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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曾经恨不得逃离的地方,以后真的不再来,竟这样留恋。
脚步声传来,和舒抬眼望去,唇畔笑意冷凝下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暗暗捏着拳,冷声问。
骤然的见面,容昕同样有些无措:“我我以为今年你不会过来的”
“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和舒”容昕上前,抓住了和舒手腕。
和舒猛然甩开:“别碰我怎么,你母亲假惺惺与我母亲做好友,你也有样学样吗”
容昕一怔,随后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嘴唇翕动:“和舒,你不能这么说”
“那我该怎么样像那年一样,与你一起泡温泉,吃羊肉锅子可惜,过去的事与人,再也回不来了”
这话像一支利箭,狠狠插进容昕心口。
他踉跄后退一步,惨笑道:“和舒,这话不用你说,我有自知之明。过去的事与人,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丑丫头,早就只能存在于回忆与梦境里了。
他甚至不知道该恨谁。恨谁,能把他的丑丫头还给他
他不奢望娶她为妻,至少她还能如小时候那样,与他吵吵闹闹,说说笑笑。而今,他却连与她见上一面都不敢,所有的皇室宴席全都推辞不去。
他怕从她的目光里看到一个全然的陌生人。
容昕的狼狈让和舒语气稍软:“既然如此,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我已经求了皇伯父,开春便去北地历练,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我想了想,没有什么可牵挂,就是想来这里走一走。”
和舒垂眸沉默着。
容昕上前一步:“和舒,我知道你恨我。你干脆打我一顿吧,出出气。”
和舒偏头:“若是打你一顿有用,我早就打了。”
容昕咬咬牙:“所以,你就要一辈子恨我,把我当仇人吗”
和舒看向他,淡淡道:“至少现在我无法做到原谅。至于将来,等将来再看吧。你走吧,我还有事。”
和舒说完抬脚往前走去,留下容昕一直停在那里。
庄子尽头有一株月桂树,比之那年长得越发好。
和舒站在树下仰头望了许久,才找到几年前与程微他们一同抛上去的许愿彩带。
他那一条,居然挂在最高处。
和舒不由笑了。
他想起那时他体弱力微,抛了几次抛不上去,最后彩带上写的愿望还被程微与澈表哥瞧了去。
后来在澈表哥的鼓励下,他在彩带上写下更好的愿望抛了上去。
而今,彩带上的愿望都实现了呢。
和舒在月桂树下驻足良久,从怀中取出一条全新的彩带,运足力气抛了上去。
树枝晃了晃,挂着彩带迎风飘扬。
和舒转身,步伐坚定往外走去。
天地那么大,他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去看一看,只能拖着孱弱的身躯遗憾而逝,是程微给了他看遍世间风景的机会。
不错,他心中另一个很重要的人,无疑是程微。
小时候是,少年时是,或许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依然是。
不过他希望有一天,在茫茫人海中会遇到一个像小表姐那样的好姑娘。
应该会遇到的吧,毕竟他把那些想而不能说的愿望挂在月桂树上了呢。
许愿的人渐渐远去了,月桂树枝依然在摇晃,容昕悄悄来到近前,同样摸出一条彩带抛了上去。
人都已经远去,二人各自走向新的人生,或许在磨练中他们会变得更成熟,更理智,而只有那棵繁茂长青的月桂树,知道那些被深深掩藏的所有少年心事。
番外十 无关风月
京城不忆楼,是那些满肚风流又追求高雅的男子消遣的好去处。
