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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爷爷怎么住这么远？”沈安妍来过几次临州，看车子开时间大概判断出要去的方位，开口问道。
“自从我爸妈出国后，他就不愿意住在老房子那边了，说没有人陪着，太冷清。”
“我喊他来景陵，他也不来，说要在那边陪我奶奶。嗯，我奶奶的墓就在茶山那边。他找关系好的茶农要了一块地。”
薛新笺坐后座悠悠地说着。
车内气氛沉重了几秒，苏子放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沈安妍，发现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只是轻轻抱住薛新笺的肩头轻拍着。
还好，几秒之后，薛新笺自己从这种悲愁的情绪中走出。
“不说这个了。苏老板，你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要让爷爷失望啊，他在微信里可是很欣赏你的。”
“说什么你这么小，就有这么高的成就，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额……”苏子放被莫名吹了一记彩虹屁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爷爷有没有说过，他认识我爷爷的事情？”苏子放想了几秒，还是开口问道。
“嗯？你爷爷？”薛新笺露出茫然的神情。
“对，就是我爷爷，和你爷爷之前似乎认识，你给我的信就是我爷爷写给你爷爷，后来你爷爷又给我，我现在要带过去……”苏子放越说越觉得自己是在说绕口令，索性拿出信给薛新笺。
沈安妍趁着看新的功夫又给薛新笺普及了食不语的一波三折。
“苏兴朝？你爷爷？”薛新笺看到信封开口问道。
“嗯。”
“没听爷爷说起过，应该两人关系一般吧，不然没道理不说的。”薛新笺摇摇头，表示对此事毫不知情，“而且也没有听过景陵有什么很好的淮扬菜厨师。
“我爷爷不一定是做淮扬菜的呀！”苏子放总觉得在景陵就一定要做淮扬菜这个条件有些先入为主。
“可是……他们讨论的不就是淮扬菜么？”薛新笺指着虾腐。
“好像，也有道理……”苏子放点点头。
“等你见到我爷爷自己问吧，这些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薛新笺摇摇头，不想为这件事情费神，“不过，我倒是很期待你做的虾腐和龙井虾仁啊！”
“是吧？”薛新笺用胳膊杵着沈安妍。
“啊，嗯，是啊！”后者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半晌才反应过来。
大约过了半小时，车子终于停在一座带院子的二层小楼门前。
“到了。”沈安妍率先跳下车子，推开虚掩的大门。
苏子放取了行李箱递给两人，跟着走进去。
院子两侧开辟有两块花园，里面种满小白菜、番茄，还有些常见的葱花、蒜苗、香菜，中间用一条水泥路分隔开。
花园旁边是一个小鸡窝，几只芦花鸡正窝在干稻草上晒太阳。
“爷爷！”薛新笺的声音穿过院子呼喊着薛意。
“都多大了，还这么不矜持，让别人笑话！”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说话中正有力、气息绵长。”苏子放瞬间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不苟言笑的老人形象，穿着一身白色刺绣唐装，脚踩内联升老布鞋，手里还得有一根拐杖。
“新笺！”
再想，薛意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前院，让苏子放大吃一惊。
要不是薛新笺扑上去帮眼前的老人摘掉头上的干草，把衣服拍打干净，还甜甜的喊出爷爷两字。
他是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代淮扬料理名厨薛意居然是以这样一个方式出场……
头上顶着采茶的茶农必备的斗笠、肩头搭着一块泛黑的毛巾，身上的衣服倒是稍显干净，可脚下的千层底已经沾满泥土，肩上还扛着一柄锄头。
“薛前辈。”
“薛爷爷。”
苏子放和沈安妍两人赶紧上前打招呼。
