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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正式把自己的人脉推介给许问了。
许问也是在职场上打拼过的,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他抬头看着骆一凡,一时间心情有点难以言喻。
骆一凡以为他没转过弯来,推了推他,说:“听我的,这是为你好!”
“嗯,听您的!”许问心中千言万语,最后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说是下班,但丁令要做的事情还是很多。
他向他们致了歉,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检查各种东西,最后又过了大半个小时才彻底搞定回来。
“抱歉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平时也没这么麻烦,主要是马上要有事情。”他自己恐怕也没想到会拖到这时候,很不好意思地说。
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没避着他们,许问看到了很多东西。
“没有,很长见识。”他摇头说。
丁令看出他说的是真心话,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主动说:“以后你还要看什么东西,也不用找骆老了,直接跟我说!”
两人交换了微信,丁令带着他们到了博物馆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笑着说:“这里知道的人不多,不过大厨手艺不错,可以尝尝。”
那是一间两层的小楼,满满的江南建筑风格。
沿着扶廊上去,外面有一个小花园,里面全是各色盆景,打理得趣味盎然。
丁令熟稔地跟迎出来的服务员打着招呼,询问大厨的情况,的确是常来的。
坐下之后,他亲手给许问斟了茶——正宗的明前龙井,香气淡而隽永。
“小许,我年纪比你大,腆着脸让你叫我一声丁哥。你我兄弟私下讲话,你不要介意。”私房菜馆非常清净,四下里除了他们这桌,一个人也没有。
他话里有话,许问正下脸色,举杯道:“丁哥您有话请说。”
“以后不管是在咱们馆里,还是在其他地方,看见东西坏了,跟你没关的事情,你就不要上手了。”丁令出人意料地说道。
第159章 旧与新
“今天下午东西被弄坏,是咱们库管的责任,也是我管理不善,跟你没有关系。但你伸手一修,就把担子揽到自己身上来了。”
丁令端着茶,语气诚挚,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
“这是修好了,万一没有修好呢?万一这事另有蹊跷呢?你伸伸手,很可能就伸进了浑水里啊。”
许问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一时间静默无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丁令以为他年轻人气盛接受不了,接着又说:“当然,你今天修好放样,帮了老哥的大忙,老哥我也是真心感谢。但文物这一行,水真是太浑了,很多事情根本没法按常理计。你身处其中,一定要万事小心。”
许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涌动的情绪,点头道:“嗯,谢谢丁哥,我知道了。”
丁令盯着他看了半天,确认他是真的知道了,身体往后一靠,笑了起来。
“你丁哥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本事没你大,再加屁也不懂,真心吃了不少亏。跟你说的这些,都是我自己吃亏的教训。《资本论》里说,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文物这东西,看着不起眼,那利润何止百倍千倍?”
龙井茶香四下飘溢,牵萦在空气之中,屋角还有一丛兰花静静盛开,兰香与茶香围绕着丁令淡淡的话,让他脸上的苦笑与自嘲更加清晰。
这时服务员进来上菜,丁令起身殷勤招呼,那神情只是一闪而逝。
等他坐下来的时候,许问端着茶杯站了起来,诚恳地说:“丁哥,多谢你。”
他不是没经过事的象牙塔小孩,所以他格外清楚丁令这番话有多难得。也许他是看在骆一凡面子上才这样说的,但这话已经说了出来,就是拿他许问当自己人了。
丁令咧嘴笑了,他同样端起杯子向许问示意了一下,以茶代酒吃了许问这杯敬,接着张罗说:“吃吃吃,这个手撕青鱼跟别家的不一样,嫩得很。”
在场三个人都是同一行的,吃吃喝喝,话题就不免围着这事打转。
“小许跟骆老认识,是传委会的事吗?”丁令早就换了酒,还要让许问也来,许问说师父不让喝,还是喝的龙井。
“是啊,我老头子现在除了这个,还忙活啥?”骆一凡笑着说。
“百艺集还是千工密录?”丁令对传委会的事情也颇为熟悉。
“百艺集。”骆一凡没有说话,还是让许问自己回答的。
“……难得难得。”丁令瞬间睁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
接着他又向骆一凡端起了杯子,笑着说:“骆老,您看……”
“你不是瞧不起民间技艺吗?”骆一凡根本不接他的话,瞪着眼睛说。
“我哪敢瞧不起啊!”丁令叫屈。
骆一凡冷笑看他,也不吭声。
“我还真不敢瞧不起。骆老你知道的,最早撑起各博物馆专业修复的,可不是什么科班出来的大学生,都是传统出来的那些大师。”丁令无奈地解释。
“没有这些大师,就没有现在的文物修复行业,这是真的。但这以外的一些真是……”
丁令摇摇头,举了个例子。
万园博物馆有微博,经常会对外公布一些信息以及科普方面的知识。
有一次他们发布了一个文物修复的视频,修复的是个瓷杯。当时一个小小的薄瓷杯碎成了三百多片,修复难度相当大,博物馆把它们当成了一个成果展示出去。
结果一个民间组织找上门来,说他们修复的胶用得不对,必须用另一种民间修复约定俗成的材料。那种材料更持久更牢固,修好的杯子能正常使用,滴水不漏。
