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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一幅,接一幅。
他依次看过去,越看越是吃惊。
后面的画画的不再是山了,什么内容都有。
譬如他现在拿着的这幅,画的是一棵树。
画面描绘得很细致,许问认出来那是一颗樟子松,仿佛已经不受侵扰地生长了很多年,树干粗得惊人,树枝虬结。
许问觉得这棵树看上去有些眼熟,不久前穿过白狼林的时候,他看到过不少它的同类。
仔细看的话,画上这一棵的下半部分似乎还有野兽的爪印,确实像是狼的。
画上这棵树给许问的感觉,是爱。
画上没有署名,又是一个无名匠人,他细细勾勒了这棵树的每一个细节。他每落下的一笔,里面都好像包含着爱意,他爱这树皮、这树枝、树根、每一根松针、每一棵松果,甚至爱屋及乌地包括了上面只露出尾巴的松鼠、树皮间来回窜动的冬虫……
好像那是他的情人一样,他曾经用双手、用自己的整颗心探视过它,把它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刻在灵魂里,现在表现在了笔下。
不过,就像之前看见的那座山一样,这幅画虽然画得细,但严格来说笔法也很一般,并不是书画大家那种数十年手不辍笔,早已笔随意动的娴熟。
但技不裹艺,这丝毫也不能掩盖这位匠人的心意、情绪以及艺术表达。
箱子里的其他画也是类似,无论画的是什么,都无比的真切动人,直抒胸臆。
这些画的笔法技法并非全不纯熟,也有相当不错的,但不管如何,画中之心、画中之意,全部呼之欲出,变成了这幅画最突出、最令人震撼的那一部分!
“这些人都上了山吗?”许问看了很长时间,突然问道。
“嗯。”有山老人似乎很喜欢他的画,对他的态度也明显友善了不少。
这就是那些失踪工匠的共性吗……
这样一群人建出来的“圣城”,会是什么样的?
当然,他们画技笔法不好,不代表工匠技艺不行,毕竟术业有专攻,他们没有专精绘画,但必是工匠大师。
只是从他们的画里,可以充分看出他们的取向。
“我现在也可以上山了?”许问又问。
有山老人瞟他一眼,觉得他说的废话。
“那我的家人呢?也可以一起去吗?”许问的重点其实是这个。
“拖家带口过来的,我真只看见过你一个……你叫他们进来,也画幅画。”有山老人似乎早有准备,回答道。
“大人小孩都要?”许问问道。
“大人小孩都要。”有山老人非常肯定地说。
第1102章 一个圆
连林林他们来到雪原之后,本来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所以现在有山老人出的这道题他们也没有预料到,对于画什么内容,一时间都没有头绪。
“想到什么就画什么,随便都可以。”许问也没有更多的提示,把自己最真心的想法告诉给了他们。
四个人都要画,两大两小,景叶景重也包括在内。
有山老人没让他们依次进行,而是四人一字排开,同时开工。
许问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并不走近打扰。
连林林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提着笔,看着远方,陷入了沉思;景叶景重只想了一会儿就认真开始作画;左腾只想了一会儿就动手了,而且画得很快,迅速完成,然后左顾右盼,去看周围其他人。
有山老人挑了下眉头,走过去看,只一眼,表情就变成非常古怪,但是其他人没有画完,他就没有开口。
许问留意到了他的表情,有些好奇,过去看了一眼,表情也变了。
不过他同样也什么都没说,跟左腾对视了一会儿,移开目光,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
其余三人也没有多费时间,接下来景叶最先画完,然后是景重,最后是连林林。
四幅画排在他们面前,他们按照先后顺序一幅幅地看。
最先是左腾的,景家兄妹对他一直有点敬畏,这时凑过去看,一看就睁大了眼睛,小声说:“这是什么啊?”
只见上好的柔白宣纸上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形状——一个圆!
