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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谷银山-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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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钱了,不够,再要就没有了。这还欠着拖拉机手的柴油钱呢!这十多万根本不够。接下来,还有冬天的开山,哪儿不花钱啊?范少山想起了雷小军,决定去银行贷款。

    银行的钱是那么好动的?你想跟雷小军一样,要大学生创业贷款?想得美!拿证明来,起码你得有毕业证书吧?你连高中毕业证书都弄丢了。就算你有文凭,还得七八个部门审核盖章呢!想起那回接受采访,想蒙混过关,承认自己是大学生,范少山就觉得臊得慌,脸热。那么普通贷款呢?得抵押。白羊峪一件值钱的东西也没有,拿啥抵?破石头房子?人家不要啊。这几天,白羊峪总有人上山来,要账。俺的推土机自己个加着柴油,把地都给你耕了,你种的草籽,草都老高了,虽说俺不知道你们搞啥名堂,可活儿给你做了,你得把油钱给俺吧?啥?大王庄欠你的,那俺管人家要不上,俺给谁耕地,俺向谁要钱。十几个开拖拉机、旋耕机的都来了,要钱。使横不中,就装可怜;装可怜不中,又使横。人家垫着钱干活儿,也不容易啊!范少山跑贷款的事儿,跑不来。他干脆去了北京,要拿自己的房子作抵押,打算贷款五十万。在杏儿跟前,不好张口。咋办?万一贷款还不上,你和杏儿连个住的地方都没了,你得睡在大马路上了。可眼下要还账,要修路,没钱就挪不了窝儿啊!末了,还是跟杏儿说了。杏儿的眼泪唰地涌了出来:“你干脆把我也卖了吧。”你说杏儿图你个啥?你花人家卖菜的钱还少啊?还能说啥?范少山灰溜溜回来了。这边,余来锁顶不住了。拿出钱,把机手的大部分账结了。账上也空了,范少山的心也空了,就像舍不得花压岁钱的孩子。余来锁说:“村集体账上没钱了,你也是为村上干事儿啦!村民秋后还分了红呢。一户三千块钱,那是大风刮来的?往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冷风下来的时候,范少山和余来锁又去找徐胜利书记,问修路的事儿,纳入政府计划没有,上回农业局长和你说话,俺全听见了。徐书记告诉他,没纳入。报告打了,没批。“你也知道。上面要你白羊峪搬迁的精神没变,政府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有考量。实在没办法,你们就搬下来。”余来锁说:“徐书记,你这样说的话,俺们金谷子白种了,山也白开了。俺们不甘心啊!徐书记,你最体恤民情了,最懂白羊峪百姓的苦处。冬天不能闲,俺们还想着开山。”余来锁软磨硬泡,就是要钱。“去年给了两万,哪够用啊?镇政府修个大门,也得十几万吧!”这一说,徐书记一个劲儿嘿嘿,赶紧批钱,给了三万。你还能说啥?你凿山洞,上面不批,人家徐书记暗地里顶你,够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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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这人生啊,就是一场奔跑(2)

    二十二

    “白腿儿”当了奶奶。进了城,看孙子。孙子小,才十个月,丢了。丢了?在哪儿丢的?在网吧。咋回事儿啊?十个月的孩子去了网吧?别着急,事情是这样的。

    “白腿儿”的儿子叫高辉。前面提到过,结婚了,媳妇叫小兰,住在北京顺义,有房有车。房是有,二手的;车呢?电动的。为了攒钱,他把二手房租出去了,住网吧的房子。再说这二手房,咋来的?你一个在网吧打工的,能在北京买二手房?人家在工地搬着砖,躲到网吧玩一玩,一玩儿,收不住了。网吧老板就发现了这个网游天才,电玩高手,人家还拿过金奖呢。这顺义的二手房就是奖金买的。要不人家能在网吧当陪练?网吧老板还给你提供宿舍?电玩玩的是青春。到了二十多岁,手指头不灵了,玩不动了,就剩经验了,陪练的活儿就是给你准备的。说白了,除了六十平方米的二手房,高辉啥都没有。两口子回白羊峪,光鲜着呢!这都正常。没点虚荣心,你咋在城里混啊?还敢回来家吗?高辉年岁不大,在北京打拼,家里还有个守寡的娘呢,这么早结婚干吗呀?早结婚也就算了,还早早生了孩子,还不让生活给拖累煞呀?男女之恋是不能计划的。爱情来了挡不住,孩子来了呢,也挡不住。高辉和小兰同是工友,好上了,结婚了,有孩子了。就这么简单。可生活不简单啊!小两口在网吧打工,高辉当电玩陪练,小兰当勤杂工,能有多少进项?网吧老板心肠热,给了小两口一间宿舍。有了孩子,谁照看啊?自然是当奶奶的“白腿儿”。

