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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谷银山-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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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裂开了,落在了地上。工地上,很快响起了一片叮叮当当的声音。

    范德忠没来。大公鸡都开始打鸣了,范德忠还在被窝里。虽说在会上说了“鬼难登”的苦处,但那是让少山那臭小子勾引的。知道少山和余来锁搞来点钱,三万两万,哪儿够啊?还不得儿子掏?这可不是一年半载的事儿啊,得多少钱啊!那可是无底洞啊!再说了,就算你割舍得起钱,指不定哪一年,上面不让干了,留下个半拉子工程,乡亲们不戳你脊梁骨啊?败家子啊!就图自己个出名!拿乡亲们当劳工!这话都出来了。一句话,费力不讨好。大冬天的,在被窝躺着多好,受那罪去!李国芳不乐意了,她把范德忠喊了起来:“快去工地看看!少山带着大伙干呢!你当爹的在被窝里孵小鸡啊?快看看去!干不了活儿,帮个场面也好啊!你是他爹,你不帮他,谁帮他?”

    范德忠去了。他想着自己当年开过山,懂行。别让少山那小子干瞎工,光费力,不出活儿,让人笑话。到了跟前,看到人们干得热火朝天,已经凿了一块鸡窝大小的地方。按照余来锁的图纸,要在山上凿出一条高5米、宽4米的石洞。那地方施展不开,只能由三四拨大锤,轮番上阵。窝工啊?这多耽误事儿啊?范德忠让大伙先歇歇,给他们端茶。田新仓掏出录音机,放歌曲《明明白白我的心》。田新仓拿着录音机就朝大灶走去,情歌唱得真切。“明明白白我的心,渴望一份真感情……”田新仓问“白腿儿”,猪肉粉条炖好没有,他说话的声儿却比歌声响。这会儿,范德忠正把余来锁拉到一边,问他开山的事儿呢,余来锁的眼睛往这边使劲儿,范德忠骂他:“狗日的!问你话呢,知道不?”余来锁打了个直愣儿,说:“知道知道。叔您老有啥高见?”范德忠说:“没炸药咋中啊?”这会儿,范少山也凑了过来。范德忠说:“你们真想愚公移山啊?子子孙孙无穷尽啊?”余来锁说:“上面不批炸药,也想不出啥办法来。这可是犯法的事儿啊!”范德忠说:“这跟蜗牛差不多啊!”范少山说:“爹,先这么干着吧。大伙的积极性上来了,这就好。说不定明年咱上开山机呢!”范德忠瞪了儿子一眼:“净吹牛!”起身帮厨

    去了。

    晌午饭了。猪肉炖粉条,白米饭,可劲儿造。“白腿儿”暖心,又给大伙放了一锅鸡蛋汤,喝了暖和。就在喝汤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轰的一声爆炸声。那是黑羊峪后山的采石场,人家有正规手续,正常用炸药。白羊峪人都听惯了,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范德忠觉得这里面有门道。啥门道?他放下饭碗,走了。范少山忽然一拍脑门儿,觉得这里面有门道,也放下了碗,去追爹了。余来锁和乡亲们都不知咋回事儿,笑着说:“这爷俩,搞啥名堂?”田新仓又盛了一碗米饭,让“白腿儿”盛了一勺子猪肉炖粉条,蹲在那儿,呼啦呼啦吃起来。余来锁过去踢了他一脚:“小心别撑死!”

    范德忠和范少山爷俩去哪啦?八成你也猜到了。他俩去了黑羊峪后山的采石场。这还用问,是奔着炸药去的。一打听,场长姓杨,是黑羊峪人。认识?不认识。范德忠就提泰奶奶。泰奶奶人缘好,谁不认识。范德忠和范少山爷俩你一句,俺一句,夸泰奶奶好。场长一头雾水:“你俩啥意思?”范德忠说:“俺们白羊峪正开山呢,想从你这儿匀兑点炸药。”“炸药?”场长跳了起来,“你以为是白菜萝卜呀?啊?匀兑点儿炸药?听说过吗?那是危险品,知道不知道?匀兑给你们,出了事儿,我要吃牢饭,你们也别想在牢外边哼小曲儿。”范少山说:“白羊峪和黑羊峪祖上一家人,走的是一条路。那条路你肯定走过,坑人啊!如今俺们要凿通一条山道……”杨场长说:“俺知道。你就是那个种金谷子的范少山吧!俺在镇上住,看过电视。你们修路,县上不批,拿不到炸药,俺都知道。可我这炸药,都是定量来的。有规定啊,既不能外借,也不能外卖。”范德忠说:“俺们把炸下来的石头给你中不?”杨场长说:“你那地方连条道都没有,俺咋运出来呀?”范少山说:“大哥,俺知道,这不合规矩。可按规矩来,这隧道单靠一钢一钎能打得通吗?白羊峪和黑羊峪山连着山,树连着树,都是从一条羊肠小路上爬下来的。如今,你们黑羊峪人都搬下山了,泰奶奶搬到了白羊峪,她老人家给俺们村当校长呢!你说,咱俩村该有多亲啊!俺就想从你这里走个后门,帮帮俺们。出了事儿,你就说炸药是俺偷的,俺去坐牢!”杨场长不说话,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提出去工地看看。范德忠和范少山嘴都乐歪了。有门儿!走着走着,离老远就听见了咣当咣当砸钢钎的声儿。杨场长站住了,停下脚步,闭起眼睛听着咣当声儿。睁开眼睛,他加快了脚步,范德忠和范少山差点儿撵不上他。