这圆还不是特别圆,稍微有点异形,有个部分略有点扁。
这很正常,没有经过正规训练,大部分人是没办法画得跟圆规一样的。
左腾看了景重一眼,摸摸女孩的小脑袋,笑嘻嘻地说:“这是个月亮。”
“圆月吗?但也不太圆啊。”景重真信了,皱着眉头纳闷地说。
“旁边有云,被云挡住了!”左腾毫不犹豫地解释。
“哦……”景重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信没信。
“当然了,你也可以把这当成是个月饼,这里是被挤坏了。”左腾又笑嘻嘻地对他说。
“那是不是还可以当成是个轮子,走太久路,这里被压平了!”景叶觉得他是在欺负妹妹不懂事,有点不高兴地说。
“可以啊,还可以是个湖,我们路上经过一个的,是不是有点像?”左腾一点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
“那还可以是天!姐姐才教过我们,天圆地方,对不对?”景重信任地看着连林林,问。
“嗯,对!你记得很清楚。”连林林看见这个圆也有点吃惊,但接着听见他们对话,微笑起来,这时对着景重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话。
“可以是好多东西啊……”景重羡慕地看着这个圆,对左腾说,“左伯伯你画得真好!”
左腾有点不忍心欺负小孩子了,正准备表示自己退出这项“考试”,不跟他们一起上山——这本来也是他动笔开始就有的打算。
现在已经知道地方了,他们一群人一起明牌上山肯定没有他化明为暗,潜在外围来得更灵活。
结果他话还没出口,有山老人已经先一步点了点头,对左腾说:“过。”
“啊?”左腾所有将出未出的话全部化成了这一个字,目瞪口呆地看着有山老人,傻了眼。
这也可以?
“心意圆融,可为万物。略有残损,在圆满之外又多了一些想象,亦是天道的不足之处。虽然只是一个圆,但已经近乎道,可以加入。”有山老人缓缓说道。
左腾完全傻眼,半天回不过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跟许问对视一眼,同样在对方脸上看见了那四个字——
这也可以?
许问有点啼笑皆非,他突然想起了网上流传的一个笑话。
一个作家写了一个故事,被纳入考题,要求做阅读理解。
看见答案的时候,他到网上无奈地表示:跟我无关,我不是这样想的……
但最后考试的答案和结果,已然跟他的真实想法无关了。
左腾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他画这个圆其实是在变相弃考,结果被有山老人做了阅读理解……
他笑着拍了拍左腾的肩膀,没有多说。
侧面潜入有侧面潜入的好处,有正式资格一起上山,当然也有不一样的玩法,不必介意。
接下来有山老人又看了两个孩子以及连林林的作品。
景叶画了一块石头,石头上有一朵花,阳光倾泻而下,隐约间可见光感。
他笔法稚嫩,但那光线的明暗感觉已然隐约可见,不是刻意用技法完成的,纯粹是个人的天赋。
“画得好。花很漂亮。”有山老人对他说。
景叶露出了天真纯粹的笑容,有山老人也笑了,同样给他断了个过。
景重画的根本不是画,而是一张图,一个燕尾榫的结构图。
“师父教我哒!我才学会,还可以做给你看!”小姑娘信心满满地对有山老人说。
只一张图纸,已经能看出很多东西。
燕尾榫是榫卯里最简单最常用的一种,初学者上来学这个非常正常。
不过以景重的年纪,将这个燕尾榫画得如此之准确,每一部分的尺寸都严格按照标准、分毫不错,已然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有山老人让他们画的是画,不是图纸,所以根本没有准备尺矩。
也就是说,景重是在完全没有标准的情况下,把线条画到这么准确的!
