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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担心你,小凝啊,我只希望,你也是刀子口,豆腐心,那天的……那个事,你骂我几句,或者你打我几下,你就过去了,只千万不要以后再也不理我呀!
我,不想给你道歉。
因为,那是我此生做的最好的事。
如果你不高兴,我用一辈子来还。
你再不高兴,你也等着我,等我回去,在江南的蓝天白云下,我只守着你,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小凝,我写给你这封信,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看,我想,你多半是不看的。
可是,我对着上天祈求,你怎么也看一看。我现在的这个地方,通讯很不方便,而且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冰雪期了,而我们,由于工作上的需要,暂时不能离开,那后勤补给什么的,都很不方便,想来是无法再给你写信了。
可是,我每天都会想你,也盼着,你有一天,也会写一封信给我,告诉我,你也想着我,不不,你写个信,骂我也好,行吗?
盼复。
此致,敬礼,成屹峰,九月一日”
秦凝捏着信纸,张着嘴,只觉得胸口处,一阵一阵的酸楚,那酸楚,还不但的扩大,迅速的涨满了整个胸腔,挤压得她无法呼吸。
她便看见,有很大很大的一滴水,不知从哪里掉下来,掉在信纸上,轻轻滚了滚,就迅速洇染开来。
她立刻拿手去抹那滴水,可是,她看不清,抹不清,因为,有更多的水滴下来。
她笨拙而慌张的把信纸举过头顶,她脚步踉跄的走到办公桌边坐下来,任自己眼前一片模糊。
这是一九七三年的秋天。
秦凝看见自己的心上,褪开一层冰,它鲜活的跳起来,像重新开始了它真正的使命。
江南的秋天很美,似乎从来没有那么美过。
秦凝下班的路上,看着再平常不过的天高云阔,看道路两边的棉花地绵延几十里,微肿的眼里,却像看见了全新的世界。
这个世界,颜色,略粉;温度,略暖。
秦凝骑着车,先去了一趟任贵均家。
每周的菜蔬和水果都是必须配给老人和宝生的,反正空间里有的是,还有一些肉和鸡蛋是买的,如今秦凝只管拿给宝生,就搞定了,轻松的很。
任贵均行动更好了些,见秦凝来,还自己跑去灶头边,要倒水给秦凝喝。
宝生追过去:“阿公,我来。”
任贵均摇头,还推开他:“不用不用,我可以的,你姐姐说过的嘛,简单的事情我自己做,你只管去收拾那些菜,早点做饭,让你姐姐在这里吃吧。”
“哎!”宝生很高兴的应着。
宝生的气色也好了许多,身高也增加了好些,至少有一米六五了,颇有点青年的样子。
秦凝笑眯眯看着他们,心底是一片暖意。
她问:“隔壁怎么样了?”
任贵均一边笑,一边摇头说:
“哎呀,有得受呢,我现在想想,肯定是你奶奶又回来帮我了。要不然,哪有那么巧的事,我跌断了髋骨,房秀娟,也跌断的髋骨,哈哈哈!”
秦凝有点惊讶,她只知道房秀娟摔的肯定不轻,倒还不知道也是摔断的髋骨。
巧了!这个事情不错!
秦凝不禁笑着问:“已经出院回来了吗?”
“前天就回来的。你契爹没告诉你?”
“没有,我这几天都没去看我契爹,我知道他现在接了人家工厂的运输活,挺忙的。”
任贵均就坐到炕上,愉快的和秦凝叙说起来:
“哎哟,你这个契爹啊,是个好玩的!他前天把房秀娟他们送回来了,还特意过来看我哩,他告诉我说,上回任东升求他帮忙送医院,他就收了十块钱,现在要回家里来,他就开口收十五块。
他还问我,‘老舅舅,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那我说我不知道。你契爹就说,医院里,多住一天就是两块,再加上吃用开销,最少也要再多出一两块啊,要是任东升家不肯多出五块钱,就继续在医院住着呗!
也是你契爹告诉我的,说房秀娟跌的也挺严重,也是开了刀的,可她不舍得花钱用好药,痛的要死要活的,痛了好多天,他们住的病房又都是大通铺似的,她一喊,人家隔壁床的还要骂,她这住院,可比我受罪多咯!
