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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泰此时此刻真正体悟到了什么是思念,以及思念的痛楚。那份感受,似一把生了锈的刀在一点又一点地割着广泰的心。
孤独的广泰无法和众胡子们融在一起,他瞧不起聚在眼前的这些乌合之众,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是不法之徒,在山下时啥事都干过,混不下去了,跑到山上当了胡子。广泰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这些人等同起来。
孤独使广泰绝望,绝望又使他无论如何也忘不掉杨四小姐。每次冯森离开,广泰都要捧着四小姐给他捎来的东西哀哀地痛哭好一阵子。见物思人,他知道四小姐还没有忘记他,一直在挂记着他,这份情感愈发地使广泰不能自拔。
在许多次梦里,四小姐出现在广泰的眼前,人还是那个人,一声笑语,一个眼神,都令广泰心神熨帖。梦醒了,广泰仍许久睡不着,他望着漆黑的夜,听着寒风在山野里呼喊,他的心也有如寒夜这么冷。直到这时,广泰才清醒地意识到,他这一生不能没有杨四小姐,哪怕只拥有一天,然后让他死去,那日子也圆满了,这一辈子也值了。
广泰荒唐的想法就是那一刻产生的。这种想法一产生,便不可遏制,转瞬就长成了参天大树,让广泰欲罢不能。他已下定决心,做回胡子。他自然想到了冯森,他这么做对不住冯森,但转念一想,谁让冯森娶了四小姐呢。他和冯森相比,冯森什么都有了,不仅拥有了“关东第一镖局”,还拥有四小姐,冯森的日子在广泰的心里简直就是进了天堂。这么一想,他又觉得没有什么了。他在心里恨恨地说:冯森,就让广泰对不住你一次吧。
这次冯森押着东北军的军火途径小孤山时,广泰觉得时机成熟了。正巧那天冯森赶到小孤山时,广泰觉得时机成熟了。正巧那天冯森赶到小孤山时,天已经黑了,如果小孤山没有广泰,冯森就不会直奔小孤山,他会在山下的镇子里住上一夜。冯森又一次随广泰到了山上。广泰觉得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知道,劫冯森一般的镖,冯森不会伤筋动骨,家大业大的冯森,别说丢一次镖,就是丢上十次八次,冯森也赔得起。这次却不同,他押的是东北军的军火,是冯森的性命。
那一天,广泰招待冯森一行人马时和其他什么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广泰劝冯森不停地饮酒,在这之前,他吩咐小胡子往酒里放了蒙汗药。他知道,要是硬劫冯森的镖,别说一个广泰,就是十个广泰也不会占到什么便宜。
冯森每喝一杯,广泰都在心里说:冯森对不住了,谁让你过得那么好呢?谁让我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呢?谁让你娶了四小姐呢?
冯森和一行人马酒醒之后,发现已经到了山下,镖车和押镖的家伙却留在了山上。直到这时,冯森才明白:兄弟广泰劫了他的镖。
冯森的愤怒与惊讶无以言表。
杨四小姐知道广泰为什么劫冯森的镖,他劫的不是冯森的镖,劫的是她。在那一瞬,四小姐对广泰心存的所有念想灰飞烟灭了。此时,她心里只有自己的男人冯森,她知道,只有自己才能救冯森。
杨四小姐很冷静,没有哀叹也没有流泪,只有换回冯森的镖,才能挽救冯森的性命。谁都知道,东北军说得出也做得出,别说杀死一个镖师,就是杀了一城老小,也不费吹灰之力。下定决心的杨四小姐,十条牛也拉不回了。
杨四小姐穿戴整齐,来到冯森面前,冯森依旧没有从惊愕中醒悟过来,她跪在了冯森面前,一字一顿地说:我这条命是你给的,眼前的生活也是你给的,我是你的女人,活着是冯家的人,死了是冯家的鬼;我要是死在小孤山,希望你能为我收尸,也不枉我们夫妻一场。
冯森清醒了一些,他望着四小姐,生硬地说: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不用你管!
杨四小姐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决地说:不,广泰是为我才劫的镖,祸是我闯下的,我去换镖!
这是冯森无法接受的,他说:你不能去,除非我死了!
