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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谷银山-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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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腿儿”呢?在马路边开饭店呢!买卖挺红火。自打和余来锁结婚后,村会计就不当了,避嫌。老公当书记,老婆当会计,不合规矩。人家就一心一意地做生意,南来北往的客,都往这儿聚,钱也就往这儿跑,“白腿儿”乐得做梦都笑醒了。这几天,“白腿儿”老咳嗽,浑身不得劲儿,干不动了。余来锁就带她去了县医院,一检查,不得了,余来锁像被人打了一闷棍,差点儿栽倒。啥病?肺癌。大夫不让留院,还有仨月,回家等着,想吃点儿啥吃点儿啥吧!回到家,余来锁拉着“白腿儿”的手,哭了:“俺对不起你,俺不该和你结婚。俺方媳妇啊!”本来,大夫还说瞒着病人,若是告诉她,仨月变俩月了。这倒好,余来锁想到了自己个头一个媳妇的死,受不了了,觉得责任都在自己个头上,憋不住了。“白腿儿”一听自己个得了绝症,狠捶了余来锁几拳,哭着说:“俺一个人过得好好的,你偏偏勾搭俺,给人家读诗,一首一首的,进了俺的屋子,就手忙脚乱,急着关灯。你说你,明明知道自己个克女人,非得让俺送死啊?俺哪里对不起你啦?你狼心狗肺呀!告诉你,俺做鬼也不放过你!”这番话,让余来锁心里结了霜花。听说“白腿儿”得了癌症,全村人都来看她,范少山来了,田新仓来了。田新仓坐在“白腿儿”身边,两眼直愣愣的,嘴里叨叨几个字:“你不能死……你不能死……”看那意思,田新仓的痛苦,不比余来锁少。后来,田新仓说:“当初,你若是嫁给我,何苦受这罪啊!”田新仓哭,“白腿儿”也哭。余来锁想,早知这样,还不如当初就让给田新仓。想着,余来锁走了。

    余来锁去了哪儿?在村里村外地绕,像个无头苍蝇。他想,自己个都打了半辈子光棍了,咬咬牙,就挺过去了,何苦再娶呀?自己个死就死了,别坑人家“白腿儿”呀!那么好的女人,本来好好的,跟了俺,就变了,眼看就没命了。夜里,余来锁在银杏树下跪,求树爷爷、树奶奶保佑,让“白腿儿”挺过这一关。又去林子里,在高连生的坟前跪了,说对不住连生,没把“白腿儿”照顾好。反正,余来锁神神道道,丢了魂儿了。后来,余来锁想起了一个人,一件事儿,谁?布谷镇算命的“小神仙”。啥事儿?当初他和“白腿儿”结婚之前,余来锁找“小神仙”算过命的。人家说余来锁克媳妇,“白腿儿”克夫。余来锁当时问:“一个克夫,一个克媳妇,还能在一块过日子吗?”“小神仙”说:“互相克,就谁也克不成了,这是一等一的姻缘,好着呢!”对,他就是这么说的。结果呢?一年多点儿,“白腿儿”就得了肺癌!你个王八蛋是咋算的?俺非把你的香案砸了不可!余来锁骑了电瓶车,先去了派出所报案。人家派出所早就知道“小神仙”的事儿,不愿管。这回是村书记报案,火气挺大,不管不中了。余来锁带着俩警察去了,人家“小神仙”家一帮人正排队呢!余来锁头一个冲了进去,对着香案说:“给俺砸!砸!”你瞧瞧,余书记这脾气。当初人家说你和“白腿儿”是一等一的婚姻时,你可是眉开眼笑,直往人家手里塞钱啊!警察办案是有程序的,能砸吗?撤了香案,轰走了看香的人,又把“小神仙”叫去了派出所。临上车前,“小神仙”问余来锁咋回事儿,余来锁说:“你个骗子,俺媳妇得病快死了!”“小神仙”说:“不能够,不能够。”余来锁说:“多关他几年!”人家警察能听你的吗?拘留五天,回来了。

