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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刑警,可能倾向于抓人,可对于经侦,棘手之处正在于此,这些人把自己的荣辱和千千万万的人绑到一起了,让谁敢动他们,都得掂量一下能不能承受得起后果。
“我还是觉得像一团乱麻啊。”巩广顺道,他监控的账户,在下班以前,正不断有资金打入,是彭州鑫众的账户。
“偏偏又无法快刀斩乱麻,这一次的销售额,恐怕又要刷新销量了。”孟子寒道,这个左手换右手的把戏,已经玩得让经侦都心惊肉跳了,本来在四月份省厅布置就是查封彭州,结果没有抓到有力证据,又遭遇重重阻力,两三月之后,这一拔来的更凶猛了。
他看了看尹白鸽,这位省厅政治部的女人习惯性梳条马尾,让她显得硬朗化,本来觉得她有靠脸蛋混的意思,可相处不久很快发现,在她身上体现出来素质和业务水平,那一样都超过脸蛋的水平了,怨不得是省厅政治部的,这才几个小时,隐隐地她已经成了这个小组的领头羊。
“尹指挥,我有一个想法。”孟子寒看着她,狐疑道。
“不要叫我尹指挥,总指挥是孙副厅长,直接叫我小尹吧,你有什么想法?”尹白鸽好奇问。
“我在想,如果这次销售量还不足以满足他的胃口呢?如果他还要再组织一次回购,再把投资的欺望值提高一点,就像庄家炒股,拉到最高点……如果那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又得重蹈覆辙,被困在彭州?”孟子寒道。
这个提议让众人上心了,白忙活一场的事经常有,可这次陆续调来的人员这么多,再来一次滑铁卢,就不怕累,这脸面上也须是过不去啊。
师出未捷,反而剪羽而归,那可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尹白鸽抬眼看看众人都看她,她笑笑道着:“这个案子我跟了最一年了,很多嫌疑人我都照过面了,可能最没面子就是我了,我调进专案组前后三次传唤过蔡中兴,结果……他都很嚣张地大摇大摆走出去,回头我们还得道歉,以取得嫌疑人的谅解。”
啊?这样啊……高铭听着这故事,倒不觉得自己委曲了。
“其实我可以放开,我们专案组也可以放开,等着主谋出逃,等着集资崩盘,等着大批上当受害的投资人哭着喊着围攻政府,那时候我们再以救世主的面容出来,就即便解决不了,似乎过错也没有多大……反正现在的金融市场混乱一片,谁要没被骗过,倒不正常了,有挣几大千的我们什么事?”
尹白鸽反向道着,说到此处,她摇摇头否定道:“可是不行,警察是什么,我们食民之禄,却不做忠民之事,不去解民之危,不去悍民之权,难道能明知道是个骗局,而作壁上观?”
“这点政治觉悟我们还是有的,我是就案说案。”孟子寒笑道,这位不愧是政治处的,几句就上起思想政治课了。
“那你就应该相信组织,这么安排是有道理的。”尹白鸽笑着道,她思忖片刻,解释了句:“也许你们会认为这一句说辞,不过,假如你再往深处想想的话,大部分亿万富翁的富字,多数要变负,正负的负,蔡中兴就有再大的能耐,也脱不开这个魔咒。”
咝……巩广顺、孟子寒两位经侦眼睛睁大了一圈,然后换着角度思考,蓦地像灵光一现,巩广顺道着:“对,我们可以借助大数据对这一块进行研判,财务成本、人力成本、损耗、应付款及利息,如果这一块超过他盈利率很高的话,那他就坚持不了多久了。”
所有跑路的,都是被压垮的,不垮谁也舍不得跑。
“这个不用算,他根本没有盈利,表面的繁荣,应该来自于惜售投资人手里的原始股带来的资金沉淀,如果现在市面上所有原始股都回收回去,他都赔不起。”孟子寒道。
这一点让高铭和范承和两人豁然开朗了,成本都是从这里出,那些惜售的投资人,无形中在支撑着鑫众这座大厦,其实只要一纸定论出来,马上就要崩盘了。
“而且,他根本就没有准备赔,津门专案组提供的00341号档案文件,两天前的,你们还没有看,赶紧抓紧时间看完,否则到案情出现的时候,会影响你们的判断。”尹白鸽道。
巩广顺和孟子寒赶紧从刚搭建的服务器里找出文件,草草浏览,很快巩广顺惊讶道着:“啊,蔡中兴全家都办移民啦?所有直系亲属都要走?”
