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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问没有回话,甚至眼神都没多给岑小衣一个。
他抱着猫向前走,直接从岑小衣和那人身边擦肩而过,走进了甲字房。
岑小衣的脸色又变了,对面那文士问道:“这就是许问?”
“是,就是我们刚才说到的桐和今年物首。”岑小衣说。
“有些狷介的样子,跟传闻似乎不太一样。”文士望着许问离开的方向道。
“有些人的确见面不如闻名……”
“他跟你有宿怨?”岑小衣话说到一半就被文士打断。
“没有。我与他以前并没有交际。”岑小衣矢口否认。
“那他可真是不太瞧得起你的样子。”文士轻笑着说。
岑小衣的脸上瞬间掠过一抹青气,眼神阴沉了下来。但这神色只是一闪而逝,在还没有人注意到的间隙里,他已经恢复了正常,唇畔挂上了如往常一样讨人喜欢的淡淡笑意。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他淡淡说。
“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拿到这次院试的物首。我们会全力助你,但就像刚才说的那样,主考官那边帮不上忙了,副考官只能起少许助力,帮不上大忙。最终,还是要看你自己。”文士的话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我明白。我会拿到的。”岑小衣抿紧嘴唇说道。
“离正试还有两天。”文士竖起两根手指,轻声笑了一下,“你要什么东西,尽快跟我说。”
“我明白。”岑小衣又说。
文士再没什么话可说,转身就走了。
岑小衣在原地站了一会,低下头,突然看见地上有几根黑毛,是动物的毛。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许问那只猫,带着猫来考试,是少年心性还是太自信了以致于任性而为?
他弯下腰,拣起两根毛,放在手指上搓了两下。
于无人之际,他冷冷笑了起来。
第221章 尖嘴小兔
许问坐在床上,包袱扔在一边,摸着球球的毛,思绪蔓延了开去。
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两年前,岑小衣和周志诚于县试前夕住在了梓义公所,同住于一间厢房,然后发生了那件事情。
现在,他也跟岑小衣于院试前夕住进了梓义公所,仍然是同一间房。
他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房间里很暗,空无一人,通铺的其他地方整整齐齐地放着东西,显示着它们已经有主了。
许问理所当然是来得最晚的一个,留给他的床铺只剩一个。
床尾、最靠近马桶,坐在床上就能闻到丝丝臭气,是最差的一个位置。
当初岑小衣可是非常友好地主动占了这个位置,时间过去两年,看来很多事情也不一样了。
许问撸了会儿猫,把球球放到一边,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整理到一半,门扇发出一声轻响,岑小衣推门进来,微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好像之前许问在外面的冷淡完全不存在一样。
许问依然没有回答,岑小衣也不在意,径自道:“住这房间的师兄弟一共九个,其他人今天约着去白马湖旁边游玩了,估计一会儿就会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去撑窗扇,正好这时候球球跳到了旁边的木桌上。岑小衣回头看见,露出亲切的笑容,伸手去摸它。
他的手离球球还有一尺远,小黑猫就一甩尾巴,利落地跳下了桌子,只留给他一个屁股。
“你这小猫有些怕生啊。”岑小衣笑着说。
许问还是没有理他,空气里有些尴尬。
“不知道我以前是否得罪过许师弟?师弟好像对我有些误解?”岑小衣目光一闪,微笑着问道。
许问并不想跟他虚以委蛇,直接转过来面朝着他,说了七个字:“周志诚是我师兄。”
岑小衣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但显然没想到许问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刹那间,他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轻微的惊慌和猜疑快速掠过他的眼中。
