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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第5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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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这真是你妈吗,怎么这样说话啊。”刚跟张毅聊天的班子弟子笑着说。
  “她就这样,许老师你能想象吗,那段时间,我跟家里都是用信件联系。八毛钱邮票,我买了好多,现在还有呢。”张毅说道。
  “哈哈哈哈,这不挺正常的吗,我跑腿去外面寄信,都去过好多次。”这班门弟子是陆家自己人,家就在祖地,早就习惯这种生活了。
  “这不正常!都什么时代了,社会快得跟陀螺一样,怎么能慢下来等你。这样搞多耽误事啊。还好现在通水通电有信号了,咱们班门终于能跟上时代了。”张毅对这里还是挺有感情的,感慨地说。
  许问抬头,看向张毅刚才指给他的基站。
  五岛最高点有一座白塔,全部都是用白石搭建的,七层高,名叫七劫塔。
  七劫塔是班祖建的,最早用来存放班门资料,结果天降雷火,资料被烧毁了大半,其中就包括了宗正卷。
  也正是因为如此,班门宗正卷佚失非常严重,技艺也有大量失传。
  当时不仅那些资料被烧了,七劫塔损毁也非常严重,现在的白塔是班门后世子弟模仿原来的样子重建的。
  张毅刚才指的就是那里,新基站就建在七劫塔上,它足够高,位置也刚刚好,能够覆盖全岛,保证每个角落都有信号,倒是一个不错的地点。
  新七劫塔因为是重建的,现在里面也没再存放资料了,所以虽然许问早就知道它,但从来没去过。
  现在他心中突然一动,跟张毅两人打了个招呼,向着七劫塔走了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想。
  七劫塔,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七劫,究竟是哪七劫?


第937章 舒服
  这是他确认怀恩渠的事情过后,第一次来五岛。
  水电是大工程,水电入户,相当于整个五岛包括所有的建筑都要进行一次改建。
  当时陆立海做出这个决定,确实是下了大决心的。
  当然,班门祖地这种历史古迹,在万园政府那里早就挂了号,他们的水电工程可以说是当地的一个老大难问题,班门一说要配合,政府马上就高兴了,派了最专业的专家来协助班门改建工作,还主动拨款,给他们解决了一部分资金问题。
  不然,以班门现在的资金财力,要完成这项工作,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许问上次来的时候接近傍晚,还急着查询班门宗卷,没条件也没心思观察周围的情况。
  今天他怀着一些心思,格外留意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政府对班门祖地确实是很重视,不仅体现在积极组织配合上,更重要的是,他们竭尽全力在改建的同时,保留了这里原有的外观。
  所以乍一看上去,许问几乎看不出这里跟之前有什么差别。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某处的下水井盖,另一处的配电箱,都用各种方式与原有的建筑与景物进行了融合,不动声色,仿佛它本来就在这里,就该这样存在。
  许问虽然把目的地暂时设成了七劫塔,但并没有直线往那边过去。他走得很慢,时不时还会被什么东西吸引,走一段弯路,钻进某条小路里去,看看那里尽头有什么东西。
  如果发现有什么石碑之类的东西,他立刻就会露出欣喜的表情,蹲下身,拂去上面的泥土腐殖物之类的东西,细看上面的内容。
  有时候他会在路上遇见一些班门的人,大家都知道他是谁,很友好地跟他打招呼,看见他的这些动作也不会奇怪,有一个还主动跟他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
  据他所说,五岛细节之丰富,班门人住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全部记录下来。所以门内经常会出现许问这样的情况,一位大师突然想要追寻以往的事情,着迷地搜寻所有的遗迹,网罗石碑遗迹中的只言片语,试图恢复那段尘封的历史。
  但这样确实很难,几乎没有人成功。关键还是因为七劫岛大火,烧掉的资料太多,不仅有班门的技艺,还有当初的历史。
  陆立海提到班祖,来来回回只有那么几句话,主要也是因为这个。
  没办法,就留了这么多东西下来,他还能说什么?
