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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钟山自选集-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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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梅对林斌的经历充满了好奇,尤其对林斌的家庭。首长的小白楼让大梅充满了神秘和幻想。

    后来两个人又一次走到湖边的码头,他们又一同划了一次鸭子船。这一次,林斌买来了小食品还有饮料,给自己还买了两听啤酒。林斌不紧不慢地蹬着船,湖水在他们身边荡漾。大梅望着眼前的林斌幸福不已。她觉得自己已经走进林斌的心里,林斌已经接纳了她。这时大部分时间都是林斌在说,大梅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在夕阳西下时走出了南湖公园。和进来时完全不同,他们五指紧紧地相扣在一起,俨然成了一对热恋的情侣。一直到他们坐上公交车,下了车,两手都一直没有分开过。

    他们一直回到军区大院门前,两只手才不情愿地分开。

    林斌深情地望着大梅道:过两天,我带你去我家……

    大梅用力地点点头,她呼吸急促地冲林斌道了一声:再见……

    她像一只小鹿一样奔跑着离开林斌的视线。在林斌眼里,大梅此时是个可爱的女孩。

    幸福的大梅

    星期天的傍晚,大梅兴高采烈地随林斌走进了小白楼。

    小白楼里的一切,大梅都新鲜,就连门口的警卫,她也多看了两眼。首先接待大梅的自然是林斌的母亲,已经退休在家的文工团政委。平时闲在家里,没人陪马政委说话,家里来了人,她有太多的话要说。她说起以前的文工团,议论起现在文工团还在的老人,细数着历史,叙说着自己的辉煌过往。

    大梅已经把小白楼当成自己的家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她不断地为林斌母亲倒茶,甚至反客为主地剥了个香蕉递到林母的手上。她不停地微笑,不时地插上句话,却是林母下一个话题的转折和铺垫。林母许久没有这么痛快地长篇大论了,最后她看着大梅,大梅一张笑脸迎着她。她就说:不错,这孩子懂事。说完还抓住了大梅的手。

    此时,炊事员已做出一桌丰盛的饭菜,提醒林母道:首长,可以开饭了。

    林母扭头冲楼上喊:老林,吃饭了。

    楼上响起脚步声,传说中的林副司令从楼上下来,大梅忙过去,跑上两个台阶去扶林父。

    林母笑了,冲林斌说:看见没有,这个大梅比那个杜鹃强。说完向桌边走去。

    饭桌上,林斌又一次向父亲介绍了大梅。

    林父慈祥地把大梅看了,嘴里不停地说:好,好,不错,吃饭吧。

    席间,林母详细地问了大梅的身世,大梅小声地回答了。

    林父听了,并不插言,只不停地说一个字:好。他就像在听下级向他汇报,为了表示自己听明白了。这个“好”字很中性,既不赞同也没否定。类似于皇帝的批折:知道了。

    一顿饭很快吃完了,林父又上楼了。林父的脚步在楼梯上消失后,林母又拉着大梅的手坐在沙发上。一顿饭下来,林母似乎又对大梅亲近了几分,俨然把她当成了未来的儿媳。说这个家,说了林斌的两个哥哥,最后又说了林斌的优缺点。林斌坐在一旁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电视。

    大梅是个聪明人,林母滔滔不绝地说话,她从来不多嘴,一直微笑着倾听,不停地点头,不停地说着:是。就像一个下级在聆听着领导讲话。林母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和氛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林斌一直在看表,最后忍不住了才打断母亲道:妈,时间差不多了,一会儿文工团该熄灯了。

    林母这才打住滔滔不绝的话题,破例把大梅送出家门口,冲大梅一遍遍地说:大梅,以后想来就来,这里就是你的家。

    大梅听了,心里涌动起温暖,她幸福地冲林母招手再见道:阿姨,快回去吧,我一定会常来。

    林斌送大梅往回走,离开小白楼,路灯暗了。她抓住林斌的手,两只手就握在一起。大梅幸福地说:你妈这人真好。

    林斌握着大梅的手用了些力气。两人恋恋不舍地在文工团宿舍楼下分手。

    那一晚,大梅兴奋得睡不着,她躺在床上不停地叙说在小白楼林家见到的一切:从林父又到林母,又到林副司令家的警卫员和炊事员,甚至林家的摆设。这一切在大梅的描述中,都是那么的新鲜和美好。

