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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到骨子里,衣服穿多些也就还好。
杜安是坐着车子直接开到片场来的,下车之后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剧组的大队人马:放眼望去前方是一片广阔的平地,远处是矮山,平地上坑坑洼洼,到处是挖出来的壕沟,一条一条的,乱中有序,上面四散着七零八落的铁丝网。宽甸前两天已经下过一场雪了,于是就见到地上白一块黑一块的,白的是积雪,黑的是土地。现在一群人围在左侧一块空地处,空地上的积雪已经被铲干净了,上面搭了两排简易的板房,屋顶上还有积雪,旁边放置着一些器械,有常见的电子炮,有各种摄影收音器材,都在地上摞着,器材一旁就是聚作一团的人了,都在走动,中间有几个不动的,围作一团。
中国的有线网络建设虽然是世界一流水平,无线网络建设也不差,但是基本普及了的3G网络对于直播的要求来说还是不够,无法满足直播所需要的网络带宽,尤其是杜安所采用的直播摄影器材是专业级的,分辨率高画面内容大,3G网络的带宽更加无法满足,所以他这次出来做户外直播还是专门带了一个团队出来的,甚至还动用了一台转播车全程跟随,这样才能满足他的直播要求,花费也是颇大,一般人还真搞不了。
这次来到宽甸的杜安团队一共有十六个人,今天跟着来片场做直播的是九个,三个在车上,六个跟着杜安下来了,就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行人这么走过来还是有些醒目的,于是杜安就看到了那边的片场人员里分出了几个向着自己这边迎来,应当是看到了他们。
因为大家都是穿的严严实实还戴帽子,就这么一瞅过去还真看不清谁是谁,待到双方都走近了之后杜安才认出了对面的人来。
对面向着他们走过来一共有五个人,其中最中间的那个小个子他认识,正是冯晓刚,其余几个虽说肯定也是娱乐圈里的人,但是他就一个也不认识了——《集结号》的这些演员里没一个大牌,全是小角色,他又没和其中的哪些人合作过,不认识也是正常。
“冯导!”
还距离十来米的距离呢,杜安就向着对边大声地打起了招呼来,冯小刚也招呼道:“杜导,你总算是来啦!”
两人打完招呼之后没走两步双方团队就汇合了。
杜安率先开口,笑道:“冯导,你们这地方条件可真够艰苦的,要是换做我的话我还真不一定愿意来呢,还是你们能吃苦!”待冯晓刚客气了两句后他介绍道:“对了,冯导,我来介绍一下,这些都是我的人,是专门过来帮我做直播的……”
他把几人稍微介绍了一下,冯晓刚听着只是点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能记住一个名字。说完之后,杜安又道:“我们这直播是全程式的,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一切都已经被直播出去了,几位不介意吧?”
冯晓刚咧嘴一笑,道:“没事。”
其实这一点杜安也早就和冯晓刚沟通过了,冯晓刚也是知道的,现在再说一次只是加一下保险。而看冯晓刚身边另外那几人的反应,显然也是知道的,并没有人显得错愕,反而有两人一边瞥着杜安身后的镜头一边有意无意地挪动着脚步,似乎是想要出境露露脸。
杜安这边介绍完了,冯晓刚表示了欢迎之后也把他那边的人稍微介绍了一下,“这是张寒予,咱们这部片的主角,这是袁闻康……”
杜安和这些人一一点头问好,双方整个会面过程中规中矩,乏善可陈,这让直播间里很多期待两人见面来一个激烈的拥抱的观众大失所望。
双方介绍完了之后,双方就向着冯晓刚刚才所在的地方走去,双方的队伍不自觉地分好了队列:杜安和冯晓刚在中间,最靠近他们的是杜安团队里的摄影师,其他人依次在外边围成一个半圆形地走着。
冯晓刚的手中拿着一沓文件,有纸张有本子,在行走的过程中他从中抽出一本薄薄的本子递给杜安,“这是我们今天要拍的几场戏,专门给你做出来的,还有分镜图也在里面,你看看,有什么意见尽管提。”说到这他又是咧嘴一笑,“毕竟你在这上面还是比我有成功经验的,你这次来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赶紧帮我照看着点,到时候我这片子上了,说不定也能捞个十几二十亿的!”