杨四小姐站了起来,她冲冯森笑了一下,冯森不明白杨四小姐为什么要笑。笑过的杨四小姐就走出门去,她站在院子里,仔仔细细地把整个院落看了许久,才转过身,牵了一匹马,走出院门。
马蹄声渐渐远去。
杨四小姐一走,冯森彻底清醒过来,他红了眼睛,红得要流出血来,他终于大喊一声:广泰我要杀了你!
冯森终于想好了,他倾家荡产也要杀了不仁不义的广泰,夺回他的镖,重树“关东第一镖局”的声名。
冯森让人装了一车银两。下人往车上装钱时,冯森连眼皮都没眨一次,他要用这车银子,到东北军营中换来一百兵丁,然后直奔小孤山,杀了狼心狗肺的广泰。
冯森在做这些时,茹在屋内一声声地喊:冯森,你疯了,你这是疯了……
冯森似乎没有听到茹的话,他该干啥还干啥,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听茹的话。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广泰。
茹躺在床上绝望地想:这个家完了。她有些后悔当初让冯森娶杨四小姐了。
十一
杨四小姐来到小孤山脚下的时候,广泰似梦似幻地在那里已经等了一天一夜了。他知道杨四小姐一准儿会来,他太了解杨四小姐了。
当杨四小姐出现在广泰的视线里时,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揉了一次眼睛,又掐了一下大腿,待他确信这不是梦时,广泰的眼泪流了下来,眼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杨四小姐呀。广泰觉得已有一个世纪没有见到杨四小姐了,他一时不知该冲四小姐说什么。杨四小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从她知道广泰劫了冯森的镖那一刻起,她对广泰所有的情谊就绝了。
广泰还是说:四小姐,你让我想得好苦哇。
杨四小姐说:你不是人。
广泰说:我想你想得没办法,我才这样。
杨四小姐又说:我是来换镖的,你不还镖,我就死在你面前。
广泰仰起脸,露出一副孩子般的神情道:我不是真劫冯森的镖,我咋能劫他的镖呢,我就是想见你一面,只这一面,我死也值了。
在随广泰上山的路上,杨四小姐看到,一群胡子已经往山下运镖了。除了镖之外,胡子们身上大包小包的,还背了许多东西。
广泰望着往下走的胡子说:我把他们都打发走了,他们愿意投奔哪支哪绺和我没关系了,今天山上只有咱们两个人,只这一天,明天我就送你下山。
杨四小姐仍一句话也不说。
广泰那间小屋里生着了火,杨四小姐盘腿坐在炕上,她似乎已经很累了,她闭上了眼睛,随之眼泪也流了下来。广泰“扑通”就跪在四小姐面前。
广泰说: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不是人,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我管不住我自己。
杨四小姐说:我们全家就毁在了你们这群胡子的手里。
广泰低下头说:明天我就不是胡子了。
杨四小姐睁开眼睛说:我是来换镖的,你想咋就咋吧。
广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想过千万种和杨四小姐重聚的场面,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四小姐会这样。
广泰抽泣着说:四小姐呀,你高兴一点吧,只要你高兴,就是让我立马去死也行啊。
杨四小姐透过窗子,看到苍茫的雪山和老林子,整个山上很静。
广泰跪在那里,他知道自己这一生一世做错了两件事,第一他当初不该离开四小姐,另外就是不该劫冯森的镖。头脑发热的广泰已经管不住自己了。
山上的胡子们都走光了,他们已经各奔东西了,这是广泰事先就安排好的。他知道,只要四小姐上山,他的路就走到了尽头。一时间周围很静,只有窗外刮过的风声。天渐渐地就黑了。
杨四小姐仍那么坐着,广泰跪着,世界仿佛已永恒了。
杨四小姐终于望着广泰,一字一顿地说:广泰你听好,以前我一直把你当成有情有义的男人,现在不是了,你猪狗不如。
广泰似吟似唤地说:四小姐只要你高兴,你就骂吧,骂啥都行。
杨四小姐却不骂了,她开始脱衣服,她解着扣子,仿佛在为自己举行一种仪式,神圣而又悲壮。她又一次想到了三个姐姐,姐姐们是为了父亲,她这次是为了自己的男人冯森。
杨四小姐终于把自己脱光了,她仰身躺在炕上,身下是她亲手为广泰一针一线缝制的狗皮褥子。然后她异常平静地说:我是来换镖的,你想咋就咋吧。