    杨场长看了施工现场。这里烧着冬天里的一把火。膀子甩开了,胳膊抡圆了,大锤稳稳砸在紧握的钢钎上,钢钎抖了抖,岩石扑扑掉下了碎片。杨场长就这样看着,耳边尽是钢铁的铿锵。看了一会儿,杨场长走了,没说话。这是咋回事啊?看热闹来了?范德忠也拿不准:“这杨场长葫芦里卖的啥药啊?”范少山说:“俺觉着,他不会就这么走了吧?”

    晚上,范少山和余来锁住在了工棚里。棚外挂了盏马灯。工棚冷,范少山和余来锁就挤在了一个被窝里。没人咋中?工具、米面和猪肉都在这儿呢!半夜冻醒了。范少山和余来锁干脆守着火盆喝酒。说说修路的事儿,一天的进度还没两步远,越说越冷,越喝越冷;再说说女人。越说越暖和,越喝越暖和。余来锁提到“白腿

    儿”,话密了,酒高了。范少山想杏儿了,就冲着北京的方向喊了两嗓子:“杏儿——俺想你——”余来锁问:“你小子,说实话,你和杏儿睡了没有?”范少山拍拍胸脯:“俺的,俺爱她,俺就睡她!”余来锁说:“你小子真流氓。”范少山说:“你和‘白腿儿’睡了没有?”余来锁说:“俺俩是纯洁的无产阶级感情。”范少山说:“要不要俺当一把媒人,给你俩牵牵红线?”余来锁说:“俺要自由恋爱,你能和杏儿自由恋爱,俺为啥不能?”范少山说:“人家田新仓表现不赖呀?年轻,会唱歌,更讨女人喜欢。”余来锁不乐意了,咣地把酒杯一蹾:“你就不会拿话哄哄俺?”两人说着说着,睡了。

    醒了,好像是有人喊醒的,睁开眼,天刚亮,乡亲们还没上工呢!范少山的眼前站着一个人,看不清,揉揉眼睛,看清了。他从炕上跳了起来:“杨场长,咋这么早啊?”他的心怦怦跳,隐约感到,有好事了!杨场长说:“顺着日头升起,放第一声开山炮!”范少山连声道谢。杨场长没说话,他走出了屋子,直奔工地。这时候,修路队都上工了。杨场长指挥两个工人搬运炸药,工人把炸药放进洞内,很快长长的引线轮在转动,在延伸。杨场长晃着红旗,用电喇叭喊话:“所有人,马上撤离,马上撤离!这里很快就要爆破了,马上撤离一百米之外!”一听说爆破,人们早就躲起来了!杨场长撤到了树林里,还能听见他的读秒声“4、3、2、1,起爆!”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哗哗碎石坠下的声音。白色的粉尘升腾而起!白羊峪的乡亲们蹦啊跳啊!能不激动吗?

    送来了炸药,还帮着炸山。这位杨场长,可帮了白羊峪大忙了。范德忠和范少山登门感谢。村里分的几斤金谷子小米,没舍得吃,送给杨场长了。杨场长说:“这么多年,俺才知道了啥叫震撼。就是俺听了大锤砸钢钎的声音,叮当叮当!就是看了你们甩开膀子开山凿石的场面。数九寒天,热汗流淌呀!俺就想,这都啥年代了?还有这样一拨人,他们用一锤一钎,劈山修路。路能打通吗?他们信能打通。若是不信,连一锤都不会去砸。俺想,这还是有一种精神,能震撼俺心底的精神。说实话,俺是被感动了,才来帮你们的。”听了杨场长的夸赞,爷俩都不好意思。杨场长悄声说:“这事儿可不能声张,让村里人嘴紧点儿。”范德忠说:“俺想好了,外人问起,就说前几年开山的时候,剩下的炸药。”杨场长又说:“过年前,再给你放几炮。炸药和专业人员随时过去,这样安全。”提到钱的事儿。杨场长说:“再说吧。对了。你们说的泰奶奶,也是俺的亲人。俺出生的时候,是她接的生。如今白羊峪把她老人家当上宾敬待,俺也得报点儿恩不是?”