  当然了,散落在五岛的这些遗迹很多都是那个时代留下来的,其中不少都留有文字。但这些内容实在太琐碎了,没有前因后果,也不知道实际是出现在什么时候的,很难解读。
  但现在,许问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别人不能解读,那我呢?
  如果我真是班祖,或者说这位班祖跟我有着密切的联系,那我是不是应该更熟悉他的意图、他的表达方式,从而从中间知道更多的东西?
  他很快就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摸到的第一块石碑位于水边,被厚厚的青苔覆盖,一半埋在土里。
  但许问没怎么费劲就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非常简单的两个字——“舒服”。
  漂亮的草书,虽然是刻在石头上的,但全然不失流畅的线条、飞扬的神采,只是这样看着,就能感受到那股打从心底发出的畅快之气。
  许问马上就看出来了,这不是由书法家写完之后再刻到石头上的,而是石匠本人自写自刻,才能提到这样的舒坦与灵动。
  古代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但大部分情况下,书法都是用墨写在纸上的,书法家与石匠是完全隔绝开来的两个社会阶层。
  甚至很多石匠在雕刻的时候根本不识字。
  所以他能揣摩书法家本人的气度意韵,将其原模原样地在石刻铭记上呈现,本身就是一件非常难得、极其富有天赋的行动。
  这样留存下来的书法作品,体现的不仅是书法家的美与天才,同样也有石匠揣摩与复制的强大功力。
  但事情总有例外,确实有一些书法家动手能力很强,也可能是找不到合适的工匠,或者出于某种执着的意念,自己动手雕刻碑文。也有可能是某个识字的天才工匠,一时兴起,留下了惊人的作品。
  这里是班门祖地,当然是后面这种情况更有可能。
  许问站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片小树林,种的是黄杨木。黄杨木长得慢,这里的树肯定已经长了很多年了,但仍然高高瘦瘦,并不是茂木参天的感觉。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此处的树木看上去有点疏阔,稀薄的阳光透过枝叶落下,在林中铺下绝妙的光影。
  池塘位于林中,是这里比较开阔的一片地方,没怎么修整打理过,周围长满了野草,石头上面全是绿而湿的青苔。此时草丛中开着连片紫色的野花,树木的光影落在上面,层层叠叠,映得野花层次鲜明。一阵风掠过,花浪起伏,光影也跟着闪闪烁烁,幽香浮动。
  这一刻,所有语言全部泯灭,还真只有那块石碑上的“舒服”两字可以完美形容!
  许问随意找了一块干爽的地方坐下,联想起了此处刚刚落成时的情景。
  那时候,这些黄杨肯定还没有长成大树,只是小小的灌木。这些野草野花也未必有这么丰茂。
  当年这位未署名师傅眼中看到的情景,必跟他全不一样。
  但那种感受,却跨越时空,奇妙地与他达成了一致,产生了共鸣。
  许问遐想着这一切,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多少不再像之前那么焦虑无助了。
  他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继续去找其他的石碑来看。
  难怪之前陆立海没把这些拿给他看,这些散落于五岛的石碑石刻大部分都没什么信息量,不是用来记录什么东西的,主要就是用来抒发一时的心情,或者表达什么东西,是一种艺术传达。
  它们出自不同作者之手,很少有重复的,这种感觉,有点像天启宫周边的感觉。
  天启宫的建设聚集了很多大师,他们在长达两年的建设过程中就常常这样做,一时兴起做个什么东西,就把它就地安排,做成该处的摆设。
  这些放到外面去,或许都是价值千金的名家大作,但在这里,它只是他们心情的一种表达,是与其他同行的一次交流,不含任何功利,只是存在在那里而已。
  班门祖地的这些石刻,也是同样的情况,想起陆立海所说它当年建设时的盛况,这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说起来,如果他真的是班祖,这班门祖地就应该是他呼朋唤友建起来的。
  现在他还没有想建班门的意思呢,这是不是表示他暂时还不会离开那里?
  再说了,还有怀恩渠,一品门,壮业未成,他不会离开。
  但是……连天青那边,又是什么情况呢?