这个年纪、这个天赋……
有山老人的目光从“画”上移开,看向两个孩子,左看看,然后右看看。
最后他长叹一口气,对景重道:“你也可以上山了。”
“太好啦!”景重露出灿烂得惊人的笑容,大叫一声,跟哥哥用力击了个掌。
“喂,放这么小的孩子上山,你不觉得他们能帮你们做些什么吧?”左腾好奇地问。
“这两个孩子……天赋的方向完全不同,都真的惊人。他们现在当然做不了什么,但我真的很想看看,到了山上,看见我们在做的那些事情,他们会有什么样的感觉。真是想想就令人激动。”
此时的有山老人,跟初见时的感觉几乎全然不同。
“现在只剩我了。”连林林微微而笑,把有山老人往自己的方向让。
“你就不用看了。过吧。”有山老人摇了摇头,说道。
“啊?”所有人都是一愣,这也太特殊待遇了吗?难道他已经看出来连林林是谁的女儿了?
“只凭那一碗汤,你就足够上山了。”有山老人说道,“善厨,也是艺。”
连林林回过神,笑了起来,向有山老人行了一礼道:“那就多谢啦!”
一行五人全部通过,也不需要准备额外的地图,有山老人挥了挥手,就让他们走了。
许问等人也没打算停留,直接动身,离开了这里。
有山老人目送他们离开,正准备起身收拾东西,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说道:“那女孩画的什么?拿来我看看。”
有山老人转身,看向来人。
第1103章 一轮月
来人看见连林林的画,先是目光有些错愕,但紧接着,他的目光就凝住了,拿着画的手不再坚若磐石,甚至有了些微微的颤抖。
有山老人看他一眼,走过去看,看见就皱起了眉头。
在他看来,这幅画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一扇窗、一轮月、月下有竹、竹上有光。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在这幅画里,他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温馨与宁和,甚至有一种想要就此睡下去的安祥感觉。
“画得好,仿佛是在母亲怀抱中看见的场景。”有山老人看了一会儿,沉吟着道。
“不是母亲,是父亲。”那人的眼睛还在盯着画看,嘴里却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知道她是……”有山老人话说到一半,突然收了回去,表情变得微微有些异样,“你的意思是,这是真实场景?她亲眼看见过的?记忆犹新,于是将它画下来了?”
“是。”那人回答。
突然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阵风,火光摇曳,把那人的五官照得更加清晰。
要是许问和连林林在这里,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这张脸,赫然就是连天青的,而不仅眉目五官,包括他的身形、他独特的气质——这就是连天青,失踪的人又再次在此出现了!
连天青看着女儿的画,满目都是温情,轻声道:“虽然这景色没什么特殊的,但我也记得。这是她五岁的时候,生了病,躺在榻上,我抱着被子把她裹住让她发汗,给她喂水,给她喂药,心里非常着急。那晚月亮又大又亮,隔着窗户照进来,照在我们身上。”
他轻轻吐了口气,继续道,“我指着月亮对她说,你看它多美,你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把它摘下来。我当时心里着急,几乎就是在胡言乱语了。林林抬起头来看我。这孩子,那么小,又那么弱,还生着病,却还在向我笑。”
连天青声音悠远,很轻,完美地掩饰了其中极其轻微的那一丝颤抖。
有山老人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回答。
“后来她退了烧,终于好起来了,不过忘记了很多事情,我趁机把摘月亮这件事糊弄了过去。不过……原来她还记得那晚的那轮月亮。”
“很美的月亮。”有山老人说。
连天青注视着那幅画,又过了好一会儿,把它卷了起来,放进一个有盖子的竹筒里,塞进了怀里。
这意思是要没收这幅画了,有山老人扬了扬眉,没有阻止。
接下来连天青又看了剩下几个人的画,他先看的是左腾的,看见那个圆,表情顿时有点古怪。
“这让他过了?”他有点不可思议地问。
“解释得非常完美。”有山老人认真地说,把当时左腾和孩子们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确实,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跟你打赌,他这纯粹是糊弄人的。”连天青微微笑着说。
“那又怎么样。”有山老人并不以为意,“作品画出来了,东西做完了,难道还由得着自己来解释?”
连天青沉默了一下,最后轻声喟叹:“确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