不忆楼的花魁青青在金主们的追捧下,这两年越发盛名。
而这一日,不忆楼的妈妈冬娘提起青青,却俏脸含冰。
“青青,我问你,你真拿定了主意,要赎身随那张公子去”
青青一脸坚定:“冬妈妈,我已拿定了主意。”
冬娘闭闭眼睛,颇有些心灰意冷,摆摆手道:“那你去吧,祝你好运。”
青青冲冬娘深深一福,提着裙摆往外走去,行至门口处,被冬娘喊住:“青青,若是过得不如意,随时可以回来”
青青霍然转身,面上虽恭顺,眼底却划过一丝不悦:“多谢冬妈妈了。”
待她走了,冬娘长叹一声,靠着椅背沉默不语。
“冬娘,青青有了好去处,你又何必惹人嫌呢”伺候冬娘的老妈妈道。
冬娘冷笑一声:“好去处吴妈你跟了我这些年,瞧瞧那些被赎身或者自赎的姑娘们,后来又如何呢像我们这种人,一旦进了这里,还想着能与男子举案齐眉,当一辈子正经夫妻不成别做梦了,那些男子一时贪欢,等新鲜劲过了,怎么会把一个青楼女子当回事儿”
老妈妈跟着叹了一声。
冬娘目光投向窗外的一丛芭蕉,低低道:“去年我求得南南安王爷同意,专门弄了一个绣庄安置到了年纪的姑娘们,本有意再过几年就让青青去管理绣庄的,没想到”
她摇摇头,喃喃道:“有着咱们这样的过往,偏要去仰男人鼻息,哪如现在这般自在。”
一个小丫头快步走进来:“冬妈妈,南公子来了。”
冬娘神情颇为复杂,好一会儿才道:“请进来吧。”
小丫头与老妈妈都退了出去,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冬娘抿了抿唇。
这么多年,这个脚步声她太熟悉了。
她一直以为他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没想到却是堂堂王爷,更是这不忆楼真正的东家。
原来她这些年熟悉的,不过是脚步声而已。
冬娘牵了牵唇角,转身,面上是明媚的笑容:“王爷来了,可要听曲儿或是下棋”
南安王露出和煦的笑:“不听曲儿,也不下棋。冬娘,今日你陪我随便走走吧。”
“呃。”
不忆楼的后花园繁花似锦,少了前边的热闹荼蘼,多了几分雅致幽静。
一男一女缓缓行走其间,若是忽略环境与身份,无疑是一对璧人。
“冬娘近来很安静。”南安王侧头轻笑。
冬娘迎上南安王的眼,笑了:“以前您是南公子,现在您是南安王。在南公子面前,冬娘可以随意,在南安王面前,又有几人敢放肆呢”
“可无论我是什么身份,在我心里,你还是冬娘。”
冬娘心口蓦地一痛。
曾经,她也痴心妄想过。不是妄想与南公子双宿双飞,只是若能在他心里有几分不同,已是足够了。
可是这么多年,南公子连她的衣角都没碰过一下,那些纠结与感伤,在得知他真实身份后,只剩下没有自知之明的可笑。
“咳咳咳。”
南安王掩口咳嗽了几下,立刻拉回了冬娘的心神。
“王爷近来脸色不大好,该好生休息。”
南安王笑了笑:“是,近来身体越发差了。”
从太子那里他才得知,原来他身体孱弱是因为中了血咒的缘故。
只可惜,这血咒是无解的。
容氏百年,又有谁能有璟太子的幸运,偏巧娶了精通符法的太子妃,还愿意与他同生共死呢
好在他注定无后,也就不必担心把那血咒传给子孙后代了。
不错,世人都以为南安王高雅出尘、不近女色,谁又知道,他是因为一出生就身体太差,若想活得长久,必须保住童身,不能动凡心呢
在璟太子之前,他是所有身中血咒的皇室子弟中活得最久的,便是这个原因。
“冬娘,我要去南边休养一段时日,你可愿随我去”
“我”冬娘有些意外,心头涌上的欣喜很快就被理智掩去。
她刚刚嘲笑了青青的糊涂,怎么轮到自己,就犯傻了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鬟疾步而来,喊道:“冬妈妈,不好了,前边有个客人喝多了,非要拉着小梅陪他”
“王爷,您稍等,我去去就来。”
望着冬娘匆匆而去的背影,南安王想了想,抬脚跟上。
男子酒气熏天,正抓着小梅往房间里扯。
“公子,请您放手,我是伺候冬妈妈的,不陪客的。”
“不陪客在这种地方你跟老子说不陪客冬妈妈又是什么玩意儿,还敢拿出来吓唬我”男子骂骂咧咧,手上力气更大。
