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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是一部综合性的通史。它共有130章,包括编年史、清王朝年表、汉朝名人传记和有关礼仪、音乐、占星术、天文学、经济、外国风土人情等的各种论述。后来的中国史学家对司马迁都很推崇,照搬他的方法,所以,中国绵延几千年的编史工作留下了其他任何国家所望尘莫及的大量史料。
所有的中国史学家也都相信“天命”这一观念。他们认为皇帝只要具有公正、仁慈和真诚这些美德,就可以上帝代表的身份进行统治。当皇帝不再表现出这些美德,并施暴政于国家时,他就会被自动地剥夺天命;那时,反对他的叛乱就不是一种罪行,而是上帝借助反叛者给予他的惩罚。因之,中国史学家虽然常意识到促成王朝衰落的各种社会和经济的因素,但总认为这些因素与他们所相信的一个更为根本性的因素——统治者是否具有合格的道德品质——相比,处于次要地位。于是,中国的编史工作倾向于汇编各种原始资料而不是让史学家本人对各种问题提出自己的分析。而史书的组织结构则是建立在根据天命的作用所解释的诸朝代的盛衰兴亡这一基础上。
五、帝国的衰落
人们历来把中国历史解释成是一再重复的王朝循环史,这一传统的说法掩蔽了某些时期在循环表象背后发生的一些根本性变化。当然,诸王朝的兴亡确是呈循环式。凡是王朝的创立者总是一个有才干、有魄力的活动家,但是几代以后,在宫廷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其子孙后裔,很可能变得软弱无能、放荡不羁。虽然有时会出现一个强悍的统治者或一个能干、忠诚的大臣来设法阻挡这种堕落,但总的趋向是朝下坡路走,直到成功的起义推翻王朝,重新开始大家所熟悉的循环。
不过,比王朝循环更为根本的是所谓的经济管理的循环。这种循环是从每个重要王朝刚建立时所共有的安宁和繁荣开始的。社会安定的恢复导致人口的增加和生产规模的扩大,从而相应地使收入增多、国库充实。但是,个人野心、家族影响和制度的压力这三者的结合必然迟早会使皇帝们去承担过多的义务。他们将人力和财力分散到公路、运河、防御工事、宫殿、宫廷铺张和边疆战争上。因而,每个王朝在它建立约100年后都开始面临财政上的种种困难。
为了弥补亏空,政府提高赋税,赋税大部分沉重地压在中国社会的主要成分自耕农头上。每个朝代开始时,自耕农总是占农民的大多数。但是,随着赋税的增加,他们愈来愈被迫将自己的小块土地让与大地主,而自己则沦为佃农。地主凭借与他们的财产相当的政治影响,只交纳微不足道的税,所以他们占有的土地愈多,政府的岁入愈下降,落在数目日趋减少的自耕农头上的赋税愈增加。这样,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赋税增加,岁入下降,公路和沟渠的整修被忽视,生产率下降,最后是饥荒、盗匪活动和全面的农民起义。在这同时,边防可能也被忽略,招致游牧部落越境前来劫掠。常常正是这种内乱和外侵的结合,使摇摇欲坠的王朝溃灭,为新的开端扫清道路。
这实质上是汉朝初期的模式。“好战的皇帝”武帝(公元前141…87年)赢得了一系列重大胜利,把中国的疆界远远地扩展到中亚。但是在这过程中,使帝国的资源耗粮过度。为了应付危机,他采取了种种措施,包括货币贬值、出卖官爵和重建国家对盐、铁、酒的垄断经营。虽然在他统治期间,他仍能设法对付支出,但他的后继者们由于纳税自耕农的数目下降而更深地陷入困境之中。大规模的起义爆发了,甚至在朝廷,各种预兆也被解释成是上帝的警告,说王朝的末日快到了。
实际上,王朝只是被王莽暂时地篡位(公元9…25年)。王莽原是很有权势的大臣,已控制朝廷约30年。他大胆处理根本的经济问题,下令将私有大地产收归国有,重新分配给纳税的农民。这一改革和其他一些改革使富裕家族疏远了他,他们激烈地反对这位篡位者。在这同时,黄河下游的灾变使数百万人无家可归,驱使破产的农民加入盗匪和叛乱活动。游牧部落也趁机利用这种混乱局面入侵中国,洗劫首都,并于公元23年在首都杀死王莽。继承王莽王位的是前汉朝皇帝的一位远亲。
