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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爷都是近了你才黑的!」狐狸最是爱惜容貌,被他弄得浑身泥巴已甚不适,听了这话脾气还不上来?当下便要变回原形遁去。
还是太守眼捷手快,一下子抽住那根泥泞尾巴,合手便把肉团给抓回来:「还有没擦干净的呢。」
「小爷才不管你!」狐狸说罢,随即使劲拨动四根腿脚,拍得太守身上啪啪作响,竟是不肯善罢罢休。
太守被它打得痛了,心里也着实懊悔。要放手不是,要拿住也不是,刹时瞧见身旁一片水色,却是灵机一动,一下子竟是连人带狐狸跳了进去。
「哗啊!」狐狸受了水花一呛,自是惊惶。拨爪正是要往岸上扒去,岂料身前却挡了一面肉墙。它使劲,还挡;它狠咬,不放。都最后只得任由太守把自己抱住在湖心游泳,两手搭在他肩上颤抖抖的察看形势。
「原来照六不会水啊?」太守水性甚佳,抱住狐狸踏水浮起,倒是气定神闲。
可怜狐狸与他大战一场,早就乏力再斗,两爪在太守肩上站了一会儿,未几还得从高处滑下来,勉强把嘴巴搁在太守肩上喘气。「小爷是着了你的道,才游不动。小爷几百年前在洞里嬉水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是啊,那时我在哪里呢?」太守闻声,却是低低哼来。
那本是无心之言,可在狐狸耳内,却又有弦外之音。当时那块玉石,还有二十年就能得道,不要说水里了,便是上天下地,也不是难事。若不是当年教自己毁了,如今又怎会困在这凡躯当中?
狐狸思虑及此,心里不免怯疚,于是也就缄默不言。然而太守哪里知道它的心思?只道这小家伙真的是乏了,也就一边游着,一边轻轻用手拨开它毛上的泥垢。「都弄得照六泥巴巴的了。」
其时斜阳已抵山腰,一度金光冒起,照得湖面金灿灿的煞是好看。狐狸双目圆瞪,却是无心观赏,轻轻把嘴巴贴到太守脖子上,喃喃便哼声道:「洗干净了。」
「呵呵,那回去好了。」太守这边玩了一会,亦早已困倦,于是便把狐狸拉来往腹上一放,仰天背水划了起来。
狐狸躺在他小腹上,只感到清清湖水不住往它的爪子激打而来,它勉力抬高了头,却又不敢动作。就怕生了平衡,一下子便会掉进水里,由是连躯干亦不免僵硬起来。
太守见了不由得浅笑起来。他本来体质寒凉,浸在清凉湖水中倒无大妥,倒是腹上的狐狸暖热,这般贴着体肤,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他自己藏有私心,不由得慢慢拨水划来,看着狐狸战战竞竞模样,却又感到份外可爱窝心。
由是太守这行舟游了一阵,靠到岸边时,天色早已暗淡下来。狐狸一见到浅水处,马上便跳下奔到岸上,独留太守一个在水里慢慢起来,脸上却剩下一丝苦笑。
「照六。」太守抹去脸上水珠,正打算出声叫唤跑远了的狐狸。不料睁眼却看见一个小小身影停住在草地上,正回过头来等他。
「还不快来?」狐狸见他呆立在水边,不由得出声大喊,边说还边抖着毛发上的水滴,直震得满地晶莹水点。
「哦。」受了它这声召唤,太守快步便从水里出来,一走近狐狸身边,垂手便把那小躯干抄起,顺畅地便把它搭到怀内抱着。
狐狸合眼,靠在他身上也不动作。还是太守嘴上寂寞,贴住狐狸的软毛,便靠在它耳廓后问道:「照六还喜欢游泳吗?」
狐狸一抿嘴,悻悻然便哼声道:「快淹死小爷了。」
「下次我们再和狐大他们来吧?」太守轻笑,拍了拍狐狸屁股,便又往车上走去。
只见他拿了干净衣服,又把鞋履逐一穿好,狐狸看着他这般动作,等着等着却有点不耐烦,不禁出声道:「小爷饿了。」
「呵呵,隔壁镇子倒有不错的小菜,照六要去吃吗?」太守边说边收起晾在水边的鱼杆。他本来是打算烤鱼让照六吃,再在星夜下共诉情衷的,只是下午这么一闹,却又坏事。饵丢了,鱼跑了,狐狸饿了,也罢也罢,不如归去。
他肚子里转过一番心思,低头便问道:「要吃吗?」
「要!」狐狸自是中气十足地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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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抱如意
他们俩在外头这么走了一圈,到回来时候,院前的绿叶都已发黄。萧桂人站在门前迎他们,脸上自是黑如墨斗,谁知狐狸教太守扶了下车,脸色也不比她好看许多。也未待萧桂开口责备,狐狸便嘴巴一鼓,当着孩子面前便哗啦哗啦吐出来了!