惶然抬头,尹白鸽笑笑,点点头,再无赘言。
真相胜于雄辨,两人不敢发猜忌之言,而高铭却注意到,这位尹指挥的电脑一直停留在一个屏幕上,根本没有动过,仿佛屏幕上那个才是重心,而案情讨论才是闲谈一样,但屏幕上的东西,在很多人眼中却无足轻重。
是一位美女肖像,正笑厣如花地看着什么,她身处一处奢华的酒会,可她身边的人却被PS掉了,成了一片大煞风景的黑色。
那位美女是上官嫣红,被P掉的,高铭隐隐猜到了是谁……
……
……
夜幕降临了,千里的之外的洛宁市,新华街头,一位窈窕的女人弯腰,捡起了一张废弃的报纸,借着路灯的光,她看到了报纸上套色的大标题《千万富翁见义勇为更应表扬》,里面的主人公是她熟悉的一位。
那是洛宁晚报,还有大河报深度报道《一个企业家的社会责任应该这样诠释》,甚至还有彭州的报纸报道《见义勇为无关身份,只关精神》,她捡了不止一张,每一张上都有顾从军的事迹,可每一个事迹,都不像她印像中的大兵。
是邓燕,她在这里呆了好久了,左近就是老年活动中心,今天的捐赠仪式排场不小,请到了医院、市妇联、工会、残疾人联合会、甚至还有一位市府的副职领导出席,捐赠给老年活动中心的设备,以及那位传奇经理的故事,成了很多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对呀,在一品相府见义勇为的小伙子,好样的!
完全不对的是,根本没有提及,他是在失忆地情形下做这种事的。
一面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一面是见义勇为、不惜己命;又一面是蝇营狗苟,锱铢取利;可能还有一面是违法乱纪,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邓燕有点凌乱了,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悄悄来这儿,就像她自己也有两面一样,一面强迫着自己把那段经历永远忘记,而另一面,却记得更清。甚至她还在期待,说不定今天的仪式上,能见到他。
不过她失望了,主持这里的是当地人,刚刚成立了鑫众分支,据说已经开始兜售一种神奇的,能根治糖尿病和消化道疾病的保健品了。
她没有关心那些,只是觉得很失望,说不出来的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就像她发现有警察一直在追踪着大兵一样,那种失望,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没有阳光了一样。
仪式已经开始撤席了,留下的只是一地狼籍,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不时地回头,仿佛还期待一个突兀降临的惊喜一样,就像某一天她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听到他带着磁性的声音:我是大兵。
“这是大兵吗?”
“是,就是,他就叫顾从军。”
咦,有声音传来了,邓燕回头,想白马王马呢,把两头夯货想来了,王八喜、任九贵这一对,拿着报纸,从活动中心出来了,就那歪戴帽子别裤腿的德性,估计是被赶出来了。
果真是,就听任九贵说着:“妈B的,咱们跟他们老总是兄弟啊,居然把咱们撵出来。”
“就是啊,这开业呢,大兵咋也不回来看看啊。”八喜幽怨地道。
“咱们是啥?冰块掉醋缸,寒酸;人家是啥?小母牛坐上高压线,蹭蹭牛逼带闪电,能想起你来?”任九贵道。
“切,曹丞相的钱,未必(魏币)。肯定没忘咱们。”八喜道。
邓燕噗声被逗笑了,这俩货说话,从不直说,话里带话,说他们没文化吧,哪个有文化的也讲不出来。
一笑,两人认出回头的邓燕了,兴冲冲地奔上来了,八喜问着:“呀,邓警官,您是不是瞧见大兵啦?”