杨四小姐说这话时,她的心如空空的枯井,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
广泰看到杨四小姐僵尸似的躺在炕上,他的心哆嗦了一下,他在心里悲怆地喊了一声:四小姐呀——
眼前的四小姐离自己是这么近,只要他伸出手就能碰到他朝思暮想的四小姐,四小姐的身体是那么美丽,那么诱人;可近在眼前的四小姐离他又是那么远,远得不可触及,遥不可攀。
四小姐的身体在广泰的眼里是那般的熟悉,又那么陌生。他跪在地上,就那么痴痴地望着眼前的四小姐,他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如梦似幻。此时,他竟没了欲望,有的只是深深的悲凉和绝望。
他的手试探着握住了四小姐的手,四小姐的手像尸体一样冷,他的心又抖了一下。
杨四小姐睁开眼睛说:我是冯森的女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广泰最后一点热情也土崩瓦解了,他抱住自己的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终于,天渐渐地亮了。
杨四小姐突然睁开眼睛说:天亮了,你要是不来,过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天一亮我就走,你可别后悔。
广泰迷迷瞪瞪的,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杨四小姐开始穿衣服。
广泰的心就碎了。
十二
广泰醉酒似的从地上站起来,知道他和杨四小姐的缘分尽了,他守着杨四小姐想了一夜,似乎把什么都想透了,又似乎越想越糊涂。
他有气无力地冲四小姐说:我送你下山吧。
杨四小姐没说什么,她洗了脸,又梳了头。此时她觉得一身轻松,其实她早就想好了,要是广泰把她怎么样,她决不活着下山,或吊死在树上,或撞死在树上,总之,她不能对不起冯森。广泰并没有把她怎么样,她要下山,回到奉天城里,回到冯森的身边为冯家生儿育女过生活。她看也没看广泰一眼,便走出了小屋。
天已经大亮了,太阳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杨四小姐眯起了眼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时她看见四面八方都是穿灰色军装的士兵,士兵手里端着枪,正一步步向山头逼近。杨四小姐还看见,冯森提着双枪走在最前面。
不知什么时候,广泰牵了一匹马站在杨四小姐的身后,他也看见了漫山遍野的士兵和手提双枪的冯森。
广泰小声地说:我知道冯森是不会饶过我的。
广泰似乎笑了一下,又说:四小姐,你上马吧,到山下还有好长一截路呢。
杨四小姐似乎没有听见广泰的话,她独自迎着冯森走去,她要告诉冯森:广泰没把她怎么样,她还是他的女人。
广泰牵着马也迎着冯森走去,他说过要送四小姐下山,他不能食言。
冯森越来越近了,冯森这时举起了枪。
广泰似自言自语地说:好人难做呀。
枪就响了。
杨四小姐回了一下头,她看见广泰睁着眼睛,白着脸,在慢慢向后倒下去。
杨四小姐似受了惊吓似的向冯森跑去,她张开臂膀,样子似要飞起来,她一边跑一边喊:冯森,冯森……
枪又响了一次。
杨四小姐突然停止了跑动,她似一只被剪断翅膀的鸟,软软地落在地上。
冯森走近杨四小姐,杨四小姐依旧睁着那双美丽的眼睛,她继续地说:冯森……我活是……冯家的人……死……是冯家的……鬼……
冯森越过杨四小姐,来到广泰身旁,广泰死不瞑目的眼睛迷迷瞪瞪地望着天空。冯森把枪插在腰间,他踢了一脚广泰,哼了声说:敢劫我的镖,敢碰我的女人,我是谁!
冯森又走近杨四小姐,此时的杨四小姐已合上了眼睛,她的样子很安详。冯森哑着声音说:我不能要胡子睡过的女人。
冯森站在山顶,他抬起头,看见了一团灰蒙蒙的冬日,正在一点点地越过当顶。有两滴眼泪凝在冯森的眼角,却久久没有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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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赌 1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关东赌场上流行两种赌法。一种是顺赌,赌财、赌房、赌地,一掷千金,这是豪赌、大赌。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