「哎呀!你这又是怎么了,莫非是着凉了不成?你都多大了,真是的,快进去、快进去……」萧桂也顾不得肮脏,马上便上前扶住狐狸,赶紧把它接入屋中。
因为此时狐狸已是人身,也就省却了找牛医的功夫,直接就让医馆的柳大夫来号脉。柳大夫被匆匆忙忙的接来,心里也是奇怪。可低头一看,病号却是个生脸孔,不禁更是疑惑。要说萧家上上下下二、三十口人,他本都熟悉,却从来没见这么一个人来。再下手一把脉,就更是不得了!
柳大夫默然观察着床上的人,只见对方五官精致,额阔鼻高,那一对丹凤眼拉开来,还真算得上是眉目如画,便是脸色菜黄,仍然不减国色,反倒有一种病弱美态。柳大夫看着看着,心里却仍有一丝不对劲。说这人是女的,未免又英气得过份;然而说这人是男的,那他现在诊到的脉又是怎么回事?
「柳大夫,照六是怎么了?」萧桂见柳大夫这般蹉跎许久仍不在声,只道是不好了,赶紧便上前问来。
柳大夫回头看她,说起来却是犹豫:「这位、这一位是有喜了。」
「喜?」
他这么一说,人丛中倒又蹦出一声男音来。柳大夫定睛看去,只见一个高瘦男子从中走出,快步便往他这边走来。柳大夫觉得他眼熟,转念一想,这不就是萧家的大少爷萧全?
「照六,你觉得还好吗?要不要水?」此际只见萧全敛目垂首,温柔地便病号托在怀内歇息。听了一串串关切之声,便是瞎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柳大夫亦不得不合嘴而笑。
闻说这位少爷早年入道清修,本已被当作世外人来看的了。谁知这位公子,明里是块朴玉,暗里的花花肠子竟还胜过红尘道上诸多凡胎。对于花间柳巷之事,想必亦异常孄熟。若不是手段非凡,如何让五位姑娘同时倾心,甘愿为他传宗接代?可说来古怪,当时快要绝后的萧家喜获至宝,满月、百日宴都是热热闹闹的办来,可孩子们的娘,却无人知晓是谁。
如今想来,那些姑娘定必是出身青楼,上不了枱面,才会被人当成小妾藏着挟着出不得来见人。柳大夫了然一笑,再看向床上病号,心道这萧家的少爷果真是色中老手,瞧他那宠爱劲儿,这位想必又是新欢。
尝听人说官宦之家纳妾,姑娘的名字都是新取的,示意那女子尤如犬马般任由家人差遣。柳大夫方才听见那个「六」字,心儿亦不免急急乱跳,当下不由得怨恨上天不公,怎么就有人就占尽艳福,有人就孤寡终老呢?唉,唉,唉。
柳大夫心里连叹三声,强打精神提起笔来,垂首便与萧家的人交代起各种注意事项来。他这番误会何时得解,此处暂且略过不表。再看回太守,那张眉开眼笑脸面,还真是让人看了生厌。如此也不怪狐狸伸手,狠狠便把那黏到额上的厚脸皮一推再推。
他们两口子这般打闹时候,时间自是过得开心。可怜家里人听了消息便忙上窜下,四出张罗,也是吓得不轻。其中以老太太为最,一听到自己又要抱孙,当下便激动得跪地叩谢神明。
所幸狐狸之前生过一胎,家里人也有经验,这次筹办起事情来,自比先时顺畅许多。到底知道门路,做起来亦总算是有板有眼。可下边人诸多辛劳,狐狸却是不管的,任由众人把它供起来,吃吃睡睡的又过一天。
倒是太守细心,三时五刻的便把狐大他们找来,让他们摸摸狐狸涨起的肚皮,一边又吩咐道:「狐大你们就要当哥哥姐姐了,以后得更懂事才成。」
那几个小脑袋听了,却是反应不一,有的高兴笑了,有的双双讨论要给小宝宝作甚么玩艺来,单剩老五一个愁眉苦脸,紧紧抓住狐狸的衣摆却似是有口难言。
「狐五,你这是怎么了?」众多孩儿中,这老五最是狐狸心头上肉。见了他委曲情状,不由得便低头问道。
狐五闻声半抬起头来,半带啜泣声道:「狐父有了新孩子,是不是就不要我们了?」
「哎呀,狐五是吃醋了吗?」太守听了,也就带笑抱起了他。「你们都是爹和狐父的宝贝,我们又怎么会不要你呢?」
「真的吗?」老五被他这般哄着,眼里却仍有不信。一把眼泪鼻涕往太守身上抹来,倒逗得做父亲的哈哈大笑,似是十分欢乐。