有他这个表情,许问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他转回头去,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片刻后,岑小衣恢复正常,他似乎想解释些什么,但不管说什么许问都没给一点反应。几句话后,岑小衣推门出去,房间里再次只剩下许问一个人。
一年前,许问在于水县说的那些话其实都只是猜测。
根据各种蛛丝马迹,岑小衣是最有机会也最有可能做出那件事的人,但究竟是不是他,没有证据,许问也不能最终确定。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岑小衣只是“嫌疑人”,而不是“罪犯”。
给他吃下定心丸的是川梁轩的那份资料。
川梁轩会把关注的焦点集中在岑小衣身上,就表示他们已经知道了什么。之后许问翻阅里面的具体内容,川梁轩当然不会直接在里面写“就是他干的”,但字里行间的暗示,基本上也佐证了许问的猜测。
而刚才许问正面的那个试探,直接把猜测坐实,许问现在已经能够确定,当年斩断周志诚手指,嫁祸给齐坤,一箭两雕除去两个最大对手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按理来说,他应该假装友好,消除一下岑小衣的戒心,后发制人的。
但是一来他不想那么做,二来他二连物首,岑小衣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出身,两边天然就是仇人。两者相加,维持表面上的友好只不过是在恶心他自己,一点意义也没有。
还不如直接挑明恩怨,把不和放到表面上,还好做一些文章……
许问心里在想,手下一点也不慢。他很快就把自己的床铺行李收拾得整整齐齐,还拿出扫帚水桶,把晦暗发霉的房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做完了他把水盆里的脏水拿出去倒,刚出门就撞上了一团红红黄黄的东西,柔和地铺上了他的脸颊与身体,带着清新湿润的凉意。
许问盆子里的水险些泼了出去,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是一束新鲜的枫叶,好像才从树上摘下来,后面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两颗门牙略微向外突出,白白净净,像个小兔子一样。
兔牙少年也被吓得退了一步,接着看着许问一脸疑惑:“诶你新来的?咱们人不是来齐了吗,怎么还有?”
“也许我是个来打扫卫生的小厮?”许问端着水说。
“是吗?看着不像啊?”兔牙少年好像真信了的样子,睁大了眼睛打量着许问。
许问笑了,把水盆放到一边,向他伸出手:“开玩笑的。我是桐和府的许问,府试放榜才赶来考试,迟了点报到。”
兔牙少年盯着他的手,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应该伸手去握。
“才考完府试……你是今年的桐和物首?”手刚握上,他就反应过来了。
“是的。”许问回答。
“一年二考,有胆识啊!”兔牙少年笑了起来,分了一枝枫叶给他,“我叫江望枫,林萝府物首。没啥别的东西送的,送你一抹秋色当贺礼吧。愿你院试也如愿以偿!”
他笑得灿烂温暖,许问下意识跟着笑了一下,接着注意到他话里的内容:“林萝物首?本地人?”
“对。”江望枫从他身边经过,在屋子的角落里拣了个瓦罐,把枫叶修修剪剪地往里插。
瓦罐粗糙破旧,被他这样一装饰,油然而生一些雅致,连屋子里的光线都显得明亮了许多。
许问拿着那枝枫叶,一时间找不到地方可放,他想了想,直接把它绑在了窗户上。
他稍微打理了一下,枫叶仿佛是从窗棂上长出来的,又像是从外面探进来的,灵动而鲜活。最妙的是,一缕阳光正好落在上面,把几片红中带黄的树叶映得几近透明,好像一点火光被点燃了一样,耀眼得惊人。
许问回头,看见江望枫正盯着这束阳光,满眼都是惊艳。
“漂亮。”江望枫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给他竖了根大拇指。
他轻轻吐了口气,这才留意到屋子里的环境有了一些变化,惊讶地东张西望,问道,“这你刚打扫的?太勤快了!”
此时整个房间一扫刚才的沉颓,窗明几净,四处散发着水汽的清净味道,跟他出门时完全变了个样子。
“来得迟,又是个生面孔,多做点事情看着讨喜一点。”许问诚实地说。
江望枫注视着他,突然又笑了。他把瓦罐放到桌上,一边调整枝叶一边说:“我还以为桐和人都假惺惺的,没想到……”
说到这里他话声一顿,许问接道,“没想到我清秀脱俗?”
江望枫又是一愣,笑出了声:“还是假惺惺的,不过假得还算可爱!”