而且,又是只任东升一个人顾她,她那个娘家,一个都没人去看她。你看这种跌断了髋骨,完全不能动的,任东升一个人,哪里顾得过来,不就一边顾一边骂她咯,她现在可老实多了,不敢骂任东升了。
呵呵,她啊,就前天上午回来的。中午的时候,我听着在骂雪静,大概是叫雪静别上学,在家伺候她,结果我听着雪静一声喊,‘我不上学也行,那让弟弟也别上学,我们一起照顾你。’
后来还听着一声,‘不是你跟爷爷说的吗,跌断了骨头,在床上躺着,养养就好了吗?我们向你学,哪里不对吗?’后来,他们那边就没声音了。”
老人摇着头笑。
秦凝也忍不住的笑:“这样就好。这三个月,可够她受的了,从此换了个脾性,也是可能的。”
“嗯,可不就是这样。”任贵均点头,又说:
“哦,昨天东升过来,向我哭诉,‘爹啊,这次花了好多钱啊,一趟医院,一百三十块没有了!我还怠工了十多日,我这可怎么办呢?’
那我就说,还好还好,我花了两百呢,不过我请了人,我用了好药,我花得值!以后啊,我要是再有个什么,我谁也不靠,我花钱!他就不出声了。”
秦凝就弯起眼眉,看任贵均:“舅公现在不再动心想帮他了?”
任贵均无奈的笑了笑,却说:
“唉,我也想过的。但是,我更怕辜负了你的心。为着我们家的事,平白的让你受了房秀娟多少气,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我也确实看透了,任东升要是和我客客气气的,我叫他吃顿饭是有的,要是再想要我钱,我可不想给。因为,我的钱,都是你的啊,我怎么好随便给他啊?
就像你说的,他要是至少两年都对我客客气气的,每个月给我三块钱养老钱,那我或许也看开点,等我到死的时候,给回你八百块钱,我把房子买回来给他,就全了这父子情分,我也有脸去见他死去的娘!
可他要是再敢半道的又起性子了,我就再也不理他们了,你让人把他们赶出去,我还真宁可在隔壁养猪!”
看着老人自信的说这些话,秦凝很欣慰,挺好的,没白帮忙,没帮错了人。
宝生很快煮好了饭,秦凝很高兴的在这边吃了饭,吃完也不过才五点半,秦凝就和任贵均说:
“舅公,我今天,接着屹峰哥哥的信了,我来告诉你一声,他没事,挺好的,不过想来是挺忙的,没时间回家,才没帮阿姨写信给你,你不要担心。”
任贵均睁着一对浑浊老眼看了她半天,忽然笑起来:“哦,好,那就好,哎呀,那就好,我不担心,有你在,我不担心,哈哈哈。”
秦凝就脸红了:“那,舅公,我走了。”
“哎哎,别走啊,那,你帮我写个回信他呀!”
“呃……我,我,那个,哥说,他们那儿好像不是很方便通信,下次吧。”
“哎,小凝,你急什么呀?哎哎……”
秦凝逃似的走了。
而东北,九月份,已经凉意深浓。
地质勘探队的某个家属小院里,都已经过了做晚饭的时间,任阿山却还在客厅哭呢。
她一边哭,一边拿手掌拍丈夫成有川的背:
“你是不是他爹,你是不是他爹!你怎么能让他去的,他要是有什么事情,我不活了!”
成有川任妻子在自己背上打了几下,叹了口气,说:
“好了,阿山,他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我已经问过关工程师了,已经平安回来了,你别哭了,不是身体才好点儿吗,啊?”
任阿山气愤的说:
“我倒宁可死了!你真的寒我的心!我十年没见我爹,我回去顾着他,我都担心婆婆有没有什么事,我一回来,你们这个家乱的,我自己累得半死不活我还要收拾,我还要去医院伺候婆婆!
可你,你也不给我说,屹峰去##号矿井了,让我在家干等,就等了这几个月!你是不是人!不是说好的只是去普查队的那个林区小分队吗?为什么又要去##号矿井,为什么!我听人家说过,##号矿井很危险,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死给你看!”
