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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轻车熟路地顺着墙根儿往前走,并随手摸了块石头,掂了掂觉得不称手,扔掉又摸了一块拿着。
偶尔有狗叫声传来,韩黑虎不怕。只要狗不追上来他就尽管走,要是有那不长眼的狗追上来,手中的石头先给它使上。可能是这些狗的眼睛都很明亮,在黑暗中看到了韩黑虎手中的“武器”,或者是感受到了他逼人的“杀气”以及从骨子里散发的“虎气”,就假装不理会,象征性地吠几声,便由着他“胡作非为”去了。
韩大胆儿强大的“胆大”基因,确实都传给了下一代。韩黑虎走夜路没有一丝恐惧,非常顺利地走到村小学。
月牙河“哗啦啦啦”的流水声从来没有如此真切,比韩黑虎平常去河边儿捡石头时声音更清脆。如果不是有特殊“任务”,韩黑虎或许会停下来好好听一听。校园的草坯墙在他眼里几乎如同平地,一个箭步蹿上去,轻轻一个展翅的动作,人就已经落在校园里面了。
黑暗中的韩黑虎竟然笑了,他对自己的“轻功”很满意。前些年,和哥哥真是没有白练啊。
袁振富住宿的小房间就在十几丈远的位置,韩黑虎停住了脚步。他先甩甩胳膊,又瞄了瞄准儿,选中的“靶心”是小屋的房门。
之前,韩黑虎已经摸清楚袁振富睡觉的地方就在窗户下面,万一从窗户打进去,石头砸在脑袋上可就麻烦了。他可不想走哥哥韩黑龙的老路,石头只有打在门上,才不至于伤到人,不至于把姓“袁”的砸“扁”喽。
助跑,发力,轮臂——
“嗖——咣——”
正中目标!
“姓袁的,去你个屁老丫子吧!”韩黑虎嘻嘻一笑,小声儿嘀咕了一句后赶紧闪身安全撤退。
…………
“一室一厅”的小屋,门上的窗户被砸了,动静可是不小啊。
睡梦中的袁振富一激灵,大喊一声“谁”,顺手拉开了并不明亮的电灯。此时,韩黑虎已是一个漂亮的转身,飞奔上墙,飘然如侠客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袁振富战战兢兢地披上衣服,拿起立在小炕儿旁边儿的铁叉就要往外走。转念一想,不行,屋里亮外面黑,“敌人”能看见自己、自己去发现不了对方啊。他立即回手关了灯,偷偷趴在窗户上向外看。外面漆黑一团,加之窗户上的玻璃有些脏了,通透性较差,根本看不出多远。
袁振富有个习惯,就是晚上睡觉时屋里得放一把铁叉或铁锹之类的东西。源于父亲的教诲,归根结底是来自爷爷的传承——屋里有称手的家伙,才能应付“胡子”的随时来袭。家人余粮,心里不慌张;手握铁叉,遇“匪”不慌忙。
“胡子”是对土匪的民间叫法。原来,过去的土匪多占山为王,定期不定期出山打家劫舍,根本不注意什么形象不形象了,时间一长就长出了乱七八糟的大胡子,慢慢的“胡子”就成了土匪的别称了。这是一种说法,但从字面上理解,估计就是“胡作非为的汉子”吧。
进入了新社会,早就没有“胡子”出没了,袁振富还保持着这个习惯,就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儿。有“兵器”在身边,睡觉踏实。
袁振富很有经验的样子,支楞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实外面不会有人埋伏,才握着铁叉,像鲁迅先生笔下的少年闰土一样,壮着胆子到门口儿。发现门上仅有的一块完整的、没有拼接的玻璃彻底香消玉陨了。
在袁振富想来,肯定是哪个淘气的学生搞的鬼。会是谁呢?最近批评谁了?阿来夫?或许吧,批评他的次数最多。再联想到去年相亲的事儿——这小子的嫌疑最大。难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这小子挺记仇儿,为了怕引起怀疑当年没动手,真的挺能忍啊。
早晨天一放亮,袁振富就起来认真勘察“现场”了,找到了“凶器”——石头。掂了掂分量,又觉得不是小孩子干的,八九岁的阿来夫撇这么重的石头有些费劲儿。那会是谁呢?阿来夫找来了帮手?唉,为什么就认准了是阿来夫呢?