狐狸看着老五,转睛又看向膝下孩子们。只见老大咬紧嘴唇不说话,老二、老三一同垂首、老四拿紧拳头也不作声,便知道他们和老五也是一个心思,只是平素不惯于撒娇,于是才没有和幼弟同声哭了出来。
「你们小爷都要!」顿时狐狸怀抱大张,把那四个小家伙拿起来抱到床上,张手便牢牢揽紧。老五见了,也使劲从太守怀里挣扎出来,往床上一跳,也就靠倒在狐狸身旁。
太守见状,也是哭笑不得,张嘴便嚷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都不要爹吗?」
他那话说得可怜,狐狸心里却是别有一番心思。它们狐族在野外时,素来怀了新孩儿便会赶跑身旁的小狐,让它们离群独立,此乃是自然之理。没想到孩子们投了凡胎,骨子里却仍存着狐狸天性,一见它有孕,便以为是不要自己了。
狐狸想着,思及往时被母亲吼走的情状,自是心痛难当。偏生太守却不解语,竟也像孩子们般黏了上来,合手便把他一家数口抱在一块:「照六也不要我吗?」
厚脸皮贴上来,那颗朱砂痣稳稳自鼻侧擦过,狐狸合嘴紧闭唇齿,就是不让他钻进来。一时一阵清甜自唇际渗入,太守半带微笑,便在它面前笑道:「现在也不由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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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阎王路
日有阴晴,月有盈亏,唯独狐狸的肚子长了却不见消退。比较起来,倒比怀狐大他们时要鼓涨许多。对此狐狸自然是不在意的,每每午饍过后,便赤着肚皮晒起太阳来。还是旁人看着担心,你说上次肚子扁扁的也下了五个了,这回如此圆润,岂不是要迎来更多孩儿?一时间屋里上到萧桂,下至佣人,莫不加紧筹备,生怕有所遗漏。
说到太守,他倒是一脸美滋滋的。闲时摸摸狐狸肚皮,也只是一句:「照六是不要当狐狸了吗?最近都没变回去,不会是老老实实要当起人来了吧?」
「谁让你多事?」狐狸弄皱了一张俊脸,拨弄着一头秀发,怨怒之际,却是有口难言。原来他这次肚皮涨得厉害,若是再以狐形过活,只怕肚子都要擦着地面走了。不得已之下,还是用两条腿脚走路方便。
「呵呵。」太守轻笑,望着狐狸脸面,有话却未曾说去。虽说狐狸注重相貌,幻化人形时,变的都不是一般绝色,然而缺了那双三角耳朵,到底让太守手里寂寞。只见他的手轻轻插进狐狸的头发中,一边梳着,一边便喃喃道。「甚么时候照六再窝在我腿上睡觉就好了。」
「奇怪,要睡这不就睡了?」狐狸哪懂得太守心思,听了他撒娇之词,却是身子一倾,倒头便枕在太守腿上了。
「嗯,这不就睡了。」太守见状,也是啼笑皆非,指尖轻轻拨过狐狸脸皮,也就任它如此放肆。
房中温馨一景,即地已成。然而时光过得飞快,却是不待人把回忆镶嵌,新的烦恼便又纷涌而来。那天本也平常,太守早上摸过狐狸肚子,看过孩儿功课,也就回衙门署理公务。谁知太阳还没下来,午间的茶点还没入口,家里便匆匆赶来了一人。
「甚么?这就要生了?」卢元垂耳一听,马上便大声喊叫出来。
太守倒不与卢元蹉跎,舍了公文,马上便提脚冲出门去。那一路走得飞快,只怕赤兔马再生,也赶不上他的脚程来。如此走了一盏茶时间,太守推门冲进屋内,迎面便扑出一个萧桂来。别看萧桂平常泼辣,这下见了太守,却是一脸神色慌张。
太守见她如此,暗道不好,正是抬头要人问去。谁知萧桂却在他背后一推,匆匆便说道:「全弟,你来了正好,它可是要见你呢。」
「照六?」太守心里没底,一双腿迳自往前飘去,顺着萧桂的差使便走到自家厢房门前。他人还没走入,里面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