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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余贵军说饭吃饭的事情,也在整理自家床铺的彭勇开口问:“罗旋,王兵,今天晚上咱们怎么吃饭?”
今天是报名的日子。
但有一些住在很偏远的学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还没来,而且即便是这些住宿的学生,也会在外面投亲靠友。
吃饭的人太少,而且这个吃、那个不吃,这就让灶房很难准确掌握住人数。
所以报名这一天,学校里的伙夫头,是不会给学生们生火蒸饭的。
听见彭勇问,余贵军停住手中的活,竖起耳朵听。
王兵看看罗旋,意思是让罗旋出个主意。
罗旋摇摇头,“我怎么吃饭都没关系,还是你们决定吧,我都没意见。”
自己空间里有鱼有肉,兜里有钱有粮票,怎么吃晚饭,当然是无所谓的。
再说了,
哪怕自己一无所有,就是厚着脸皮跑到顾胖子的餐饮服务社里面去,蹭上他一顿晚饭,都不是什么问题。
王兵性格很成稳,属于那种早熟的厉害的品种。
他看见罗旋不表态,便朝着彭勇说道:“那就你来安排吧!如果是我们自己生火做饭,我就回我爹的单位上去拿一口锅过来。
你们去弄点柴火回来就行。
如果是到外面去吃的话,该多少钱,到时候说一声,我也不会让你们帮我垫付一分钱的。”
既然罗旋和王兵都好说,彭勇就把脸转向余贵军。
余贵军红着脸道:“我家的经济有点紧张,我爹虽说是在邮电局里面上班,可我二嫂基本上把他的工资都拿走了……我,这次出来,身上只带了一点点菜钱。要是花的太多了的话,我后面可就要吃盐巴拌饭了……”
王兵和彭勇对余贵军的话,听的是一头雾水。
他话里话外、扯东扯西的。
这就使得严重缺乏生活经验、和社会经验的彭勇和王兵二人,根本就理解不了这个余贵军,到底在说什么!
在场之人,唯有罗旋听出来了一点儿苗头。
听懂了余贵军话里,所表达出来的意思的罗旋,心里不禁更加鄙夷他来:这个余贵军!
他为了占同学们一点儿便宜,甚至不惜把他自己家的龌龊丑事、人伦惨剧给搬了出来……
罗旋不露声色的问了他一句:“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余贵军抬起头道:“我要拿到高小毕业证、甚至是一张初中毕业证!这样一来,我就有可能顶替我爸,去邮电局上班、吃上国家粮。”
为了再确认一下,罗旋又问他,“你几个哥哥?他们都是什么文化程度?”
余贵军道:“我有两个哥哥。大哥不识字,也没结婚。他只知道在山里面干活、去生产队里挣工分。我二哥初小毕业,他……他有可能,以后等我爹退休之后,他会去顶替我爹。”
听到这里,
罗旋算是明白了:老大是那种只知道干活,根本就不会替他自己考虑的那种正宗“老实人”。
这种人,农村里其实很多。
他一辈子存在的意义,就是替家里干活、给别人当垫脚石。
什么结婚生子、什么吃喝享受、什么理想追求……这些东西,他统统没有、他也不懂。
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也不知道什么是忧愁;他甚至都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思维能力。
他打小就没上过学,从小也没有人会去启发他的智力。
每天该干什么、每天该去哪里做什么农活,都是被家人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照办就好。
犹如两条腿的机器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喝酒的姬续远
今天的晚饭,彭勇提议“打平伙”,大家集资去餐饮服务社吃饭。
但余贵军不太想掏钱,话里话外都在叫苦喊穷。
彭勇和王兵二人,毕竟还是没脱离小孩子心性,见余贵军实在是穷,便一口答应下来:他那一份份子钱,只需要交够他自己的粮票、再加上1角钱就行。
余贵军需要分摊的菜钱,不够的部分,就由彭勇和王兵来替他分摊。
等到四个人出了学校,进了餐饮服务社。
只见偌大的大堂里面,稀稀落落的坐着三五桌客人,正在那里吃饭。
再往里面的雅间之中。
传出一阵阵的谈笑之声,也不知道是哪个各单位上的领导们,正在里面聚餐。
大厅之中,吃饭的客人多半都是红星乡各单位上的职工。
比如粮站、畜牧站、卫生防疫站之类的,他们基本上就是三个人点两盘子菜、五个人点三盘子菜,在那里凑钱打平伙。
也算是“下馆子”撮一顿。
罗旋还在吃饭的人之中,看见了戴红梅的爹。
只不过他对走进来的罗旋视而不见,分明看看了自己,却并未和自己打招呼。
搞的罗旋以为他,生怕自己去蹭他的饭一样。
那些人都是冲着来开荤、塞饱肚皮的,没什么稀奇。
大堂里,
只有一桌“搬运社”里面、长的五大三粗的搬运工们,正在那里就着一盘猪头肉、一把花生米和一碗豆腐喝酒。
这些人都是下力的粗人,哪有什么讲究,只听他们猜拳行令、石头剪刀布,闹得那才叫一个喧嚣!