“哎对呀,他是不是回来啦,我们怕他去找,就先来找他来了。”九贵道。
邓燕抿着嘴,笑笑,不过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看到。
两人兴奋瞬间化为失望,邓燕现在有点喜欢这对狡黯而纯朴的夯货了,她道着:“有电话啊,你们想他,就给他打电话呗。”
“打个屁,那头一听我们是民工,直接把电话扣了,留的电话根本打不通。”九贵道。
八喜也说了:“大兵走时脑还不清呢,肯定被他们换号了,不让他跟咱们联系……要光大兵,我敢保证,他绝对不会不联系咱们的。”
“那他肯定记得你们电话,他的记忆力很好,要想联系,肯定早联系了,你说呢?”邓燕道,委婉地告诉两位问题所在了。
是啊,要想还怕联系不上,任九贵道着:“走吧走吧,还想赶着王母娘娘叫大姑,沾点仙气呢,拉倒吧。”
“别跟着我,跟你就是赶庙会走失孩子,活丢人呢。”八喜烦躁道。
两人和邓燕再了个见,你骂一句,我损一句,忿忿然地奔工地那辆小破车上去了。
正欲离开的邓燕,身上的手机蓦地响了,她掏出了手机,看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归属地,是彭州,一下子觉得心跳加快,摁了接听问着:“喂,是大兵吗?”
对方沉吟了一秒钟道:“哟,看来你对他的记忆挺深的。”
是个女声,不像是上官嫣红,邓燕奇怪问着:“你是谁?怎么会有我的私人电话?”
“这里是打非专案组,全称是打击非法集资203专案组,我叫尹白鸽。”对方道。
“那找我有什么事?”邓燕奇怪问。
“你和嫌疑人有过接触,可能需要的时候,会用到你,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如果不拒绝的话,我们可能通过你们的省厅直接调拔……当然,尚在保密时限。”对方道,口气不容置疑,或许仅仅是打个招呼,那些来头很大的临时专案组织,同系统调人几乎就是一个电话。
机会,或许是个绝好的机会,参与一次大案,可能比辛辛苦苦工作十年的累积资历都要大,片刻的思忖,邓燕拿定主意,却说道:“可以申请回避吗?”
“理由呢?”对方问。
“他的情况很特殊,现在可能尚在失忆中,我不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不过,我觉得他不是一个坏人,最起码初心善良,而且比大多数人有血性,我所见的都是他善良和阳光的一面,如果让我亲手毁了他,我可能做不到。”邓燕道,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彭州来的同行我见过,他们难道没有告诉您,我还是个在实习期的菜鸟?”
对方似乎被说服了,片刻后幽幽道着:“本来我不确定,不过你的理由很好,更让我相信你是合适人选,很快你就会接到通知,准备动身吧。”
言尽于此,电话戛然中止,邓燕懵了下,逻辑不对啊?越犹豫的理由,会让组织置疑你的忠诚度呢,自己好像歪打正着,反而被敲定了。
可越是这样,越让邓燕觉得惶恐,她尴尬地站在当地,久久没有回味过来,满脑子全是那个羞涩地请她吃烩面、那个紧张地问她消息的大兵,那个符合她心中白马王子形象,而现在却要亲手去毁掉的。
……大兵!
第030章 折枝花好
什么叫灯红酒绿?
什么叫醉生梦死?
大兵此行开始对曾经的自己有直观的认识了,以前其实自己就生活在这种氛围里。
宿北市的经销商贺星明亲自把总部一行送到淮西市,这里的总代已经摆好酒宴,接风洗尘了,路上刘茜秘书告诉他,这一站有很牛逼的经销商叫王云龙。不光名字牛逼,能力更牛,他一个人的销量,能抵上总量的五分之一。
草莽多龙蛇倒是不假,可咋个就能这么牛呢?
秘书说了,他爹是扶贫办的,大兵不信,这扶贫办的,和特么保健品、互联商城有毛关系?
秘书解释了,人扶贫办的签个字扶贫款就下去了,让谁推销点东西,他敢不干?全公司还就他做的市场大,人家的业务都做到乡下了,咱们的刺枣酒都成了村委招待的指定用酒了,还别小看咱们这生意,好多乡长级别的都是咱们的三级四级代理商,挣得不比工资少。
这个秘辛把大兵雷到了,恢复部分记忆以来,看不惯、看不懂、看不明白的事太多,可这种畸形的挑战你心理承受能力的事,还是层出不穷,关键是这种事……可能,或许,他还亲身参与过。
“我知道老子为什么掉洛河里了,这特么不是报应,是天谴!”
他心里如是道着,兴奋的小秘书,雀跌的财务妞,一直像打了鸡血在忙碌的万江华,这些光鲜的外景之下,那些龌龊的勾当,可损了多少阴德啊。
不过人还得装下去,谁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