的冷光,似乎在述说着几百年来的沧桑。
孙老拍着李君阁的肩膀说道:“皮娃,跟你设计的青石路径一模一样啊!你这也算是神追古人了!”
李君阁目眩神驰,今天是浴佛日,青石故径重见天日,又与自己的设计重合,这冥冥之中,当真存在天意吗?
阿音这时在路边惊奇地喊道:“孙老,大师兄,二皮,快过来,这里有字迹!”
三人连忙赶过去,却发现路边躺着一块石碑,周围一些小字已经字迹漫灭,但是主体尚算清晰。
“时惟洪武三十五年寅月,甘棠道成,盘鳌李氏启修公,协上下河正楷正行二宗,阖族并力廿载,毕德终功。
当成之日,方亭公语乡人云:‘此道由李氏起,不由李氏终。是资里闾而通阡陌,非耀冕旒以夸事功。此道并向之所兴义井,义渡,后世子孙,有矜恃骄慢,侵渔禁害者,天人共弃之。’
嘱余立石以记,无加藻饰,务使乡邻会领其意,以收表木之效,诽谤之功。
予感且佩,愧题于右,期与李氏共有荣焉。
盘鳌乡永乐辛卯举人林德郁敬书。”
李君阁一看洪武二字,立马叫道:“哟,朱元璋时候的东西了!”
孙老顺手就是一巴掌:“学问不精!洪武就是朱元璋?洪武三十五年是朱棣夺位后的年号,示天下以正,次年才改为永乐!”
大师兄见李君阁挨训,哈哈大笑,说道:“不过甘棠这个典故我知道,甘棠遗爱嘛,赞颂古代离任的地方官用这个词,看来这里曾经出过一个好官,发动李家老百姓修了这么一条路。”
结果孙老又顺手给了大师兄一巴掌:“你这也叫不求甚解,甘棠固然有你说那意思,可放在李家沟环境和碑文里想一想,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了,皮娃,你来说说。”
李君阁笑眯眯地说道:“这‘甘棠’二字,本出诗经,周武王死后,成王年幼,所幸有两个贤臣辅佐,一为周公,一为召公。召公去下面办公,替百姓们解决小纠纷的时候,并不去骚扰百姓,而是找一棵甘棠树也就是野梨子树旁边坐下,听取百姓的诉求,不受供奉,公平认真。他走后老百姓非常怀念他,由人及物,不许任何人动那棵树,诗经《召南》就是写的这个。”
“甘棠二字的核心思想是‘遗爱于人’。因此我估计这跟官员无关,应该是启修公以在朝清正,回乡谦允的慎清公自励,才取了这么个名字。这也跟我们字派诗‘朝廷闻方正,田泽录清忠’的意思相合。”
孙老点点头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
梁慧丽指着上面两个字,说道:“时间太久了,还是有些地方看不懂,怎么诽谤还有功了?”
李君阁解释道:“华表知道吧?它的原型叫表木,就是一个木头十字架,是给底层百姓题写诉求用的。”
“表木又叫诽谤木,诽谤在这里是议论的意思,也就是现在常说的舆论监督。”
孙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