后汉(公元25-222年)的历史基本上与前汉相同。在前、后汉交替之间的长期战争中,许多旧贵族和大地主被消灭。因此。在王朝复兴后的开始阶段,税收是足够的。但是,纳税农民又开始被压榨,于是,向下的螺旋运动又一次开始了。184年,中国东部和四川爆发大起义,直到215年才被镇压下去。王朝经过这次打击再也恢复不过来了。
当时的形势与罗马最后阶段的情况颇为相象。自耕农的大批死亡也毁坏了原先的农民应征军,使其为职业军队所取代。职业军首先忠于的是他们的将领,因而将领们可以对中央政府置之不理。大地主们也公然蔑视政府,他们逃税,并用种种合法和非法的手段来扩大自己的地产。无依无靠的农民们为了躲避蛮族入侵者或政府税吏,只好沦为地主们的实际上的农奴,以求得经济和人身的保障。大的家族把庄园改变为要塞,实际上在各自所在地接管了政府的统治。他们的庄园基本上自给自足,所以贸易相应地衰落,城市相应地缩小。公元222年,汉朝在纷乱的农民起义、军阀政变和游牧部落的侵袭中退出历史舞台。中国进入长期分裂和混乱的局面,正和西方罗马帝国崩溃后的情况相似。
第三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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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亚大陆的古典文明(公元前1000年-公元500年)
总而言之,侵略给盛极之后停滞不前、似乎注定消亡的文化以致命的打击。这使我们联想起当今世界残酷的轰炸,它摧毁了摇摇欲坠的古老建筑,正因如此,我们才有可能重新建起更为现代化的城市。
——罗伯特·洛佩斯
第十一章
古典文明的终结
古典时期,伟大的希腊、罗马、印度和中国文明,在欧亚核心区后统治地位。然而,边远地区的游牧民,最终践踏了这些文明,从而根本改变了世界历史的进程。在这些帝国貌似坚固的外衣下,潜伏着必将导致衰微和最终崩溃的祸根。技术停滞不前,生产力受阻,使古典文明在3至6世纪遭到蛮族的猛烈冲击。
游牧民的入侵所造成的影响因地而异。中国北部和印度北部虽遭蹂躏,但仍保持了各自独特的文明;中国南方和印度南方,因与游牧民族相距遥远而幸免于难;拜占廷和波斯帝国势力强大,足以击退侵略者;而西方却长期屡遭日耳曼人、匈奴人、穆斯林、马札尔人和维金人的侵略,因此,其旧秩序遭到破坏的程度,比欧亚大陆其他地区远为严重。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这种破坏,成为西方在近代走在世界前列的基本原因。因为在旧文明的废墟中,能产生出一种崭新的文明,一种更能适应变化中的世界的需求的文明。本章将叙述古典文明的意义及其衰落,阐明西方开始走向世界统治地位的情况和原因。
一、古典文明的历史意义
明确地说,古典文明同上古文明一样,都是建立在阶级分化的基础上。归根到底,它们都依赖于农民群众的劳动,正是农民群众的劳动,提供了维持统治者生存的剩余产品。
欧亚大陆各文明地区,尽管在细节上彼此不同,但总的社会结构还是相似的。社会的顶层是统治一切的国王和皇帝。下一层是贵族和高级官吏——古罗马的元老院议员、伊朗的武士贵族、印度的王子和中国的诸侯和大臣;另一特权阶层是祭司集团,如:印度的婆罗门、伊朗的祅教增、基督教教士以及儒家世俗文人。再下一层是遍及各地、从事制造业、采矿业、批发零售贸易、交通运输及施放高利贷的贸易者和商人。而在这座金字塔的最底层,是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农业劳动者和手工业者,他们中间有些是自由民,其余都是农奴或奴隶,两者间的比例随地区和时代的不同而变化。