    用上了炸药,大多工夫,是把洞里的碎石从小车推出来。炸药炸的洞口不齐溜,跟狗啃的似的。你就得一钎一钎,修成拱门的模样。修隧道看似粗活儿,有时候细的像绣花。余来锁要求严,一点不到位,就得返工重来。范少山也讲:“百年大计,质量第一。”说白了,还是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你得一点一点往前挪。这都不打紧。他们面前还横着头拦路虎呢!这眼瞅着,没钱了!原本还想着干他仨月,顶到年根儿,两个月不到,就剩不点儿了。三万块钱,买家什,备粮草,哪儿不用花项?为了省钱,猪肉粉条供不起了,换成了豆腐粉条。这哪儿成啊?干重活儿,不还吃肉哪来的力气?好几个人撂了挑子。凉锅贴饼子,蔫溜儿了。范少山觉着对不住乡亲们,当初猪肉炖粉条,那可是自己个夸下的海口啊!荤菜改成了素菜,这咋交代呀?说实在的,余来锁和他算过一笔账,这些钱,也就撑这么多天。可范少山觉得,离过年还早,还得再干个十天半月的。就算停工,也得吃顿散伙饭啊?范少山想,看来爹说对了,这开山修路真是个无底洞啊!还能到哪儿去找钱?政府这条道堵死了,要钱,人家就要你搬下山。和乡亲们凑?说好了不向乡亲们伸手的。就只有一条道了,向杏儿求援。范少山下山,去了兽医站,带了一大嘟噜充电宝,充电的时候,他打了电话,绕了老多弯子,才说到钱的事儿。杏儿说:“我就知道你缺钱了!你有钱的时候,连个电话都没有。”杏儿脸子不是脸子,发了一通火。是啊,人家卖菜赚钱你花,凭啥呀?就算有你的股份,你也得花到过日子上吧?你在北京卖了这么多年菜,你一家人的日子有啥起色啊?爷爷穷,爹穷,娘穷,你,还是那个穷光棍吧?李站长说:“要么这几个月俺站上电费高呢!都是你的充电宝惹的祸。”范少山说:“白羊峪要是有电,你请俺还不来呢!”范少山和李站长玩笑开惯了,说话都不介意。李站长说:“你啥愿许的?放着北京好好的日子不过,放着漂亮的姑娘不搂,偏要到这穷山沟来。”李站长嘴里啧啧两声。范少山说:“以你的能力,理解不了。”李站长说:“又没钱了吧?”范少山说:“没钱干事儿,干事就得手心向上,你说咋办?”李站长说:“毛主席说过一句话:落实资金再办事。没钱不如搬下来,住楼房,有电有水,有啥不好?你这不是新媳妇守寡,想不开吗?”范少山说:“李站长,俺让你想钱的事儿呢?”李站长说:“在媳妇那儿碰钉子了吧?人家谁不过日子,拿钱砸这无底洞?依俺看,只有纳入政府项目,就有资金了。不仅有资金,人啊,挖掘机啊,炸药啊都来了。”范少山叹一声:“难啊!”又问,“你兽医站得支持支持俺们啊?要饭的来了,你也得打发打发吧!”李站长想了想:“对了,俺就疼顾疼顾你们,昨儿个半夜一头牛跑了出来,撞倒了羊圈,把一头羊砸死了。你说啥仇啥恨?你把那头羊扛去吧!”

    范少山乐得不要不要的。顾不上充电,一手拎着一嘟噜充电器,一手扶着肩上的死羊,就往山上走。早早赶回去杀羊,给乡亲们炖羊肉,煮羊杂汤。走着走着,手机响了,范少山边走边打开看,原来是银行短信,已经接收两万元!这是杏儿往自己卡里打的。杏儿是刀子嘴,豆腐心。关键时刻还是她帮你呀!这才是重情重义呢!范少山眼泪下来了。晌午,羊杀了,做了好几道菜,全是羊的零件儿。范少山让人把那几个走了的乡亲也叫了来,吃羊肉。吃完了,愿意走的走,愿意留下的留下。又放了话:“打明儿个起,天天猪肉炖粉条。”这句话一撂,哪还好意思走啊?

    杏儿的两万块剩下七千,不能全抖搂了。眼看就要过年了,咋也得让乡亲们开开心心过个年啊!停工的时候,范少山给修路工人每人发了三百块钱,买年货。剩下几百自家留着过年。

    工地都收拾停当,余来锁和范少山又去了一趟隧道。隧道里黑咕隆咚的。两人头戴矿灯,将隧道照得雪亮。余来锁用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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