  不知不觉中,许问一抬头,七劫塔已然不远。


第938章 塔下二人谈
  七劫塔是一座石塔,七层的宝塔,远看上去不像石制的,倒像是木建的。
  石塔自有其限制,一般来说很难建得很高。当今现存的最高石塔位于泉州开元寺,东西双塔,每座都是四十多米,一共五层。
  但这座七劫塔一共七层,目测上去在五十五米以上,远超泉州石塔。建到这样的高度,对技巧要求极高,放到外面可以说是稀世罕见,也就是此处属于私宅,轻易不许人进,更别提靠近了看,所以才没那么有名气。
  不过七劫塔属于五岛上很少有的能隔着大湖看见的建筑,很多本地人在路过时,会指着它跟外地朋友介绍一通,得意地炫耀。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光辉璀璨的文化建筑,班门祖地才能在当地拥有极其特殊的地位,直到今天也能得到政府的额外优待。
  塔这种建筑在中国很特殊,它多半是佛教建筑,通常有其独特的宗教意味。
  但班门是个工匠家族,本身不信教,所以在整体建筑风格上,七劫塔并没有常见佛教宝塔那种宝象庄严的感觉,因其由白石建成,反倒有一些飘飘的仙气,位于山巅之上,直欲凌风归去。
  说起来,七劫塔不仅建造者,后面重建它的那位工匠大师技艺也应该非常高超,所以不仅能建成这样的高塔,还能保持它原有的风韵。
  “劫这个字很有意思的,它有劫难的意思,但在佛教里,它又是个时间单位。”
  许问走到七劫塔附近,突然听见对话声。这声音有点苍老,语速缓慢,但非常清晰。
  塔下有很多树,郁郁葱葱的松树,几百年了,长得很大,四季不凋。
  松林间有一条石板路,弯弯曲曲地通向七劫塔,声音就是从松林里传出来的。
  许问沿着路走到附近,看见那里有石桌石凳,上面坐着两个人。
  面朝许问的是那个正在说话的,六十多岁的老人,穿着黑色的唐装,上面织着暗纹的宝象花图案。他拄着一根檀木拐杖,戴着黑框眼镜,身材微胖,看上去非常和蔼。
  背对着他的是个年轻人,穿着利落的工装,挎着一个电工包,听得很认真。
  “这个词最早来自印度婆罗门教,后来被佛教延用了。他们认为世界会经历无数劫,一劫时间漫长,从出生到死亡,再次新生,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休。”
  微胖老人徐徐道来,其实这些内容许问也知道——宗教建筑本身就是传统建筑的一个重要分类,他还认识方觉明,从他嘴里就听说过不少相关的事情——但这老人讲起来,别有一种吸引力,他不知不觉就站定脚步,听了进去。
  “劫有很多种,不同的卷宗里有不同的分类。大智度论卷三十八说劫有两种,大劫和小劫。妙法莲华经优波提舍分五种,夜、昼、月、时、年。另外还有说中间劫、成坏劫、大劫三种的,坏劫、成劫、中劫、大劫四种的。其他六种的也有,九种的也有。这七劫塔……七劫之数,倒从来没有听过。”
  微胖老人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七劫塔,表情有些好奇。
  “您说的这些,全是佛教里的说法?”年轻人思忖了一下,问道。
  “对。”
  “那不就得了,这七劫塔也不是佛塔啊,从另外的地方得到了说法,也很正常。”
  “唔,也有道理,就是不知道这说法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这历史啊,一代接一代,都是有传承的,很少凭空产生。我就是想知道来由,但怎么也没查出来。”
  “所以您想进去看一看?”
  “对!”
  “那我也没办法了。我就一维护的工人,这塔进去都是要打申请的。我们才申请完一波,做完检修出来。下次再进去得重新申请。”年轻人双手一摊,很无奈地说。
  “这么麻烦啊……”微胖老人看着七劫塔,摇了摇头,脸上有明显的遗憾。
  这时,许问也往那边看了一眼,走上前去招呼道:“您好。”
  “呃……你好。”微胖老人看他一眼,有点迷惑地站起身。
  “我叫许问,是班门的客人,请问您是……”许问问道。
  “哦,我叫萧西山,是万园大学历史系的教授。班门最近不是半开放了吗,可以提前打报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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