    “白腿儿”来了。还指望着能看到天安门呢?老远了。就是住的吧,还不如白羊峪。白羊峪地方差,可房子宽绰啊,可以打着滚儿地住。这儿就一间房子,儿子给她在大床旁边加了个小床,四口人就挤在一块中间隔道布帘儿。儿子儿媳年轻,半夜回来,就干那事儿,床铺嘎吱嘎吱响,布帘儿呼达呼达生风。“白腿儿”守寡多年,哪儿受得了啊?这还不算,每天夜里起三四回,哄孩子,喂奶粉。小兰也不是不管,可她产后焦虑、烦躁,奶水没下来。加上年轻人觉多,照看孩子这事儿基本上就“白腿儿”担着,能不累吗?这天夜里,两口子网吧值班,“白腿儿”把孙子哄睡了,自己个也上来了瞌睡,倒头就睡了。等醒来一看,糟了!孩子没有了!孩子咋就没有了呢?赶紧找。高辉和小兰知道了,网吧上下都找翻了,没有。“白腿儿”瘫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这事儿让范少山知道了,他咋知道的?这当口儿,他正在北京昌平呢!“白腿儿”急得哭,就想起了范少山。电话里跟范少山哭诉,孩子丢了。这时候,除了警察,她觉着范少山还能帮她,他对白羊峪人贴心啊!警察来了。还好,网吧最多的就是摄像头,这还有跑吗?调了半晌,没有。孩子住的地方在后院,偷孩子的抱着孩子从大厅路过,人家傻呀?再说了,大厅还有高辉和小兰值班呢!警察一看,后院墙不高,嫌疑人是翻墙过去的。这案子,就是拐骗儿童。赶紧封锁车站,以防嫌疑人外逃。后院墙外是一条胡同,有摄像头,不太清晰,半夜一辆车停在网吧的后院墙根儿,一个男人下车,翻墙跳过去,一会儿,又翻墙跳过来,怀里抱着个孩子。上车,车开走了。让高辉和小兰认人,都摇头,不认识。以车找人,查车牌,号是假的。沿着嫌疑车辆行驶的方向,调看监控,找到了。就在这天,警察把孩子送回来了,把陶姐带走了。咋回事儿?这不明摆着吗?嫌疑人能那么快从墙内把孩子抱出来,肯定有内应啊!内应是谁?陶姐,他俩的工友,平时处得近乎,陶姐热心肠,有时看“白腿儿”忙,还帮着给孩子喂奶,换褯子。孩子丢了,她着急啊,帮着四处找,还一个劲儿地劝“白腿儿”,劝高辉和小兰别着急,孩子会回来的。又骂偷孩子的狼心狗肺,挨千刀的。这回弄清楚了,敢情人家是最佳女主角啊!她对高辉一家的底细了如指掌,看到“白腿儿”睡了,就把孩子抱出来,交给了跳墙过来的男人。男人是谁呢?她的弟弟。弟弟和弟媳不生养,全家上下都着急。想来想去,陶姐想出来这个法子。风险小啊。她进了屋子,若是“白腿儿”醒了,人家说看看孩子。她要是抱到外面,“白腿儿”追出来,人家可以说抱孩子看看月亮。危险不到一分钟,就是弟弟跳墙翻墙的那会儿。

    范少山来了。天天跑公安局,一直到孩子找回来。孩子找到了,高辉病倒了。在网吧做游戏陪练,熬夜。困了咋办?不能睡呀?一招儿,掐大腿。激灵一下,瞌睡虫吓跑了。卷起裤管儿,高辉的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该睡觉的时候呢?睡不着,得靠安眠药催着。这谁受得了啊?加上孩子差点丢了,又看清了陶姐的另一面,高辉寒心了。范少山打算请高辉回村,先帮忙照顾着农场。别看当下一片荒草,等个三年两年,那里可是果园、菜园、金谷子啊!高辉懂电脑,可以发展电商啊!高辉想想,这几年自己个过的啥日子?干脆回去。他喊了一声:“城市套路深,俺要回农村!”