成有川看着任阿山哭红的眼睛,终于大声了:
“好了!够了!又不是我要他去的,是他那一队人里头,就他知道那个矿物层的事,组织上就近调的,他自己乐意,那你让我怎么办?
我能特特的去说,因为他是我儿子,就算他自己乐意,也不该下那个矿井去吗?矿藏在没有确定前,都是保密的,我怎么告诉你?没回来前,我怎么告诉你?啊?”
………………………………
第291章 你以为的喜欢,不存在的
任阿山抬眼看看生气的丈夫,再看一眼,不骂了,却伏在膝盖上嚎啕大哭。
她哭了好一会儿不停,成有川就重重叹气:
“阿山,别哭了,都是我的错,我没及时告诉你,可这,不都是我们的工作职责吗?他没事,真的没事,现在作业都很安全的,他也不是贸然下井的,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阿山,你不要这样自己吓自己了,你先去歇着吧,我替你去医院换屹萍回来,啊?”
任阿山哭的嗓子都哑了,自己拿袖子擦了眼泪,心里转悠了几圈,就沙哑了嗓子和丈夫辩解:
“你总是这样说,你就会这样说!我只问你,他回了普查队林区驻地了,那他几时能回家呢?我可等着他回来给我写家书呢!”
成有川说:“啧!你要写什么,我不能给你写吗?”
任阿山摆摆手,跟赶鸭子似的:
“不能!我只要我儿子写!我要让我儿子找个对象,早点儿的歇了跟你一样老死在这儿的心思,早点的回老家,早点儿过安稳日子!你爱在这就在这儿吧!我不管了!我也老了,我觉得我也老了,我这一病,我才觉得,我也老了!成有川,我不是铁打的!”
成有川皱眉,深深的看着妻子。
谁说不是呢,一转眼的,妻子也是鬓生白发了,这次一趟老家回来,还没顾上休息,却逢他老母亲又发病,急送到医院。
妻子衣不解带的陪了一星期,终究撑不住了,自己也病了好些天,那,儿子被借调下井的事情,他当时怎么敢和妻子说呢?
唉,确实是他亏欠了妻子啊!
他轻轻的握住任阿山的手:“阿山,你别这样,我知道你辛苦。”
任阿山一把甩开他:
“不,我要这样,我受够了!你不要以为我是说说的。你要继续你的事业就继续好了,我想让老林帮忙,把屹峰调回老家去。
老林现在在苏州混得挺好的,他出面帮忙找找关系,不管什么工作,一个国家编制总归有的,到时候我跟屹峰回老家去!
你也不想想,我爹马上八十了,更老了,老得我再不回去,我连伺候他的机会都没有了!还好现在阿南那边领养了一个姑娘帮着照顾呢!
以前我不知道,还觉得阿南领养一个这么大的姑娘做什么,我还骂人家呢!可现在我回去看了,这姑娘是不错,我摸着良心说,有些事,我这个女儿都想不到呢,人家姑娘就做到了。
你这个人啊,成日的忙你的勘探队你的石头,家里的事一点也不上心。亏得你还总是要儿子跟着你学,可你知道吗,儿子可喜欢阿南家那姑娘呢!那你看,那姑娘在老家呆着呢,我现在就要让那姑娘啊,把屹峰拐回老家去工作,安生!”
成有川眼睛瞪大:“哦?屹峰……有个喜欢的姑娘?几时的事儿?”
“几时的事儿?哈,几时的事?所以我说你呀,你这当爹的,你成日只知道你的工作,你啥时候真心关心过儿子!几时的事我也不知道,反正你儿子喜欢人家姑娘喜欢的什么似的!”
“啧,你自己也不知道还说我!”
“我怎么不能说你,虽说我不知道他几时看上的,但我就是知道他喜欢啊,你知道啥!你就知道让他去做那些危险的事!”
话说不上三句,妻子又绕回去老话题,不过,这次成有川也有话问了:
“等等,你说的,今后让屹峰调回老家,这个事情,是你的主意,还是屹峰的主意?”
任阿山瞪他:“我的主意和屹峰的主意有什么不同?反正能回去的话,总是家里也照应得上!”
成有川说:
“有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