“苏……子放对吧！来，里面坐。”薛意看到苏子放，咧开嘴，露出欣喜的表情，让几人进屋。
等全部坐好才冲沈安妍点点头，“沈闺女很久没见过了啊。”
“您搬来临州、新笺也经常出差，有时候太忙就没顾上来，以后有空我常来看您。”沈安妍点点头，笑着哄到。
“嗯，有小苏陪着，你路上也有个照应。”薛意笑着看向苏子放，不知道是打趣还是真的嘱托。
“一定，一定。以后还要常来打扰薛师父，安妍要一起来我一定照顾好她。”
“嗯！”薛意满意的摸摸胡子，表示这才像话。
“小苏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来么？”薛意突然开口，让苏子放猛地一颤。
连点寒暄都没有的直接让苏子放突然有些发愣。
“难道，不是因为我做菜好吗？”
听到苏子放的话，薛意突然爆发出几声大笑：“你和你爷爷，简直是一模一样啊！不过，我还真不是因为做菜好才喊你来。”
“那是？”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认识你爷爷么？”薛意突然坐直身子，开口问道！
第100章 旧识与鲶鱼
“为什么？”
“这话说来就长了。”薛意突然伸手：“信呢？”
苏子放从包里掏出那封信双手送上。
薛意把信拿在手里，长叹一口气：“这封信啊，是你爷爷写给我的第最后一封信。这封信后，他许久没有联系我，我去景陵才得知他卖了店铺。后来怎么样了？”
“爷爷他因为家中有事，所以不得不买了店铺返回北方，后面的事情我父亲没有详说。不过我大概知道一些，爷爷因为不能做厨师郁郁而终，临终前让我父亲将卖掉的店铺买回。而我父亲厨艺实在……算了，不提也罢。他在北方开了一辈子干货行。最开始送我去学厨也只是为了让我能够认识些厨师同学，回去好利用人脉发展干货产业，结果没想到等我毕业，突然知道他们买回了爷爷的铺面，这才有了我去景陵的故事。”
苏子放三言两语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部说完，看向薛意。
“原来如此。”薛意唏嘘道。
“当年，你爷爷的厨艺很好，我在临州，他在景陵，平时偶有所得总是写信交流厨艺练习的心得，我钻研淮扬菜，觉得做厨师应该深入一门料理挖掘到极致，才可称为厨艺宗师。可你爷爷不同，他觉得料理就是应该博览众家所长，再推陈出新，形成自己的料理风格，这时候才算厨艺大成。”
“后来，我们因为这些事情产生分歧，便决定打赌。双方共同挑选一道古料理，分别用自己的方法还原出来，请人评判味道来判断谁的料理思维更胜一筹。”
“只可惜，赌约刚定下，你爷爷便回去了。这比试也因此搁浅。”
薛意说话间带着几人进屋，桌上茶具早已烫过，薛新笺乖巧地为众人斟好茶。
“薛大师，您说的那道料理不会是？”苏子放已有所想，依旧开口确认。
“没错，就是你做好的那道虾腐。”
薛意从手边拿出几张张彩色照片：“这是我找人打印出来的照片，是我让你做的两盘菜，你来说说有什么不同。”
苏子放将照片摊开，发现的确是他做过的龙井虾仁和虾腐。
“第二张比第一张好。”苏子放如实回答。
“好在哪里？”薛意手指在桌上轻点。
“因为刀工、火候都不同。”苏子放很了解自己的情况，脱口而出。
“你再想想？”薛意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
“那是，什么？”
“是心。”薛意放下手中茶碗，“虽然还没有吃过你做的料理，但是从这几张照片来看，你在做菜时的心境完全不同。”
“比如这道虾腐。你第一遍做的时候，虽然选料、火候、发挥都已达标，但明显还没有脱出菜谱的桎梏，一直在考虑蛋液配比、蒸制的问题，这在料理中也很重要，却落入下乘。”
薛意将第一张照片移开，露出下方第二张照片。
“第二张照片就不同了，你用两种蛋液分别制作蛋羹，再叠放压出水分形成虾腐，这样的成品会同时兼顾鸡蛋的滑嫩与鸭蛋的浓香，还能保留虾粉的独特香味，创意的用紫苏当做蒸垫，把味道不显山不露水的蒸进虾蓉饼中，这一点算是已经触摸到了自己的料理风格。”
“只是，我还是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要知道，当年我和你爷爷已经是高级厨师，却依旧在这一步陷入困惑，一味想要还原古人做法，甚至还做出许多不伦不类的尝试。”
看着薛意真诚的双眼，苏子放不好意思说出忽悠薛新笺那套说辞，脑筋转的飞快，终于想到一句：“也许是我一开始在学校并没有想要好好学习，所以都放心思在打磨人际关系，临毕业才开始学厨，所以没有太多机会接受过思维固化？都是自己瞎捉摸？”
