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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吗?”纵有千言万语,最后,能吐出喉头的就只有这么一句话。
马车内只传出冷淡的一声,“嗯。”
流芳并不在意,依然关怀,“听说你身体不好,有什么病?”
“偶感风寒,没事。”就好象要证实他的说话似地,马车内传来两声轻咳。
“今天就是三日之期,你与东方楼主不留在安全的地方,反而轻车简从地走出来,这样太冒险了。”
“我已经劝过日哥,可惜,他不听……”
声音幽幽如雾,流芳可以想象得到,车内的他,正轻轻地颦起眉头,眼中愁思如浮云掩月,朦胧美景,令他出神不已,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看着竹帘,不由自主地说:“我……可以见见你吗?”
一出声,他就知道自己的要求实属无礼,但是,话既已出口就无法收回,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而且,这亦是他心底无法自控的渴望。
马车内传出的回答亦是妙哉,“为什么要问我?你要见我,用手一掀就是了,没有必要问。”
流芳捏一捏掌心,当真伸出手去掀,但是,在指尖触到竹练的一刻停下来。因为马车内的人接下去说了一句,“只是,相见又如何?”
又轻又细的声音,却如一个霹雳打在流芳头上。
相见又如何?又如何?又如何?又如何?
修长的指尖僵硬地伸直,接着,攥紧。
悲怆怨尤直贯全身,流芳猛然仰天,张开嘴巴,发出无声吼叫。
无言的愁苦,令竹帘微微颤动,黑影受感晃动,但是到最后,流芳听到的始终至于一声长长叹息。
痴情到头总是空,至今只留下一声空叹。
流芳朗目发热,泪水忍不住要再一次滑下眼眶,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呼救,奔跑声,将他的神绪自悲怆之间拉回来。
声音由身后的白马寺传来,看着从寺墙内一直上升的烟雾,司马俊、司马逸说:“副楼主请留下,我俩赶去!“便第一时间跃身赶去。
灵敏地感觉到自空气中传来的气息紊乱起来,流芳知道君明月心中的忐忑担忧,当下垂头苦笑,接着,抱拳说:“请君副楼主放心,在下亦前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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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说,其实已向君明月承诺,若在白马寺中的东方红日有事,他必出手相助。
说罢,便展开轻功,掠影而去,良久,车厢之内,再次传出一声细长的叹息。
风过,树摇,孤影闪掠,人已屹立在后院高墙之上,白马寺内,后远失火,人头纷纷向前院大门冲去,一路盆栽翻倒,混乱不堪。
眼如电闪,环顾一周,好不容易才在人群之中找出熟悉的身影来,只见司马兄弟两人,手执判官笔,如临大敌地护着东方红日向左侧小门退去。
东方红日的左手掩着胸口,唇角隐见暗污,似是受了伤,流芳心神一动,探头向他的左腰看去,果见那儿空荡荡一片,名扬天下的红日剑,竟已不知所踪。
只是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可伤人夺剑?
流芳凛然。
身影随东方红日退走的方向而移动,流芳正在暗地里护送东方红日,忽听下方再有动静。
“一见到东方红日出来,就杀!记住,他已经受伤,我们不需要怕他!出手要快,要狠!为我们死去的几名掌门报仇!”
下方窄巷,竟已聚集了一群蒙面人,流芳认得其中一个带头者的声音。
那是一把苍老,却又中气十足的男声,翻身跃下,挡在窄巷前路,带头的三个人在面巾外露出的果然是一双双苍老有神的眼睛,刹那,流芳说不出心中有什么滋味。
他突然出现,几个黑衣人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带头者说:“让开!”
流芳摇头,客客气气地说:“请回。”
对长辈,他的礼貌向来周到。
“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你何必阻我们去路!”
回答的依然是两个字,平静温和的两个字。
“请回。”
手却已经按在剑柄之上。与君明月一席话后,流芳的心神其实早已抑郁不已,正需要好好发泄。
眼见他竟然摆出不惜一拼的姿势,几个蒙面人面面相觑,想冲过去,又迟疑,挣扎多时,终于忿忿不平地跺脚,退去。
流芳没有松一口气,因为他知道一切只是开始……
当晚,他手执绿玉剑屹立“红袖添香院”外,两个时辰,退去十二路黑衣蒙面人。
一切,只为一句承诺。
晚风拂柳,看着地上断剑残刀,在这个初夏十分,流芳却感浑身发寒。
正道……正道……这就是正道了。
他千想万想,也想不到第十三路人马的出现,叫他连心都冰冷起来。
“童世伯,阿遥,为什么连你们也要来?”