杜安接过本子,微微一笑,随手翻开看起来,心中却别有他想。
十几二十亿……这对于别的导演来说或许这是个很难到达并且也很容易满足的目标,但是对于冯晓刚来说这样的目标并不是很难,如今他却把这作为目标,看来初次尝试主旋律题材让这位大导演难免也是有些信心不足啊。
杜安也不再多想,开始看起手上的几场戏来。
一共有三场戏,里面最主要的一场应该就是第二场了,是剧本上来看,是一场文戏:在这场戏中,排长焦大棚在临死之前说自己听见了集结号,让谷子地带着剩下的兄弟们撤退,战士们有人附和有人反对,大家对此产生了分歧……
杜安对于《集结号》讲的是一个什么故事并不清楚,只知道是个主旋律电影,从手上的简单三场戏他也无法看出个大概来,不过那并不关紧——他本来对于这电影也不感兴趣,就是过来做个直播而已,冯晓刚想拍个什么关他鸟事?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他今天真的拿到了导筒拍下一点东西来,冯晓刚也很可能根本不会让这些东西出现在最终的成片中。
大家就是一起来演一场戏给外界看罢了:通过这场戏,杜安履行了他的承诺,冯晓刚借着杜安免费宣传了一下自己的新电影,双方各取所需。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冯晓刚也没空过来跟杜安聊天了,投入了自己的紧张工作中去,不停地跟摄影师、跟灯光、跟演员们沟通交流。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记着这是在直播呢,很注意自己的言行,彬彬有礼地跟工作人员们交流着,但是没过一会儿他就把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直接京城俚语不停往外冒,“丫挺的”“孙子”什么的时不时能听到——也不知道他讲工作的时候说这些词干什么。
杜安看着好笑,也不多说什么,就是在自己的椅子上优哉游哉地我坐着。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够就这么坐到今天结束,相信冯晓刚也是希望他这么做的,不过他也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的话,大概那些观众们会相当不满,说不定又会因此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于是在休息了十分钟之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始四下里“慰问群众”去了。
他看之前那几位演员想要蹭镜头的欲望,还以为自己坐在这里就会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跟自己“聊天”呢,没想到却没一个人过来,大家都只是远远地看着,一副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模样。
看来他现在还是有点气势的嘛,都把人家吓住了,于是也只好自己下去寻找直播内容来完善今天的直播内容了。
“杜导好。”“杜导好”……
剧组里的人不管之前在干什么,是化妆也好还是聊天也罢,只要看到他走过来就赶紧跟他打招呼,他却没有一路“好好好”地过去,而是一路找茬。
“你这妆怎么化的?给你化妆的呢?赶紧过来!”
现在站在杜安面前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穿着肮脏的戏服军装灰头土脸的,都快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来了。杜安则是不满意地看着他,让这位男演员的表情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这位空降的杜导了。
“化妆师!”
随着杜安的大叫,马上就有一位包裹得跟狗熊的女人小跑了过来,还喘着白气呢。刚小跑到这站定了就诚惶诚恐地看着杜安,问道:“杜导,您叫我?”
哎,娱乐圈的上下之分还真是残酷,比其他行业更加明显,这女生明明都三十多了比自己大着好几岁呢,却因为自己的喊叫而一脸惶恐,都是身份等级压着的啊。
杜安心中感叹着,却完全没去想要不是自己现在一脸不爽地吓唬人家人家能这样吗?
“这妆是你化的?”
杜安指着眼镜男的脸问她,面色更加阴沉了,于是这位女化妆师的面色也愈加惶恐,声音都有些抖索和迟疑:“是?……是的。”
得,她连这妆是不是她化的都有些记不清了。
杜安也不继续吓唬她了,直接一指眼镜男的左脸颊,说道:“你看看这,怎么全是泥土和灰呢?就没点干净的地方?”