袁振富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太狭隘了,便摇摇头,不想这些了。他把碎玻璃扫掉,找来一块儿塑料布将门上的窗户封上。如此一来,整个小屋的门上就没有一块儿整玻璃了,这样也好,整体看来倒挺协调的。
“家”里的玻璃被人打了,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袁振富想隐瞒起来,但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
月牙河村的当家人——村支书白哈达起得很早,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三十七岁的他正值壮年,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一村之书记,满腹壮志,誓叫村庄变模样,誓叫村民拔穷根。
白哈达是蒙古族,军人出身,当过几年兵,在部队入的党,退伍后选择回到了月牙河大队。因为当时没有什么安置卡之类的说法,只好“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但他并不遗憾,部队的大熔炉锻炼了他正直的品格、顽强的斗志、雷厉风行的作风,还有不达目标不罢休的倔强。
………………………………
第40章 领头人觉悟就是高
当初在生产队当小队长时,白哈达就是上工打头的,总是天不亮就领着劳动力去下地干活儿,而且总是冲在最前面。后来当了大队书记,虽然不用经常亲自领队干活儿了,但是得需要他来分派任务啊,起得要更早些。于是,早起的习惯他一直保持着。
白哈达起来后,在家简单洗了一把脸,胡乱喝了一碗粥就奔大队部——现在“村部”去了。同样是多年来的工作习惯。
白哈达背着双手、披着衣服走在村里路上。这是当时一些村干部的典型“官架子”作派,年岁不大的白哈达还是不能避免地“沾染”上了。他的眼睛瞄着各家各户的上空,在心里盘算着“谁家的烟囱先冒烟儿,谁家的高粱先红尖儿”,勤快的他最讨厌的就是懒人了。
白哈达边走边想,从初级社到高级社,从生产大队到嘎查村,称呼不断变化、劳动的方式同样跟着改变,漫山遍野都是人的那种大会战没有了,个人的积极性却提高了。说到底,怎么改还不都是为了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老党员的思想觉悟就是高,上级的政策、要求,白哈达总能不折不扣地贯彻执行下去。
想到大会战、想到自己一人指挥“千军万马”的场景,白哈达很是感慨。确实有些怀念,那时候多有意思、多有劲儿啊——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熟悉而又让人热血沸腾的歌声从大队广播喇叭里传出,月牙河人就知道该是上工劳动的时候了。
白哈达站在大队部门前的大石头上,四下里望着慢慢聚拢来的人们。背着手、披着衣、目视前方的白哈达,真是威风凛凛啊,晨辉中仿佛一尊雕像。
巨大的石头长在一丈五以上,宽有五尺,高至少有三尺,光滑平整,俨然一个天然点将台。平时是人们闲聊时坐着的高台,是孩子们游戏时争抢的“山头儿”,但早上的这段时间,此块巨石完全属于大队书记白哈达。而他更习惯于站在上面,居高临下地分配着一天的劳动任务。
白哈达把背在身后的右手抽出来往上一挥,刚一撂下,人群中交头接耳的声音就全都消失了,他开口道:各小队长都点一点,自己小队的人都来齐了没有?特木尔,你们第一生产队的呢?挨——我咋没见吴仁青呢?
特木尔是第一生产小队的队长,当年还不到二十岁,年轻力壮的好年华。因为“特木尔”在蒙语中是“铁”的意思,于是,还有人就直接叫他“铁哥、铁弟”,再后来,就有人喊他“铁叔”了。那一年,他刚刚订婚,双方亲家“换完盅儿”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生活更有了奔头儿,特木尔思想积极,处处带头。
特木尔听大队书记白哈达如此一说,垫起脚尖儿四外一瞅,还真不见吴仁青的影子,便说:这个懒蛋子。要是不去喊他,估计太阳照腚了都不能起来。
“这小子,没见过他这么懒的,不管冬夏,天天趴懒被窝子!”
“活该这懒蛋子打光棍儿。就算是娶上媳妇,像他这么懒,就算不把媳妇饿死也得把媳妇饿跑喽。”
“你小子把嘴闭上!信不信我把你舌头拽出来验验有没有痘儿?”