“流芳,我……”看见他眼内的伤心之色,阿遥急急辩驳,但是,童甘泉一扬手,阻止了她。
扯下面巾,沉默片刻后,童甘泉说:“不是我们想来,只是在人群之中,与众不同,是很危险的。”
流芳了解他的意思,自己当日的所作所为,正是他口中的“与众不同”。
只是,要他同流合污,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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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正直侠义足以令天下人自惭形愧,童甘泉重重地叹气:“唉……流芳,我不应该将你叫来,你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这场斗争。”
顿了半晌,他接下去说:“盟主的事,就这样算了吧!你带着阿遥回云南,帮我好好照顾她!”说罢,便捏紧拳头,欲向院墙掠去。
“爹!”阿遥大叫,紧紧抱着他的手。
“女儿,放手吧。难得东方红日受伤,而君明月这几年犯病没见外人,武功亦必大打折扣。现在,他们两人都在里面。如此良机,错过了,只怕就不会再有。”
阿遥咬着唇不肯放手,流芳亦摇头,左移一步,再次阻着他的去路。
东方红日虽然受伤,但是,在他身边还有一个绝不下于他的君明月,虽说是病……
但是……还有他们带来到七十个好手,童甘泉此去,纵使有顺利杀死东方红日,仪绝不可能活着走出来。
他守在这儿,除了因为君明月外,亦是为了阻止正道中人前去送死。
“我不会走。希望童世伯回去后,助我劝服各派,别再来刺杀东方红日了。大后天,结盟大典上,我会正式向东方红日约战。”
“流芳,你……?”童甘泉诧异。
“男儿重义气,我既已答应成为正道盟主,自当肩负重任,在决战之中,流芳定必败退东方红日,令正道扬眉吐气!”
语因铿锵,俊脸之上正气洋溢,亦激起童甘泉身上的豪情侠气,当下大叫一声。
“好!”
他的赞同,令流芳松一口气,“谢谢童世伯。”
童甘泉上全,拍一拍他的肩头说:“等决战够后,你与阿遥的事,亦该办一办了。”
“爹!你胡说什么?”阿遥立刻嗔叫起来。
“什么胡说,你心里想什么,阿爹会不知道吗?你已经跟着他五年,现在才来害羞什么?”
“那……那都要看流芳的……意思嘛……”到底是江湖儿女,在父亲与心上人面前,阿遥亦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意,立时,两双期待的眼神,尽投于流芳身上。
“流芳,你觉得怎样?”
童甘泉认真的体温,令呆若木鸡的流芳动了一动。
抬头,看向站在童甘泉身后的阿遥。她的脸上满满又羞又喜的神色,娇美的脸孔比起五年前少了一份稚气,多了一份风韵。
由京城到少林,一直至云南,一个少女,将如花似玉的五年光阴,尽耗费在他身上。
推拒的话含在口边,始终说不出口。
他的爱情早已注定没有结局,又何忍拒绝她,要她亦感受到彻骨的情伤。
童甘泉不知道他内心的翻腾,只以为是年轻人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口,当下自以为是地说:“流芳,既然你不说话,童世伯就当你答应了,等洛阳的事告一段落,我们再上少林寺禀报你的师父。”
再不说,就太迟了!