这些人都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唯有一张桌子上的客人,引起了罗旋的注意。
只因为别的客人,三五一桌、七八位一群,大家伙儿都是忙着埋头苦吃,生怕自己少夹了一筷子似的。
毕竟打平伙,自己吃的少了的话,心里有点亏的慌……
而这一位客人,却偏偏孑然一身、独占一桌,这就使得他显得颇有点与众不同。
只见他身材魁梧、面色红润,看上去约莫有60岁的样子。
与旁人衣衫朴素、面带菜色不同。
这位老者神态从容、动作优雅,一身粗布短打穿在他身上,却掩饰不住他傲然独立的那股子气质。
在他的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盘凉拌猪头肉、一碟炒花生米。
一个3钱细瓷酒杯,被他用三根手指头轻轻拈起,眼睛一闭,“滋溜”一声,杯中酒便被他吞落在喉……
“呼——”
“够劲!”
老头喝酒,与生产队里那些社员们截然不同。
只见他闭着眼睛,良久才缓缓睁开眼,嘴里发出一声赞叹:“入口柔,一线喉,好酒!”
老头这一开口不打紧,罗旋却是听的心中一跳!
好熟悉的声音!
这人说话客气、语气平稳中和,但言语之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霸气!
自己第一次听见这声音,还是在县城里的【东昇铺子】办公室里。
第二次听到这声音,是在“南华宫”道观中。
今日已经是第三次听见他说话了。
只不过,以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一次倒是能够把对方给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罗旋不由心念一动:世界上还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
偶然一多了,就是必然。
难道……对方盯上自己了?
那他的用意,又是什么呢??
罗旋正在那里心中嘀咕、想七想八。
而喝酒的姬续远这番做派,引得走在桌椅板凳之间的王兵和彭勇等人,不由好奇地驻足观看:
就连向来言语不多的王兵,都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啥酒啊?这位老爷爷,也能喝出蜂糖水的样子来?”
彭勇也是看的目不转睛,嘴里喃喃自语:“我爹喝酒,端起大杯子就是一口闷。然后张着嘴,像我家那条大黄一样哈、哈的吐气,辣的我爹眼泪八叉的,哪有这位老爷爷这样有滋有味的?”
老爷子对几个小屁孩的话充耳不闻。
只见他缓缓睁开眼睛,然后举起桌上的细脖子小酒壶,将壶口对准小酒杯。
一股细如婴儿撒尿、清澈如水的白酒缓缓从酒壶中流出。
然后老爷子的手,急速往高处一抬、再缓缓下压。
这么一举一压之间,桌上的小酒杯里已经盛满了、满满当当的一杯白酒。
酒花泛起、酒香扑鼻。
余贵军见状,由衷赞叹道:“这位老爷爷倒酒的本事,我二嫂强。她给我爹倒酒的时候,‘唰’的一下倒满,然后‘砰’的一下,把酒壶给墩在桌上,时不时我二嫂还会冲着我爹来一句‘喝,喝死你’!
哪有人家这位老爷爷,倒酒这么好看?”
姬续远眼见罗旋几人过来,便开口招呼道:“几位小伙子,过来拼桌?”
餐饮服务社的大厅里有20多张八仙桌,空空荡荡的,只有3,5桌客人。
哪有拼桌的道理?
彭勇等人对老头笑笑,然后慢慢往里走。
“几位小友,可饮一杯无?”