“住手”冬娘赶来,一声怒吼。
男子努力睁了睁眼,露出一个垂涎的笑:“咦,老子今日才发现,冬妈妈才是这不忆楼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既然这小丫头不愿陪我,就换你来吧。”
他说着松开小梅,脚步踉跄往冬娘那里走去。
冬娘冷眼旁观,待男子走近了,已经能闻到那令人作呕的酒气,不动声色抄起身侧高几上的一个摆瓶,冷静从容照着男子脑袋开去。
哗啦一声响,摆瓶四分五裂,男子晃晃悠悠就要栽倒。
冬娘抬脚把男子顶住,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让他摔在碎瓷片上挂了彩,明日怎么说快把这酒鬼扶到房里歇着。”
那些看傻的人这才一涌而上,把闹事的男子扛走了。
“冬妈妈,那人好像是魏将军的堂弟”
冬娘利落翻了个白眼:“蠢那人就是魏将军,醉成那个鬼样子,明早还能记得是老娘拿花瓶砸了他不成你们也脑袋灵活点儿,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能让自己人吃了亏”
“是,我们知道了。”
冬娘抬手理理鬓发,施施然往外走,见到站在门口的南安王不由一愣。
“王爷”
糟糕了,她刚刚是不是太彪悍了一点儿
南安王望着冬娘微笑:“冬娘,南边同样开了一座不忆楼,你若去了,依然还是冬妈妈,可好”
他曾因身体的缘故与一些误会错过了一位很好的姑娘,如今,人生过半,他不想再错过一次了。
不做夫妻,只当知己,这样热热闹闹一辈子,他亦欢喜。
冬娘紧抿着唇,望进南安王柔情似水的眸光里,轻轻点头:“好。”
番外十一 心比天高
青翎真人深入简出几年后,又彻底不见了踪迹。
世人都说,青翎真人羽化飞升了,成了仙人。
只有程微与北冥真人心里清楚,师尊年岁已高,到了大限。
他们还记得那一日,青翎真人把二人叫到面前,一番嘱咐。
北冥真人继承国师之位,守护龙脉,保天下不乱;程微作为将来的皇后,负责镇压皇宫邪祟之气。
二人一明一暗,安定天下,使百姓免受国破动乱之苦。
北冥真人继承国师之位那日,昌庆帝连同太子等人都来到玄清观观礼。
这一场大典,可谓玄清观乃至大梁的百年盛事。
当悠扬绵长的钟声响起,整个玄清观的道士全都赶往观礼台,连扫洒树叶的小道童都扔了扫帚,撒丫子就跑。
当整个道观都变得静悄悄,观礼台那边传来的庄严乐声就更加分明。
空荡荡的道观有一处院落,一个女道士放下手中锄头,艰难爬上院墙,痴痴望着观礼台的方向。
“哎呀,你不能上去,快快下来”一个眉目清秀的小道士喊道。
女道士回头,冲小道士比划了几下。
小道士摇摇头:“就知道和你说不明白。”
他跑到院门口,扬声道:“伏地,你快来,哑尘不好好种菜,翻墙了”
片刻后,一个五大三粗的道士冲过来,手一伸,就把女道士扯了下来。
女道士死命挣扎,目露不甘,激动之下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竟少了半截舌头。
她恨恨瞪着小道士,小道士移开眼:“伏地,你快把她带进屋子里去吧。”
关门声响起,女道士使劲拍着门,回应她的,只有那砰砰的拍门声。
她终于死了心,顺着房门缓缓滑到地上,再抬眼,是满眼的绝望与不甘。
继承国师之位的,是她的师父。
作为弟子,她本该站在师父身侧,接受世人崇敬的目光,可她却被丢在这与外隔绝的小院子里自生自灭
师父说,苦难能使一个人看透万物本质,什么时候她心灵澄净了,依然是他的弟子。
可她不甘心,亦不相信
她得罪了皇室,师父怎么可能还认她当弟子,当初师父若有维护她之心,就不会任人剪了她的舌头,而没开口求一句情
素尘爬起来,听了听动静,从床下摸出一把锄头,绕到净房,解开掩盖的石板,开始挖坑。
那个坑已经很深很长了,只要挖到院墙外面,凭她对观中的熟悉,定然能迅速逃出去。
最重要的是,今日观中所有道士都去观礼了,她要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