流芳咬一咬牙,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却见在童甘泉背后的阿遥,眼中泪光一闪,一行眼泪就这样滑下脸颊,就好象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纵有千言万语,刹时亦僵在了舌底,化为心酸。
五年,朝夕相对,其中情深意重,一时纠缠心头,流芳闭目,接着,睁开,嘴唇吐出的是连他自己亦想象不到的话。
“谨遵童世伯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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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阿遥一瞬惊喜若狂的脸庞,流芳心头百感交集……或许是时候重新开始了。
夜风吹过,却吹不走心头怅然。
飒飒风正,金旌耀日。
茶坊酒肆,朱门大户,车马嘶,人语喧,的洛阳比起平日更加热闹。
洛阳大街尽头的“正道联盟”前,搭起高台,空出大片地方,聚集着一堆武林人士。
头上各派锦旗飘扬,换上一身青袍青巾的流芳高倨中央的盟主宝座,在初阳照耀之下,唇边噙着一抹温和浅笑,更显容颜俊朗无双。
在他的左右各安着三张檀木太师椅,供各派掌门落座。
偏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左边首席,流芳稍感黯然。
即使知道爱徒将为“正道联盟”盟主,慧德神僧始终没有派出一名少林僧人前来结盟。
童甘泉挨近他身边说:“时辰快到了,东方红日还未出现,我看他可能不来了。”
摇头,流芳说:“他一定会来。”
东方红日失剑一事已传遍江湖,同样,“妙手雅盗”会在今日的结盟大典上盗取金印的事,亦人所共知。
东方红日为了从“妙手雅盗”,亦身上取回宝剑,今天必定会到场。
为了防范“妙手雅盗”,亦为了防范可能有的乱事,各派都派出弟子在场巡视,严加戒严。
个个精神抖擞,手按刀柄之上,若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作出最迅速的反应。
随着时间推移,天上红日快照到头顶,忽闻一阵铃声远远传来,探头看去,十余锦衣骑士正佣着中央神骏白马上的东方红日而来。
台下人群纷纷让路,穿着黑底镶金边武士服的东方红日在一支锦旗下翻身下马,跃上高台。
流芳起身,掖起衣摆,迎上去。
“东方楼主!”
“流芳大盟主!恭喜!恭喜!”
霎眼看去,东方红日的脸色比起平日白上几分,浓眉下的一双鹰眼却依然炯炯有神。
空气中飘着淡淡药香,看来他受的伤尚未愈合,流芳想。
除流芳上前迎接外,昆仑的仁长老亦走上前,往东方红日身上打量一圈后,嘿地险笑一声,“东方楼主今日没有佩剑,该不是忘了带出来吧?”
另一个长老立刻答腔,“说不定人家东方楼主嫌剑太重,就贻笑大方了!”
东方红日的脸色一沉,在他足下一双银头六合靴踩着的地方,发出极之刺耳的迸裂声。
不想看见争执,流芳忙不迭说:“东方楼主难得前来,请坐下观礼。”
东方红日冷哼一声,亦不推让,大刺刺就坐在左侧空下来的太师椅中,与流芳比邻而座。
“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当然可以。”流芳亦坐下,从身后一名小厮手上,取过准备好的木盒,送上东方红日手中。
“战书?”东方红日冷眼一扫木盒内放着的青金帖子,不屑地勾起嘴角,“好一个大仁大义的正道盟主。”
流芳知道他误会了,神情温和地说:“东方楼主误会了,此战约在三个月后,楼主伤愈之后。若楼主战败,请以洛阳为界,两分江湖。”
如此,自可免却江湖纷乱厮杀。
“你以为自己会赢?”东方红日鹰眼一盼,看着流芳时神情似笑非笑,手下败将,何以言勇?
“尽力矣。”流芳肃然回答,脸上仁勇侠者所独有的坚定。
“如果可以,我亦想与你一战。”收起战书,东方红日用只有他自己才听到的声音喃喃叹道,“可惜……”
初夏的太阳终于升到头顶,在炽炽中午之中鼓声轰隆。
各派弟子肃然而立,唇红齿白的童子手端剔红长方盘,高举过顶,向位于高抬中央的流芳走去。
盘上六角盘螭金印在日光之下,闪闪生辉,金印由各派拿出的金器溶成,每一面都雕上一派祖师的名讳,以示团结,以彰盟誓。
鼓声越来越响亮,流芳神情肃然地伸手接过,正要执起金印,高举示众之际,忽地,一阵清风飞掠。
盘上的金印倏地被清风卷起,流芳一呆,定神一看,才发现他之前卷金印的原来是一道袖影,只是袖影太快,快得甚至带起清风。
“金印在下拿走了。”
经过刻意压低的低沉声音响起,只见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手里拿着金印一揖,双足同时一蹬,便飞掠而去。
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