姬续远给自己斟好了一杯酒,随后举杯朝着罗旋四人笑道:“来来来,今天你们若是能够喝1杯酒,老夫就送你们1两米饭。
要是喝上10杯,我再给你们加上一盘芹菜肉丝、或是回锅肉,也让你们解解馋,如何?”
“回、回锅肉?”
余贵军的双眼猛地睁大,“真,真的?”
彭勇扯一扯王兵,连同罗旋就在紧邻姬续远旁边的桌子上坐好。
只有余贵军“嗖”的一下,窜到老头下首,满脸惊喜的问他:“老爷爷,你说的是真的?”
姬续远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我活了这一把年纪,啥时候骗过人?”
余贵军咽下一口口水,指着桌上的猪头肉道:“那我可以先垫吧垫吧吗?”
姬续远偏一下头,示意余贵军随意。
然后他对着罗旋这一桌招招手,“你们也一起来吧,今天晚上,只要你们喝酒,就给你们加饭、加菜。”
彭勇的反射弧一点长。
先前老头说话的时候,彭勇还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的。
现在再听姬续远这么一说,不由就动了心,只见他身形一动,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样子。
王兵看看罗旋。
见罗旋只顾盯着桌子上的缝隙看,王兵也就学着罗旋的样子,坐在那里数桌缝。
彭勇左看看、右瞧瞧,终究还是没起身过去。
余贵军在隔壁桌对着那盘猪头肉,满怀着苦大仇深的心情、一脸慨然赴死的决然态度,三五口之间,就将一盘肉给吞落下肚。
正在此时,
服务社的女服务员,正端着木制托盘,来给罗旋这一桌客人上菜。
“服务员同志啊,麻烦你给我这一桌,再上2两猪头肉。”
姬续远对服务员道,“再加一份凉拌豆腐干、半斤凉拌肥肠。”
服务员低头给罗旋他们上菜,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自己去柜台上点菜、交钱。都啥社会了,还指望谁伺候谁呀?”
“呃——”
姬续远喝酒的姿态很优雅,看来他从来没有被酒呛住过。
但服务员这一句,却将他呛的着实不轻……
“我去!”
余贵军嗖的一下子站起来,“我去看着他们称重。老爷爷你是不知道啊,那些……”
服务员已经上完菜,正转身走开。
余贵军瞟一眼她的背影,压低声音对老头道:“您是不知道啊,她们称重的时候,都是看人下菜。
要是遇到领导了,她们就抓那种肥一点的猪头肉、挑的都是肥肠头……油大!分量还给的多多的,称坨都挂不住。
要是她们看见我们这种乡下人,虽说她们不会缺斤少两,但都是给我们那种核桃肉……太瘦了。还是得去盯着一点……”
姬续远皱眉,“啰嗦!”
余贵军嘿嘿一笑,揣起桌子上老头放好的5块钱,一溜烟的往前面柜台上交钱、到凉菜案板上挑肉去了。
“怎么样?过来吧。”
姬续远今天晚上,似乎铁了心要当一回散财老叟。
只见他又冲着罗旋这边招招手,“我一个人吃饭,也没甚意思。来来来,过来喝上两杯,给你们肥肥的回锅肉伺候!咋样?”
罗旋、彭勇他们在宿舍里,都已经商议好了。
今天晚上打平伙,各自需要吃多少米饭的粮票,和需要补的差价,都是个人掏个人的。
但是大家一起吃的菜,是由四个人一起均摊。
在出发之前,大家都仔细商量好了该点什么菜、大概需要多少钱。
所以现在,
罗旋三人的桌子上面,只有三盘菜:一盘红烧豆腐、一盘凉拌莴笋丝,一份红烧猪血旺,就算是荤菜了。
这些菜都不贵,拢共才9角7分钱。
要是自己在家里做这些菜的话,恐怕连3角钱都花不了。
这也办法,要是没有票、没有指标的话,市场上的豆腐和猪血,一般人是买不到的。
而且餐饮服务社的菜品,之所以定价这么贵,那也是“计划委”有意为之。
这项正册的本意,就是要用价格上的巨大差异,将那些没肉票、没豆腐定额指标,又想吃上肉的人,给吓阻在餐饮体系之外。
没票,却又想开荤解馋?
没关系,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