说这狠话的人,就是童为奇,三十左右岁儿,是吴仁青的三舅,平时和大哥、二哥一样,愿意帮人杀个猪啥的,混点儿好吃喝。但他说这些绝对不是为了外甥争口气打抱不平,而是听不得人们提到“把媳妇饿跑喽”这句话,他听着刺耳、扎心。原来,童为奇的背后还有不愿意被人提及的“污点”和“伤疤”呢。
白哈达赶紧制止道:都别吵吵啦!整些没用的!有力气一会儿到地里去使!
特木尔:这个吴仁青,是有些欠收拾了!白书记,我马上让人喊他去。
特木尔的话一出口,就有人自告奋勇地去了。
白哈达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一天一度”的讲话:我说,各位社员同志们啊,都说人勤春早,人要不勤春能早吗?如果春天不抓住,秋天一场空啊。今天,第一和第二生产小队去水田那块儿整地。我再强调两句啊,整地就要整平,不然泡田的时候水不均匀,地泡不透,撒种就是个问题,影响出苗儿啊。三四小队呢,负责去把大堆儿的粪肥倒一倒,好让粪快点儿发好,注意啊,一定要倒到位,从根儿上清,不能糊弄!“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道理不说大家都能懂,没有好肥,怎么能有好苗儿?怎么能有好产量?各小队长要把出工的人记好喽,没来的,问清原因,扣他工分!好了,去吧!
人群陆续散去,在各自小队长的带领下赶奔劳动现场了。白哈达跳下巨石拉住特木尔,悄悄对他说:吴仁青这小子你多盯着点儿,身强力壮的,是块干活儿的好料儿,只是必须得治治这身懒病。他家底子太薄、拖累挺重——这都是让他造败的!要是他再不好好上工,没什么工分,那家里的口粮都成问题。对于落后分子,你们小队长要负起责任。
特木尔一拍胸脯,说:放心吧,白书记——
…………
“白书记,早啊。”一句问候把白哈达拉回到现实。
“早,早,大家都早。”
白哈达知道,想找他搭话儿、说事儿的村民,每天都会早早地到村部前这块“点将神台”处来等他。
白哈达同往常一样,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自从不指挥大会战了,他就很少再站到上面居高临下训话了。
关于巨石是从哪儿来的、怎么落到这个地方的,众说纷纭。最权威而又最传奇的说法是“天降神石”,说是专为成吉思汗上马准备的。其实,这种说法还真就有人愿意相信,也不由人不信,因为在方圆百里,根本没有这样的石料;就算是有,如此之大的石头怎么运到的月牙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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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拿得起也要放得下
就连月牙河最老最老的老辈儿听他们的老辈儿讲,石头具体什么时间出现的,根本说不清,可能没有人在此生活、居住的时候,石头就已经存在了。于是,人们相信巨石要不是从地底下蹦上来的,那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要不然,那次“出汗事件”,不可能一下子蒙蔽了好多人。
白哈达不去追究石头的来历,他没那个心思,更没那个必要。过去站在石头上指挥全大队的劳力,就有了一种将军的感觉。很舒服、很惬意,还很过瘾。如今,坐在石头上,白哈达同样觉得很踏实。他眯缝着眼睛看着逐渐升起的太阳,还是拿捏着老腔调儿问:你们找我有啥事儿啊?一个儿一个儿地说……
…………
关于夜里有人往宿舍扔石头的事儿,袁振富没有过多声张,在班级更不去提。只是再上课时,看到阿来夫就有些别扭。他一再理智地告诫自己别瞎猜,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大脑,越瞅阿来夫越像扔石头的家伙,甚至他一挥手臂,就是标准的扔石头的动作,并且是安七十七在背后指导训练多次的结果……
相亲受挫的“伤疤”刚刚结痂即将痊愈,夜里又被袭,让袁振富很是苦恼。学校老师们话里话外地私下议论着,有人还把这两件事儿联系起来,却不知道怎么劝解袁振富。
“活字典”格根冷冷地一笑,山羊胡子随着直颤,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一句话,说得其他老师都面面相觑。
“活子典”就是这样的性格,不愿意顾及别人的感受,想说啥就说啥。
“小袁老师,还是太嫩啦。但是他的父母能为教育事业而牺牲,值得我们敬佩啊。”
“活字典”东一耙子西一扫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