女化妆师一脸懵,下意识地道:“杜导,这里给我的要求就是给他们化一个刚经历过战火的妆啊……刚经历过战斗,哪能干净呀?”大概是权威的压力,她说话的声音越到后面越低,越没底气。
杜安听到她的解释之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刚经历过战斗,就不能有干净的地方了?你要知道,他可不是一般的人,他的身份可是指导员啊!这么多人里边就他一个戴眼镜的,就他一个知识分子,他能和别人一样吗?”
杜安刚才的剧本也不是白看的,关于这眼镜男的剧中角色身份还是稍微有所了解的。
然后他继续忽悠:“他的人物和其他人物存在差异性,这是我们需要表现出来的一点,其他人大老粗不在乎自己形象和个人卫生,但是他不一样,相比起其他人来,他是多少要稍微注重一点的,这个差异我们要注意到啊。就算条件艰苦,就算刚刚经历过战斗,就算他不可能一脸白净,但是比起其他人他总是要稍微干净上一点的,这才能体现出人物的差异性来,也才符合角色身份,他的眼镜起到了这个作用,然后他的妆容也必须起到这个作用,这样才能形成人物的统一啊!”
“妆容是非常重要的事,同样的背景条件下,不同的妆容很多时候就能体现出很多不一样的信息来、丰富镜头语言,你全部把妆容都化成一样了,还怎么体现?”
杜安一通说教下来,别说女化妆师了,就连周围围着的几个演员包括眼镜男在内都迷糊了,隐隐觉得好像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
然后女化妆师下意识地问道:“那杜导……我该怎么化?”
杜安说:“其实也不用改太多。”他说着,那手指在眼镜男左脸颊上用力抹了一下,擦下一小块黑灰来,让那一块皮肤和周围的皮肤一比有些突兀的白。
杜安莞尔一笑,“你看,这样不就有差异性出来了吗?既能体现出这个角色和其他角色差异性来,彰显他的人物身份和教育背景,而且这样黑灰中的一抹白象征了黑暗中的黎明,预示着胜利就在不远的前方,更有一种后现代主义的孤独、破碎与游离,极具美感。”
他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啧啧了两声。
“完美!”
第四百零四节:剧组一日
后现代主义的孤独?那是个什么鬼?
杜安对面的几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要是别人这么说的话,他们大概会当那人在放屁,但是面前这人可不同啊——在他们面前这人可是拿到过华表奖最年轻的最佳导演,艺术水平不容置疑,又通过《解放日》证明了自己在商业片上无与伦比的掌控力,可以说是艺术商业双丰收的典型人物,要不是年轻太轻作品太少的话,和张艺某相提并论都是不为过的。
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不由得他们不去深思,但是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为什么在黑灰中空出一抹白来就有“后现代主义的孤独、破碎与游离”,他们甚至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都听不明白,最后也只好归结于艺术大师和他们这些凡人的区别了。
要不怎么人家拿华表奖他们就只能默默无闻呢?这就是差距啊。
女化妆师顺着杜安的话嗯嗯啊啊了两声,连声道:“我马上就改一下!”说完就把那眼镜男往一旁的化妆间走去重新研究这妆容该怎么上了,在场的其他人则都是看着杜安,连上呈现出来一种“虽然听不明白但是感觉好厉害”的神情。
杜安本来还想这女化妆师多跟自己交流一会儿呢,没想到自己一说完她立马就遵从了,不由甚感无趣,无法,也只好继续四下里闲逛了,一会儿凑到灯光师的旁边哔哔两句,一会儿又来到道具师那里挑道具的毛病。
“你这灯这样不行啊,这边再加一盏我来看看效果……把灯挑起来看看呢?给我一个向上的角度,先来三十度吧……不行,太集中了,再往左边挪一下……算了,还是不要这盏灯了,拿走吧……”
“这铁丝网也太完整了吧?来个人搭把手,把它扯烂点……对,那边剪了……你怎么把它全部给拉下来了?赶紧把那一条重新给我装上!……算了,右边还是拉掉吧,意境会高一点,有一种萧瑟的孤离之美……”
……
杜安就跟个麻烦制造机一样,到处溜达到处挑毛病,没毛病的都能被他挑出毛病了。
副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