    这就是恋爱中的大梅,幸福中的大梅。

    杜鹃在对面床上睡着了,大梅才停止了叙说。可她的兴奋儿劲还没过去,她把双手放在脑后,两眼放光地望着暗处的天棚,想象着嫁给林斌之后在小白楼里生活的日子。

    大梅恋爱的新闻很快在文工团里传开了。

    恋爱后的大梅似乎变了一个人,亢奋而又喜悦,她哼着歌,走起路来一蹦一跳。从那以后,她只要一有时间,就去小白楼里坐一坐,每次回来,都要把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描述给杜鹃听。

    杜鹃安静地听着大梅叙述着自己的幸福。

    杜鹃自己也沉浸到自己的幸福中了。

    杜鹃频繁地和白杨约会。之前,每次白杨约杜鹃,杜鹃是被动的,甚至内心里还有一丝不情愿;现在她盼着白杨约她,有时一天见不到白杨的身影,她心里会空空落落的。她喜欢每次和白杨约会的新鲜和刺激,还有白杨身体的温度和硬度。这一切都让她沉醉和迷恋。白杨作为男人,敲醒了沉睡在她心底的荷尔蒙。

    杜鹃身不由己地陷入到了对一个男人的爱恋中。可她又割舍不下自己的舞蹈梦。队长是她人生的样板,队长为了舞蹈三十多了至今未婚。从当学员时,队长就以身说法地教育过她们这批学员。杜鹃一面不想恋爱,要学习队长做一个纯正的舞者;另一面,她又无法抗拒白杨的诱惑。杜鹃在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中纠结着。

    又一个星期天,白杨不知从哪儿借来了一辆三轮摩托车,停在文工团宿舍楼下。白杨一边轰响油门,一边大声地喊着杜鹃。许多宿舍窗前露出一张张脸,注视着白杨。杜鹃匆匆地从楼上下来,白杨拧了下油门,大声地说:上车。杜鹃坐在车头里,摩托车轰响着开了出去。

    身后窗子里是一溜新奇羡慕的目光。

    杜鹃并不问白杨要把车开到何方,任由风吹起她的头发,她喜欢和白杨每次约会的出其不意。街道、树木、人流在他们身边快速掠过。杜鹃感到自己在飞翔。

    白杨开着摩托车出了城,直奔海边,海的臂弯呈现在眼前。车转了几个弯,最后停在一片沙滩旁。这是一块尚未被开发的海滩,无人光顾。海边有两艘渔民的船,被丢弃在沙滩上,任由海水风雨冲洗着。几只海鸥在海面上飞翔,水天一色的景象令杜鹃兴奋难耐。她的手被白杨牵引着,两人甩了鞋,光着脚向沙滩跑去。

    海浪拍打着沙滩,两人赤着脚,牵着手站在海水里。白杨望着海面,目光追寻着海鸥,他突然有了作诗的冲动。他牵了杜鹃的手,让杜鹃站在旧船上,张开双臂冲杜鹃道:我给你朗诵首诗吧。

    杜鹃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做出听诗状。

    白杨朗诵道:

    蔚蓝的海面雾霭茫茫,

    孤独的帆闪着白光,

    它到遥远的异地寻找什么?

    它把什么抛弃在了故乡,

    呼啸的海风翻卷着海浪,

    桅杆弓着腰在嘎吱作响……

    唉,它不是在寻找幸福,

    也不是逃离幸福的乐疆。

    下面涌着清澈的碧流,

    上头洒着金色的阳光,

    不安分的帆儿却祈求风暴,

    仿佛风暴里才有宁静之邦。

    白杨激情洋溢地把莱蒙托夫的一首《帆》一口气朗读完毕。他跪在沙滩上,跪在杜鹃的面前,张开双臂,望着站在旧船上的杜鹃,用诗朗诵的声音表白着:杜鹃,嫁给白杨吧。让大海、白云、海鸥,还有风,让所有的一切做证。杜鹃,我爱你……

    他一口气说完,张开双臂定格在那里。起初的一刹那,杜鹃惊怔在那里。她以为白杨又是一个玩笑或者恶作剧。

    她望着沙滩上的白杨。她甚至看到了白杨因激动而眼睛潮湿,有两滴晶亮的眼泪溢出白杨的眼眶。她的心瞬间融化了。她跳下船,一下子扑到白杨的怀里。白杨顺势把她抱了起来,让她身体离开沙滩,疯狂地旋转着,一边转一边喊:杜鹃是白杨的老婆了……

