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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伐谋
透明的玻璃瓶子里,红茶如血艳烈,晃动时散发出点点腥光,瑰丽莫名。
茶杯却很小,小到只有两个指头那么大。
杯底也浅,再浓的红茶,倒在上头也显不出颜色。
易先生站在桌边,很是艰难的弯下腰,脸上横肉抖动,一双肥肥的大手握不住一只茶壶,倒完三杯茶,好似砍了三颗茶树那么累。
周蔚转着杯子,语气很冷淡,“易先生平时很多酒局吧,是不是喝茶的话,不太习惯?”
易先生眉眼一低,望到周蔚的茶杯,一杯红茶满的快溢出来,暴露的是他的心绪不宁。
倒酒倒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叫作酒满茶半。滚烫的茶要是倒满了,不好喝,也不好拿,是赶客的意思。
放眼月城,能让易先生伺候茶水的也就十指之数,身居高位的人,怎么会被这些琐碎规矩束缚。
所以易先生理所当然的犯了低级错误。
周蔚说责怪话语的时候,易先生几乎是同时看向齐磊。
齐磊感受到了他的求救目光,晓得立马就要做出反应,这场子是圆还是不圆,不然等周蔚骂出来,可就错过了这个援手的交情。心念电转,笑道:“他大概是觉得在烧烤店里喝茶太奇怪,心里想着事,走神了。”
“要你多嘴。”
周蔚翻了个白眼,嗔怪道:“易先生心里想着事不奇怪,他可是忙人。你呢。心里是不是也装着小九九啊?”
齐磊说:“我不好意思说。”
周蔚笑:“易先生的本事在月城是出了名的,今天我做东,大家坐在一起就是朋友,可别说我没提醒,你有要帮忙的事趁早说,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这时候易先生哪里还不明白意思,听着周蔚和齐磊一唱一和的,把他当二傻子耍。心里再是不满,也不敢流露出来,只能赔着笑脸附和道:“齐老板,我们也算一见如故,你要不嫌弃我这个朋友,就别客气。”
话虽这么说,齐磊却不能轻视,反而要花出十二分心思,让易先生认可他。
今天姓易的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当好好先生,全是因为周蔚在场,换到别的场合,谁能逼他说话。
齐磊可没忘记在玉盘山庄时,易先生惜字如金的模样,也不会蠢到以为有了周蔚撑腰,就可以在易先生面前充大拿。
易先生说话的时候,他正在夹菜,闻言把筷子放下,手摸到衣服上,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你太抬举我了,我哪是什么老板啊。”
易先生见状放下几分戒心,笑道:“既然是朋友,总不会还见外吧?”
齐磊哈哈笑了两声,拿出烟来发放,缓声道:“上次在玉盘山庄,听到易先生你们聊卓不凡要把生意做到月城来的时候,我心里不太开心。实话告诉易先生,我是在青冲县搞建筑的,跟卓不凡在生意场上是死对头。他生意做大了,最不好受的是我。”下手吧
易先生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心里困惑的不行,卓不凡进军月城,可是周公金口玉言,谁能阻止?
便是他这个扯大旗的头头,也没想过真的赶走卓不凡,所求不过是金钱,或者幻庄的承诺罢了。
可齐磊怎么敢当着周蔚的面表示出要对付卓不凡的意思?周蔚还不吭声?他们这么干,周公知不知道?亦或者他们是周公派来试探自己的?
凡有意外发生,聪明人的本能都是在心里发出一连串疑问,再一个个解答或排除,希冀能推算出真相,把自己掉坑里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说穿了,只有初涉生意场的愣头青才会冲动,才会不计后果。
但凡有点成就的要的都是稳,敢冒险的少之又少。
易先生不敢冒险应承下来什么,又怕周蔚突然开口命令他,那时可就坐蜡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幸好齐磊说了两句卓不凡进军月城的事情后,就别过了话头,聊起自己的事来,“我女朋友周蔚虽然本事大,可毕竟不在青冲县混饭吃,帮着我对付卓不凡,未免有些仗势欺人。你看如果合适的话,你和卓不凡谈合作的时候,帮我也要点好处?卓不凡在青冲县的小买卖,我可是很感兴趣的。”
易先生做生意那会儿,还是十多年前,心机大多放在人身上,琢磨事差点意思,闻言没听出什么不对来,也不敢把话说满,笑道:“行,这事我记住了,可我不敢保证能成。话说回来,我在青冲县也是有几个老同学的,有机会我介绍给你认识,人多力量大嘛。”
齐磊喜出望外,叫道:“易先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晚上我做东,你可一定要赏脸。”
一旁周蔚差点笑出声来,想到易先生位高权重,怎么被个齐磊给耍了。
齐磊要的可不是小买卖,是要刨卓不凡的祖坟啊!