    范少山知道了这件事儿,连说:“荒唐,荒唐。余来锁,你是党员,村书记,咋就干这事儿呢?”余来锁说:“俺干对了,就是要和封建迷信作斗争。”范少山被噎住了,说:“你当初咋不作斗争?咋信啦?亏你还是个文化人。”余来锁说:“敢情你媳妇没死。”这像话吗?范少山急眼了,说:“你咋犯浑啊!”余来锁叹口气,说:“俺把前头的媳妇克死了,如今,“白腿儿”也快了。俺也不想活了。”说完,余来锁就呜呜哭了。这是啥心思啊?余来锁就认定自己个克老婆,要不然人家不死媳妇,你咋死媳妇呢?可他是诗人啊!他的诗歌满满正能量啊!人啊,说有多复杂,就多复杂。范少山说:“这都啥年代了,你咋还信克媳妇呢?”余来锁说:“这不明摆着吗?你前头的嫂子没了,这个也快了,眼看着就俩了。”范少山说:“别的少说,赶紧带嫂子去北京大医院瞧瞧。”余来锁不想去瞧,认命了。跟“白腿儿”说:“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去找你。”“白腿儿”说:“你别找俺,找不到。俺要和连生埋在一块。俺俩活着的时候,没做多少年夫妻,死了,就是永远的夫妻了。”这话说的,让余来锁更生无可恋了。

    高辉来了,是范少山打电话叫过来的。这高辉,自打闹过和李小婉的事儿,就再也没回来过,他娘和余来锁结婚也没来。高辉对范少山说:“叔,过去对不住您的事儿,我就先不说了。我先得送我娘去北京看看,到底啥病?若真是肺癌,也只能面对了。”范少山说:“说得对!不能再拖了。俺也去!”当下,拉着“白腿儿”去了北京。余来锁、范少山、田新仓都跟着,都惦记着“白腿儿”的病情呢!到了医院一检查,留院治疗了。难道真的是肺癌?大夫说:“谁说是肺癌?这是结核性胸膜炎。发热、咳嗽、胸痛、呼吸困难,症状和肺癌差不多,可这绝不是肺癌呀?你们那儿是不是出蒙古大夫啊?”听说肺癌纯属误诊,大伙都乐了。“白腿儿”对余来锁说:“原来‘小神仙’算对了。咱们互相克,就谁也克不成了。一等一的婚姻啊!回去后,你去找‘小神仙’,好好谢谢人家。”余来锁没敢告诉“白腿儿”把“小神仙”送进拘留所了,只是一个劲儿点头。范少山对余来锁说:“登门给人家赔个不是,再送一面锦旗,上写神机妙算四个大字。”余来锁知道范少山拿他开涮,就说:“你也不能揪住人家小辫子不放啊!”“白腿儿”的胸膜炎治好了,回到了白羊峪,重又开起了饭店。余来锁呢?因为封建迷信,在班子会上作了检讨。现场作诗一首:

    俺生在长在白羊峪

    觉得自己朴实,就像大山里的一块石头

    坚硬而纯洁

    现在想来,自己怎敢比作石头?

    石头,是容不得半点杂质的

    俺没有做到

    俺成了绊脚石

    往后的日子

    俺做一块好石头

    戳起来就是房

    躺下来就是路

    余来锁想到了当初“白腿儿”对自己的各种埋怨,骂自己追求她,是狼心狗肺,想着“白腿儿”说死后要和连生埋在一块,做永远的夫妻,想着“白腿儿”和田新仓拉着手痛哭,这心里头就不淡定了。他挚爱的“白腿儿”,他向往的爱情,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可“白腿儿”倒不觉得自己个说的有啥不妥,当她想这件事儿的时候,依旧和他说说笑笑。他跟范少山谈起了自己个的心事儿。范少山想了想,说:“你想咋样?人家‘白腿儿’跟你说,俺想牵你的手直到世界的尽头,无论生命何时结束,有你,俺都不再有遗憾。等俺走后,你再找一个疼你的人!这样是不是就好了?为啥会出这样的事儿呢?俺觉得吧?一是你用迷信定承诺。二是你们在一块的时间还不够长。爱,需要长长久久的陪伴。”余来锁说:“你也会炖鸡汤啦?”范少山说:“俺就瞎说,不懂女人。”余来锁说:“不想那么多了,就搭帮过日子呗。”范少山说:“还是不对,还得有爱吧?”余来锁说:“就这样过吧!”正说着,“白腿儿”来到了村部,手里拿着件皮坎肩,嘴里叨叨:“外面风大,不知道你犯腰疼啊?还当你十八呢?穿上!”说着,就把坎肩给余来锁穿上,又系好了扣子,转身走了。余来锁叹口气:“到哪儿去找爱呀!凑合着过吧!”范少山狠狠瞪了他一眼。