“谢谢你,你耿直得也挺可爱的。”许问夸奖他。
“你其实是想说多嘴得很讨嫌吧?大家都这么说。”江望枫说。
“那也的确是有点。”许问一如即往的诚实。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一起大笑了起来。
第222章 有仇
年轻人们的关系总是很容易拉近的,几句闲聊玩笑,许问跟江望枫就好像亲近了起来,说话也随意了很多。
这一点在江望枫看见球球之后达到了顶峰。
他小小年纪,竟然是个猫奴,看见球球之后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绕着正在睡觉的它左看右看,一副喜不自胜又舍不得上前去摸的样子。
“这猫你养的?真好看,秀气!它跟你睡?”江望枫夸个不停。
有人夸自家猫,许问也很骄傲,他一边继续收拾扫尾,打理屋子最后的细节,一边点头说:“是啊,一直跟我睡,也习惯了。”
“真好。我家也有一只猫,比它胖的多,橘黄色的,是厨子养来捉老鼠的。我想偷偷地把它抱来跟我一起睡,结果我娘跟见了鬼似的,一把就把它扔下去了。”一听就是以前的事情,但江望枫说起来还是很失望。
“她说捉老鼠的猫,脏得很。我求她专门给我养一只陪我睡觉,她答应得好好的,结果我催了她好多次,她都嗯嗯啊啊地敷衍我。后来我跟我爹告状,他给我拎来了一只小奶猫,白的,长毛!现在养得好肥了。”
……果然猫奴。
江望枫一个人蹲在球球旁边叨叨咕咕,说的全是家里的事,听上去非常温暖。
许问微笑着听着,跟他闲聊。
他这才知道,岑小衣之前说的也没错,这房间之前住了八个人,剩下六个的确是去白马湖旁边闲逛了。他是本地人,对白马湖兴趣不大,推荐了另一个秋色更好的景点,结果其他人还是对白马湖更感兴趣,江望枫就懒得奉陪,任由他们自己去,自己一个人去了另一个地方。
“白马湖得十一月过了再去,那时候苇色依依,尽皆如雪,才是最美的时候。现在过去看什么啊。”江望枫抱怨着。
“外地人到本地来,并非全为了景色,有时候还是为了寄托一份情怀。”许问笑着劝他。
“……也有道理。”江望枫很快就想通了,不过多少还是有点悻悻的,“看个情怀的话,那我更没必要陪他们一起去了。”
两人正在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嘈嘈杂杂,很快接近,是其他考生回来了。
“回来了啊。”江望枫嘴里嘀咕着往外看,只看了一眼就高高扬起了眉,“啧啧啧。”
许问有点好奇,跟着他一起往外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六个去白马湖的考生也理所当然是一起回来的,跟他们走在一起的还有岑小衣。不,那不是简单地走在一起,可以看出,岑小衣位于人群的正中央,其他人有说有笑,跟他的关系似乎非常亲近,甚至有了点以他为首的感觉。
“你们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许问问道。
“陆陆续续的,我算是来得晚的,其他人最早的应该住了有五天吧。”江望枫说。
住这里的都是各府的头名物首,五天时间,岑小衣就能在周围形成这样的关系,真的还是很有点本事的。
“你俩关系不好?”江望枫敏锐地感觉到了,斜眼看他。
“有仇。”许问只说了两个字,简明扼要。
不是有怨,而是有仇……
江望枫再次扬起了眉,不过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同考们就已经陆续进了门,偌大的房间里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哟,公所杂役挺勤快的嘛,咱们出去的时候还把屋子打扫了一下!”有个人笑着说,中气十足,声音非常响。
“不是杂役做的,是许问打扫的!”江望枫帮新认识的朋友解释。
“许问?”那人的目光准确地落在许问身上,笑嘻嘻地说,“桐和新物首?手脚真麻利,果然挺会讨好人的。哈哈哈哈。”
那人笑得很爽朗,但话音刚落,江望枫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不需要许问,他这个旁观者都听得出来,这人话里的意思很不对劲。
“徐林川,你什么意思?”他直接质问出来了。
“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啊?就是夸小许呢,手脚麻利,擅于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