易先生连这都敢答应,真去和卓不凡说的话,关系不说不死不休,这辈子都不可能是朋友的。
周蔚也好奇齐磊用意,碍于易先生也在,没问出口,等驱车赶回幻庄时,才说道:“你让易先生帮你抢夺卓不凡的生意,是不是太傻了点?”
“你觉得我是随便说说的?”
齐磊反问一句,笑道:“还记得昨天梅文怀发给我的短信吗?我不敢做的事情,卓不凡做了,如果他真跟我想到一块的话,我看到的危险就是他现在所承受的。除了进军月城成功,吸引投资,以钱生钱外,他没有别的退路。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我在月城牵制住卓不凡就好了。我相信我的兄弟梅文怀可以破坏他在乡镇的布局,那时候卓不凡后院着火,在月城立足又怎么样?得不偿失。”
周蔚恍然大悟,不想让齐磊看轻,故作高深道:“你猜猜,孙希现在在哪里?”
齐磊脸色不自然起来,偏头看向车窗外,“关我什么事。”
周蔚说:“我早上派她去齐家镇帮梅文怀忙了,你不会怪我吧?”
“她认识梅文怀?”齐磊大吃一惊。
周蔚哼了声,“想哪去了,我让她说是你派去的,你记得跟梅文怀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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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祸根
狙击卓不凡的事情,要等卓不凡先有动作才能开始,说不准具体时间。
可以齐磊看来,卓不凡也在等待,如果他的猜想为真的话,卓不凡是在等李长寿那边有了一定成果后才敢进军月城,至少也得到明年开春。
时间真是个无情的戏子啊,仿佛陈晨昨天才死,一晃眼,竟快到第三个年头了。
这种感觉梅文怀尤为强烈,夜深人静时,常常有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时候。
也是他一出狱就接受齐磊委派,迫不及待的开始工作,最主要的原因。
毕竟,疲惫是克制思念最好的良药。
特别是孤军奋战的时候。
到齐家镇后,梅文怀先是去打酒村召集人手,迎面碰两钉子,村上老的老小的小,一打听,青壮全被齐磊带县城去了。
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去找原来跟他家木材厂有合作的老板,说要在齐家镇安下一份事业,希望诸位长辈提携。
他的世交叔伯们也觉得是个机会,这里说服几个,那里忽悠一堆,没两天功夫,给梅文怀拉起五十个工人来,安置在川雅木材厂。
梅文怀又从青冲县的大本营调来一支老牌施工队充当管理层,把工人们分配好,这草台班子就算搭成了。
单说规模,一百人的队伍,除开政府工程从省建公司调派人手以外,齐家镇哪个建筑公司有他人多?
要是被齐磊知道梅文怀拉队伍这么容易,非得气出毛病不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些。
梅文怀拉起队伍容易,想抢占齐家镇的工程可就难上加难咯,老虎咬刺猬——无从下嘴。
他不清楚李长寿布局乡镇有多久时间,却很轻易的知道齐家镇建筑行业的态度,一个个被喂的饱饱的,对他敬而远之。
要是拿钱砸,未必比不过李长寿,只可惜二虎相争从来没有赢家,洒下的钱,大多都给外人得了去,何必呢。
梅文怀犯难了,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接手一个蚊子腿工程,翻新两肋桥。
工人上工半天不到,中午吃顿饭的功夫,设备材料什么的全给人砸了!
“李长寿,我草泥马!”