    到了年底,算总账。白羊峪村民人均纯收入达到了一万两千多,人人摘掉了贫困帽子。来年开春,范少山忙了起来。他是农民,但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民。他奔走于城乡之间,不扛锄头,只用手机。他在茶室里谈生意,比去的田间地头多。除了白羊峪,他还拥抱了在山外的平原大地,带着更多的农民奔好日子。就在四年前,贫穷还像一盘深扎进白羊峪土壤的老树。他留了下来,和村民一道挖穷根,寻富路。开始时,他想凭自己个的努力,证明不中;后又靠自己的努力加政府的救济,也难啊。再后来,引进了企业投资,活泛多了。看来,单打独斗不中啊!精准扶贫得打“组合拳”。靠自己个的力量中吗?别的不说,到现在你还开凿出山的隧道呢吧?没有路,穷帽子就总压着你。而今,范少山离不开农村,也离不开城市。就像杏儿在北京的电商“白羊峪”品牌,农村有城市,城市有农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得清吗?这四年的风风雨雨,把范少山锻造成了一个不怕事儿,敢担当的人。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常常走进林子,在老德安、泰奶奶的坟前说点啥。他觉得,死去的人,黑夜是醒着的,和他们说话,他们听得见。他还常去银杏树下,一坐就是半宿,他说几句话,树叶就哗哗响几声。他知道,这是银杏树的回应。人和树,就这么说着,拉着。日子有点儿安逸了。范少山还是喜欢看《创业史》,提醒自己个过紧日子,做一个像梁生宝那样的农村带头人。他时常住在苹果园的房子里,和余庆余守着果园。这天晚上,下雨了,他向果园走去,边走边念叨:“踏着土街上的泥泞,生宝从饭铺跑到车站票房了。一九五三年间,渭河平原的陇海沿线,小站还没电灯哩。夜间,火车一过,车站和旁的地方一样,陷落在黑暗中去了。没有火车的时候,这公共场所反而是个寂寞僻陋的去处。生宝划着一根洋火,观察了票房的全部情况。他划第二根洋火,选定他睡觉的地方。划了第三根洋火,他才把麻袋在砖墁脚地上铺开来了。”

    这天,白羊峪来了一个人。谁?李小婉。那个和高辉私奔过的那女孩。后来,不是被范少山推荐给了钢铁厂的歌舞团了吗?那时钢铁火,不光养歌舞团,还养篮球队。后来人家转型了,把歌舞团、篮球队都解散了。李小婉呢?当了副团长,没被就地解散,安排在企业的开发办了。也就是说,蹦蹦跳跳的李小婉,重又回到了企业接接电话,写写材料,跑跑腿。这天,白羊峪办事处的主任老么给撸了。咋回事儿?这儿还有白羊峪办事处呢?人家钢强钢铁投资白羊峪旅游、农业几个亿呢,能没办事处吗?老么呢,也不老,三十几岁,研究生。他去镇上的酒吧喝多了,砸了人酒吧,还把女服务员的脸蛋划伤了,成了刑事案件,抓了。老么本来前途一片光明,当个副总也不成问题,这下倒好,进去了。老么走了,谁来干,副总就推荐了李小婉。总经理张小强不认识,但他相信副总,定了。李小婉来了。来到了她熟悉的白羊峪。这两年,李小婉变了吗?还是那么美,清新、脱俗。她和余来锁、范少山都认识,好开展工作。尤其是范少山,在她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把她推荐给了歌舞团。这叫啥?知遇之恩啊!而今,李小婉感觉自己有点儿老了,挺稀罕这份工作的。唱歌跳舞的,那是年轻时候的事儿。白羊峪旅游村建成一周年,村里和办事处共同办场文艺晚会。李小婉是主任,当然要出节目。她唱,吉他手弹吉他,早就排练好了。到演出时,吉他手没来,病了,你看这寸劲儿。救场如救火呀!旅游公司副总田新仓来了,抱着自己个的吉他,上场了。

    田新仓差点儿就瘫倒在了舞台上。他见到了李小婉,那样美丽的女孩。当天夜里,失眠了。咋办?去找范少山。范少山在家睡得正香,一见田新仓来了,这个气呀!上去就给了一脚。田新仓跟他说演出的事儿,问范少山弹的吉他咋样。范少山昏昏沉沉,说:“唱得不错。”这一句,田新仓来了兴致,说:“人家唱得忒好了,俺那吉他,弹得啥都不是。”范少山说:“对对对……”田新仓说:“李小婉主任,歌唱得好,人家那气质,那范儿,只有谁有?‘白腿儿’年轻的时候。”一听这话,范少山嗖地坐了起来,愣愣地看着田新仓:“你小子,不是又看上人家了吧?”田新仓说:“俺知道,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万一,吃成了呢?”你看看田新仓,白羊峪的资深光棍,追过“白腿儿”,暗恋过欧阳春兰,如今,又打起了李小婉的主意。人家眼中的女人,哪个不漂亮?哪个没风韵?范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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