在这一般模式中,希腊最初是个例外,它由各小城邦组成,没有通过选举产生的地方行政官和以市民大会及议会为基础的政府。希罗多德把这些共和制城邦和同时代的波斯帝国作了鲜明的对照,后者由专制君主统治,下设地方总督管辖各行省。然而,希腊的这一例外是短暂的。的确,泽尔士未能征服希腊,亚历山大却征服了波斯。但这并不意味着希腊城邦的胜利,因为亚历山大及其继承者采用了波斯专制统治的方式、方法和制度。同样,在罗马,专制君主取代了共和派,他们通过希腊化王国,以波斯和埃及为模式,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帝国官僚机构。君士坦丁时期,罗马帝国与其说象伯里克利的雅典或西塞罗的罗马,不如说更象波斯帝国。
与社会阶层的形成密切相关的是经济差别的形成。贫富悬殊比比皆是。特权阶级穷奢极侈,城乡广大劳动者则贫困悲惨。下面这段话,选自公元1世纪中国汉代的一篇散文,它是当时古典文明国家中广大农民贫困处境的典型而又真实的写照:
赌客偶然遇见一位正在除草的农夫,只见他头戴草帽,手拿一把锄头,脸膛黑黝黝的,手脚布满了老茧,皮肤粗糙如树皮,双脚笨拙象熊掌,蹲在田里,汗水淋淋滴在泥土上。赌客便对他说:“炎暑盛夏,你却在耕田种地,瞧你背后满身汗碱。你双腿象烧焦的树桩,皮肤犹如皮革,就是鞋锥也戳不进;你步履蹒跚,腿脚畸形且疼痛。说你是树木吧,你的身体和四肢却能动,说你是禽兽吧,你分明生就一张人脸。生来如此卑贱,真是命苦啊!”
我们不妨将人民大众这种艰难贫困的生活,与下文中所描写的富人的优裕生活作一番比较,此文根据汉代一份资料改编而成:
富贵人家住着高楼,房屋梁椽交错,梁椽经过精雕细刻,外表装饰富丽堂皇。……内室寝床选用头等木材精制而成;华美绣幅悬挂窗前;片片屏风相互交搭,以保幽静。质地优良的绫罗绸缎大批充斥富人家庭。……显贵阶层身着上等狐裘、鼠裘和野鸭绒羽衣。……宴筵中常有一道道烧肉、鱼片、小羊肉、鹌鹑、柑桔以及泡菜等各类美味佳肴。……
自然,那些富贵人家还需要适当的交通工具,来往于长安城(汉朝首都)的各条街道。只见街上停放着一排排马车,银闪闪、金灿灿,配有各类器具。马匹收拾得整洁干净,蹄上钉着蹄铁,身上备有马鞍,悬挂着珠宝,并由镀金或上漆的嚼子以及金色或镶嵌的缰绳予以控制。……除这些奢侈品外,还应记住饲养马匹所需的相当大的费用:一匹马所吃的谷物,相当于一个普通人家六口人的口粮。
富人们还有许多娱乐:他们常以观看动物、斗虎和异国伎人的表演自娱。演奏不再限于民间节日这样的特殊场合,乐曲和舞蹈也比过去更加精彩。富人家这时还拥有配备铃鼓的五人乐队和家庭歌唱队。……
在各文明中,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水准,必然意味着两种迥然不同的文化。随着古代文明的到来,乡村的低俗文化和城市的学校、庙宇及宫廷的高雅文化,取代了新石器时代的同一的文化(见第六章第一节)。古典文明时期,文化上的分歧仍在继续,这时,欧亚大陆所有高雅文化的核心是那些“圣书”——伊朗《亚吠陀》经解合刊、印度的《吠陀》、佛经、中国的诸子经典,以及基督教的《旧约·新约全书》。由于这些经文是知识的基础,因此它们统治着教育,而这种教育往往带有死记硬背和一味墨守成规的特点。中国的考试、印度的辩论、希伯来人和基督教的师生对话,都是用来测验学生对某一指定的知识体系的掌握程度。
这些圣书还用来向人们灌输忠诚和服从的思想。任何拒绝接受官府训令,或反对社会制度的行为,都被认为是不恕之罪,今生来世均将受到惩罚。在所有高雅文化中,“地狱”占据着极为突出的地位,是那些敢于反对世俗或宗教首领的人们的永久集中营。一般说来,来世受惩罚的威胁极其有效地维持着社会现状。不过,各地农民的戏谑话表明,并非所有的人都是盲目的信徒。印度北方就流行着这么一句俗语:“世上三个吸血鬼:跳蚤、臭虫、婆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