梅文怀捡起地上一根钢管,猛地砸下,将一块板砖砸的粉碎。
工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吭声,生怕成了梅文怀出气筒。
梅文怀转过身,眼神跟刀子一样划过每个人的脸庞,点起名来。
点的都是二十岁左右的青皮后生,干活不怎么样,平日里咋咋呼呼的,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把这些刺头挑出来,肯定不是去讲理的。
上了年纪的工人猜出来梅文怀想做什么,张了张嘴,没敢劝。
能劝住梅文怀的,只有齐磊一个。
没有齐磊在场,梅文怀才展露出些本性。
依稀记得小时候打酒村三害被人笑话“穷山恶水出刁民”,齐磊和李长寿多多少少有些难为情。
梅文怀却当作夸奖,哈哈笑道:“刁民有刁民的好处。”
梅文怀说道:“我点到名的留下,剩下的都回去休息吧,放两天假,没事别到处乱跑。”
等老工人都离开了,梅文怀又看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我长这么大就没有吃过哑巴亏,谁砸的我也懒得去查,我就认准了他李长寿。今天留下你们,是让你们跟着我去下街把李长寿办公室给砸了,如果里面有人的话,连人一起砸。”
“哥……不至于吧。”
王二小硬着头皮劝了声,心里急得不行,想到自个也忒倒霉。好不容易熬到齐磊不带队了,摆脱一个浑蛋,又来一个魔王。
砸人东西,可大可小,大能枪毙,小的话赔钱。
可梅文怀这是奔着人去的,怎么着也得送进去几个,到时候齐磊怪罪下来,倒霉的是他。
谁让他在齐磊面前排的上号。
梅文怀闻言冷笑起来,“怎么不至于?怕什么?出事了我扛着,给我照死了打,没种的不要跟来!”
他说完话,一把推开王二小,朝外头走去,头也不回道:“都拿好家伙。”
两肋桥后头,浩浩荡荡二十来人,提着钢筋、洋铲、刮刀,还有提绞索的,满脸杀气的奔着下街走去。
街上商户有小孩的把小孩带进屋,没小孩的都站在门口,交头接耳,猜测梅文怀是要去哪。
胆大些的,跟在队伍后头,要看这一场热闹。
一辆野马汽车在两肋桥停下,孙希从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眼天气,头顶雾蒙蒙的,天边却是一片晴朗,不由得抱怨了一句,“该死的孙容,臭孙容,真把我当救火队员了,哪里有事都喊我。”
她在桥上,稍微移动些目光,就能看到友谊路的情况,梅文怀的队伍尾巴刚好拐进街道消失不见。
孙希回头,看到工地一片狼藉,心中泛起股不好的预感。
齐家镇可没写字楼,李长寿在下街租住了一套三层小楼充当办公场所,觉得女孩子到乡下不好开展工作,从青冲县带来的全是年轻小伙。
不多,才七八个人。
李长寿午睡到一半,接了个饭局电话,披上西装就出门了,一路上不停摇着还不清醒的脑袋。
他下到一楼,听着闹哄哄的,顺着声音传来方向一看,吓得腿直打颤,转身冲进屋里。
“给我砸!”
梅文怀大叫一声,冲到卷帘门面前扬起钢筋就是两下,后头工人纷纷跟上,没费什么功夫,将卷帘门砸的稀巴烂。
门破的那一刻,迎面两袋不晓得石灰还是水泥砸过来,泛起漫天烟雾。
视线被遮挡的那一瞬间,响起阵阵尖叫。
李长寿从后门跑掉,绕了个大圈到菜市场门口,见到梅文怀等人吃了个暗亏,笑骂道:“没头脑的二傻子。”
不知谁喊了一声,“李长寿在这!”
梅文怀循声望去,手上钢筋当作石头丢出,给李长寿魂都吓没一半。
粉尘烟雾散去,众人撕打起来,李长寿的人反抗不到几秒,就成了抱头鼠窜的命。
李长寿本人见梅文怀追过来,更是扭头跑进菜市场,拿起一个妇女称菜的秤砣,“借我用用,给你两百块。”
“给你娘。”
旁边一个中年男子抬脚踹倒李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