    他们双双跌滚在沙滩上。白杨把杜鹃压在身子下,深情又疯狂地去吻杜鹃。杜鹃软了,化了,和沙滩融在一起。白杨就像海水,一浪又一浪地冲刷着她。

    在迷离中,心底里的梦缥缈地呈现在她的眼前,那是一个穿着红舞鞋的杜鹃在追光灯影中疯狂地舞蹈。

    各自的幸福

    夏天很快过去了,秋天在收获着爱情。

    不知是巧合还是老天的安排,杜鹃和大梅的婚礼都安排在了同一天。那年的十月一日。国庆日,吉祥的日子。不仅杜鹃和大梅的婚礼安排在了这一天,全国许多青年男女都把这个日子作为了自己的婚礼日。

    杜鹃结婚前夕,张队长把杜鹃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她幽怨地望着杜鹃。杜鹃低下头,愧疚地道:队长,对不起。但我保证结婚后也会好好跳舞。

    张队长叹口气,望着杜鹃说:杜鹃你记住,要想跳舞,千万别要孩子。

    杜鹃抬起头,认真地冲张队长点了点头。

    张队长又叹口气道:杜鹃,你在我心里是一个真正的舞者。

    杜鹃冲着队长失望的目光道:队长,对不起。

    结婚的前一天,是大梅和杜鹃共处一室的最后日子。两个闺蜜因为相同的幸福,她们久久不能入睡。两个人干脆挤在一张床上,叙说她们的心事。

    大梅说:杜鹃,当初白杨和林斌追你时,你不是说谁也不嫁么?

    杜鹃无奈地道:可我爱上了白杨,我没有办法了。

    大梅一笑,刮了一下杜鹃的鼻子:真是爱情让人身不由己呀。

    杜鹃也笑了。

    大梅:林斌妈说了,我结婚后,就给我换个工作。

    杜鹃吃惊地问:你不跳舞了?

    大梅很有远见地说:跳舞有什么好,又不能跳一辈子,早晚得改行;林斌妈说了,早改早适应社会。

    现在大梅张口林斌妈,闭口林斌妈,仿佛她已经成为了林斌母亲的新闻发言人。

    杜鹃望着大梅:咱们十几岁就开始跳舞,怎么能说不跳就不跳了呢。

    这回轮到大梅吃惊了,她望着杜鹃:别傻了杜鹃,趁白杨的父亲还没退休,让他托人给你换个工作吧;再过几年,跳不动了,到那会儿可没好工作选了。

    杜鹃依旧无奈地望着大梅:为什么要换工作,我要跳一辈子。

    大梅笑了:别天真了杜鹃,以后你得生孩子,照顾老人;跳什么一辈子,你做梦呢吧。

    杜鹃想起了队长,坚定地说:不,我不生孩子,我要永远做一名舞者。

    大梅躺在杜鹃身旁,揽过杜鹃道:不说那些了,今天咱们是最后住在一起了,不知以后还有没有同宿舍的机会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望着熟悉的宿舍,这是她们共同居住过几年的宿舍。身下的床,书桌,台灯,一切一切,她们都是那么的熟悉。这里熟悉的一切,陪伴她们长大。突然离开熟悉的环境,她们还有些留恋和不舍。

    告别过去,意味着重生。大梅一直这么认为。

    第二天,杜鹃和大梅如约被白杨和林斌接走了。

    白杨依旧骑着那辆三轮摩托,摩托车把上系了两朵大红花。白杨换了一身新军装,他骑在摩托上,轰着油门,扬起头,冲楼上喊:杜鹃,我来了……

    杜鹃也穿着军装,背着挎包,手里提了一个帆布提包,这是她当兵几年的全部家当了。白杨走下摩托车,提过杜鹃手里的提包放到车斗里,转身骑上摩托,杜鹃骑在白杨的身后,双手搂紧了白杨的腰。

    白杨大叫一声:出发……

    摩托车轰鸣着蹿了出去。他们的样子,就像出门做一次旅行。

    大梅是被林斌父亲的上海牌轿车接走的。车一直开到文工团宿舍楼下,车的宽脸上系着红花,机器盖子上,还贴着大红的喜字。林斌从车上下来,大梅提着提包早就等在楼道里了,车一来,她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

    司机过来,接过提包放到后备厢里,林斌拉开后座车门,大梅走到车前,回望了一眼,楼上楼下站满了文工团看热闹的人,众人都在羡慕地望着她。大梅微笑着冲众人招着手,然后不紧不慢地上车。林斌也坐上去,关上车门,车就一溜烟地走了。身后是一片众姐妹的再见声。

    杜鹃和大梅双双地结婚了。

    杜鹃住进部长家四室一厅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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