“嗯……”薛意陷入思考，“的确，厨师行业不管是以前的师父传代还是现在的教师授课，大多都是以教会为主，这种情况下，新厨师的创新能力越来越差，只能消耗前人菜谱。”
“不愧是苏兴朝的孙子，够胆子，和他当年一模一样。我很看好你！”薛意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
见薛意这样的态度，苏子放也放下心大胆发问。
“那，薛师傅，我到底现在还能不能参加淮扬料理交流会，毕竟，之前……嗯……？”
“你很想去吗？你是为什么而去呢？”薛意没有回答苏子放的问题，反而让他自己做一个选择。
苏子放有些说不出来。
如果是今天之前，他或许会很直接的告诉别人，他会去，因为即使不能成功夺冠拿到薛意的料理传承，能够拿到名次也足够令人高兴。
可是薛意的问法让苏子放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这届交流会会做什么，只想着最后的结果。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其实他已经获得了来自薛意点评的龙井虾仁和虾腐，比起传承料理也不遑多让，还有什么必要参赛呢？
“想必你也听过，这次淮扬料理厨艺交流大会从优胜参赛者中选一人接手我的衣钵，尽管我不太想让这件事情变得那么的功利和市侩，可是淮扬料理是对刀工和技术联系的大成体，每一道顶级淮扬料理，都是无数大厨千百年来形成的视觉与味觉的盛宴。”
“所以……”苏子放有些不太懂薛意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
“淮扬料理界沉睡太久了，久到很多人都不知道龙井虾仁是因为缺乏龙井虾而形成的替代品，久到大多数人都以为菊花豆腐就是淮扬料理界的顶级刀工，而那些看着像样的淮阳馆子，连一份完整的三套鸭都做不出来。”
“这些是因为他们不用功么？”
“不！”
“一个个都钻进了钱眼，都想着怎么用正统淮扬料理捞钱，却没有想过发展一下淮扬料理。”薛意的语气有些激动，连胡须都跟着飘晃。
“子放，我承认，我有私心。我似乎想让你去刺激一下这些浑浑噩噩的淮扬厨师，让他们知道天外有人，不要总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以为了不起。”
苏子放：……
这下懂了，就是把自己当做鲶鱼效应的鲶鱼呗：“果然老狐狸都不简单！”
第101章 盲猜
“我承认我有私心。”薛意说完这句话，看向苏子放的双眼多了几分歉意。
“让你以初级厨师的身份加入这场交流会肯定会让你成为焦点，可能还会引来一些人对你的攻讦。不过，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的。”
“让我想想？可以吗？”苏子放没有立刻拒绝。
在薛意说出这段话之前他并没有想过里面会有这么多环节，只以为是一场普通的选拔交流。可是现在看来，这场交流会似乎是淮扬菜系内部清理门户的行为。
怪不得会有那么多厨师界巨擘到场。
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薛意的真实想法。
苏子放暗自揣测完相关事宜，又开始思索薛意对他的请求。
如果他以初级厨师的身份参与这场交流会，对薛意来说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解释：提携后辈、照顾潜质新人，如果苏子放能够拿到冠军，甚至薛意还会再多出一个伯乐称号。
可对苏子放来说，如果在其中的某一环节没能展现出相应的实力，这次交流会恐怕会成为一生的污点，甚至有可能被喷出厨师队伍。
贾西贝和赵熙两人让他参与，估计也不清楚此事关系重大，只是为了让他拿到最后的奖励。
没想到现在反而陷入奇怪的境地。
“你慢慢考虑，快到饭点了，我去做几道菜。”薛意起身缓慢道。
“我给您打下手。”苏子放连忙跟上。
“不用，我还没有老到拿不动菜刀的地步，你还是坐着好好思考一下吧，我去给你做几道拿手菜让你开开眼。”薛意背着手离开。
见薛意走远。
薛新笺才低声向苏子放道歉：“苏老板，我也是才知道这个情况，对不起啊。我本来以为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