    小兰呢?人家本来就是从大山里出来的,还跟你回山沟?再说了,不是还有一套二手房呢吗?北京这边得有人。小兰留了下来,回到二手房,把自己个的爹娘接了过来,照顾孩子。“白腿儿”后怕,再也不敢照看孙子了,回了白羊峪。小兰给杏儿打工,卖菜。这样一来,范少山和高辉就差不多了。都在北京有房子,媳妇都卖菜,两人都挺超脱,都能在村里头干一阵儿,在城里头待一段儿。两头跑着。

    这两天,范德忠犯了琢磨。老头每天听广播,听到鼓励农民进城,推进城镇化的事儿,有点儿闹心。为啥呢?推进城镇化了,你白羊峪就得下山了。下山了,你种的金谷子,就没了。你开到半截的山洞,白做了。这可都是汗水泡出来的,心血喂养大的。儿子少山为了白羊峪,把北京的生意都抛下了,图个啥呀?你不能瞎干啊。瞎干等于白干,白干不如不干。范德忠不同意儿子的一些做法,但儿子是他的儿子,他的种儿,能不为他着想吗?范德忠去找余来锁,想听听他的说法。余来锁看他心里头有事儿,就问:“德忠叔,你找俺有事啊?”范德忠说:“咱村支书费大贵,那是聋子的耳朵,配搭儿。也没主任。你是组长,还是党员,就是最大官了,所以俺有话只能找你说,你的话管用。”余来锁笑了:“有些事儿你就问少山,一样。”范德忠说:“那不一样,俺问他,是私对私。俺问你,就是跟公家说话了。”余来锁说:“你这讲究还不少。说吧。”范德忠说:“来锁,你叔俺也是去过大城市的,也在外面打过工的。”余来锁说:“知道,你这一条胳膊不就是个记号嘛。”范德忠说:“今儿个俺没跟你说胳膊的事儿,俺说的是大事儿,别打岔。俺虽说在外打过工,眼下这两脚站在这白羊峪,就得按庄稼人心思说话。眼下,搞城镇化,提倡农民进城买房。俺们待在村里的人好像过时了,少山你们这通折腾,上头让这么搞吗?”余来锁嘿嘿笑了:“大叔,是这样。按照上面的指示精神,没有生产生活条件的地方,搬迁。按计划,俺白羊峪也属于搬迁村。可咱们不是种出金谷子了吗?还凿了半条山洞,乡亲们都能活了。上头也就不嚷嚷着搬迁了。俺和少山也找了徐书记,徐书记答应维持现状,还派了工作队驻村。人家都把行李卷搬到村委会去了。大叔,你看,少山这路子走对了吧。”范德忠嘴角挂着一抹笑,不作声。余来锁又说,“少山说了,路和电是白羊峪的两只拦路虎,不把这两只虎除掉,白羊峪就没有生存的理由。如今,路的问题已在半路了,电靠发电机,还是人家买金谷子的老板赞助的,只能照个亮儿。要想把咱白羊峪建设好,路还长着呢!少山说了,咱们的目标,就是让别村人羡慕。就是眼热,甚至眼红。”范德忠一听,嘿嘿笑了,他觉得来锁说话挺受听。范德忠说:“来锁,俺是担忧啊,搞农业经营,也是做生意,商场如战场。战场就得有生有死的。自古以来,个人只为个人担风险,不为旁人担风险。个人出了什么事,出了啥事都好了结。”余来锁明白了:“少山的计划大,目标远。他的脚步想迈出白羊峪,你心中就没底了,是这意思吧?”范德忠说:“你也知道。少山回来了,干的事儿都是为了乡亲们。他说过,赚了是乡亲们的,赔了俺担着。这事儿,他也做了不少。多多少少的往里搭点儿,还中,俺就怕他捅出个大窟窿来,到时候给白羊峪添乱。你比他年岁大,多吃了几年咸盐,可得替他把好方向盘啊。”余来锁说:“大叔,少山有思路。就拿三百亩农场这事儿吧,要是换了俺,连想都不敢想。这要不在城里闯几年,谁敢啊?俺觉着,人家那才叫魄力。人家哪件事儿不是摆在桌面上,开会研究通过啊?没一件事儿是蛮干的。就是你时常拖人家的后腿。”范德忠不好意思,像少山那样,挠挠后脑勺。李国芳老说,少山一举一动随他爹。范德忠说:“随俺就对了,说明没差种儿。”余来锁说:“有件事儿俺没跟别人说,少山也不知道。少山这两年为村民办事儿,往里搭的钱俺都偷偷记上账了。等白羊峪彻底翻身了,得把这些钱还给少山。俺白羊峪人懂得感恩啊!”

    一席话,把两人的心都说热了。余来锁拿出酒来,这就喝上了。白羊峪三大家族,姓余的,姓费的,姓范的。姓余的和姓费的吵来吵去,争斗不断,搞得几十年不通婚。姓范的不争不斗,和和气气,和姓余的好,和姓费的也不赖。余来锁说:“大叔,你看如今,白羊峪还得是你们老范家。老井爷德高望重,你范德忠宅心忠厚,国芳婶子乐善好施,范少山呢,俺就想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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