一开始,博物馆还在耐心地解释。
他们当然知道有更牢固的粘胶,工业用胶多的是这种的。他们选择那种是因为当今修复要求——所有修复用的外来附着物都不能是永久的,必须有办法使其剥离,只留文物本来的部分。
民间常用的那种胶在功能上的实用性也许比较强,但就现代而言,已经不符合文物修复的理念了。
博物馆方面解释得很耐心细致,但那边就是不听,而且一点逻辑也没有一点道理也不讲,就只在坚持自己的那套。
后来博物馆搞得有点焦头烂额,还是私下进行联系之后,才把这件事情平息下去。
那之后,丁令就对民间修复这个行当整体有了一些偏见了。
“这也……”身处这个行当,骆一凡当然是听说过这件事情的,但具体细节还真不清楚。听完丁令的话,他沉默了半天,开口又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
“其实本质是理念的差别,但事物是不断向前发展的啊,现代文物修复的技术和理念都已经很大变化,老守在原地怎么行?顶尖的修复大家都在与时俱进了,就这些人还……”丁令抱怨。
“时间长了就会发现,真正顶尖的人物心态都挺包容,反而是半桶水特别有优越感。”这方面骆一凡其实也挺有感触。
两人无语对视,互相敬了一杯酒。
“现代文物修复的理念……是什么样的?”许问在旁边听着,此时突然发问。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稍许有些复杂。”丁令说。
当今流行的文物修复理念其实是从西方流入的,建立在威尼斯宪章的基础上。
威尼斯宪章的全称是《保护文物建筑及历史地段的国际宪章》,制定于1964年,是国际上第一部 保护文物建筑及历史地段的国际原则。
它的根本核心是“原真性”,后续的很多细节都是建立在这个核心的基础上的。
譬如之前丁令所说的“可还原”这个要求,就是为了保护文物原有的部分而存在的。
现在是在饭桌上,丁令不方便说得太多,只随口介绍了一下,就笑着向许问举了举杯子:“其实你有时间的话,我建议你专门去学习一下现代文物修复相关的东西,当作对所学的补充也是挺好的。”
他说着就从口袋里掏了张名片出来,“骆老这方面人脉也不输我,但我还是厚着脸皮给你介绍一下。”
他把名片放到桌子上,推给了许问,“万园大学有一些这方面的课程和讲座,你可以关注一下。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旁听,这个人可以帮你联系,报我的名字就行了。”
“太感谢了。”许问说得真心实意。
他之前也有自己看一些书,但自学跟听专家讲课肯定完全不同。
丁令笑着向他举杯,两人一起把杯子里的酒或茶水一饮而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60章 制图
吃完饭差不多天黑,丁令还想拉着他们去唱K泡吧之类的,骆一凡和许问都拒绝了。
“我看你是在为难我这老头子!”骆一凡瞪着他说,丁令笑,再三说骆一凡还年轻,总算把他哄了下去。
及到曲河路的时候,许问跟骆一凡也分了手。周围的人声消失,陡然间安静了下来。
许问没有马上回去,而是一个人在曲河路上慢慢行走。
夏末初秋,太阳一落山气温就凉了下来,现在微凉的空气浸润,轻风在皮肤表面轻轻拂过,附近曲河的流水哗哗、蝉鸣阵阵,非常舒适。
今天一天,他的收获真的非常大。
而最令他留意的,是丁令在饭桌上提到的威尼斯宪章。
他又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在河堤上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这五个字。
没过多久,宪章的全文出现在他面前。
“定义。第一条,历史古迹的要领不仅包括单个建筑物,而且包括能从中找出一种独特的文明、一种有意义的发展或一个历史事件见证的城市或乡村环境。这不仅适用于伟大的艺术作品,而且亦适用于随时光逝去而获得文化意义的过去的一些较为朴实的艺术品。”
“第二条……”
所有类似这样的宪章或者规则,语言都是非常凝炼而有效的,一字一句都有意义,不可更改。
许问先是全部通览了一遍,然后又一条条开始细读。
威尼斯宪章里很多东西都在跟他在班门世界的所学发生冲突。
譬如对文物的定义,同样是要修复的东西,连天青更注重的是“物”,而威尼斯宪章里定义出的是“人”。
更准确地说,连天青看重的、要修复的是定义里的前者,也就是“伟大的艺术作品”。它的第一要素,就是艺术价值,也就是“美”。
但现在所谓的文物,是所有留有历史印记与人类活动印记的东西,它可能并不美,丝毫不具艺术价值,但它包含的,是人类的过去。
许问第一次正式接触到这种概念,他突然被触动,顺着搜索到的东西一路看下去,又想了很多很多。
晚风轻拂,夜色越来越深,天上浮云时聚时散,云后星光偶明偶暗。
许问独自一人坐在河边石上,恍然不知时间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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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许问去外面大采购了一番。
许宅的材料是有限的,先前他练习的时候几乎把里面储存的木料全部用完了,必须得想办法补充才行。
荣家打来的钱可谓是及时雨,正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头天骆一凡给了许问几张名片,给他介绍了几家比较实诚的原料商。
许问找他们订了一批木料,还订了一些现代的修复工具和设备。之前陆家父子给他介绍过用法,现在有条件了,他也想试一试,比较一下。
不管原料还是设备,订了都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到,许问也不急,他去寻找了一些工业制图的资料,把它们带回了许宅。
在传委会小楼的时候,骆一凡颇为正式地对他说,的确古代顶级工匠的设计制图本领比想象中更高明一点,早在宋朝就有了营造法式这样的建筑定例标准存在,更有样式雷这样的传世技艺。
但许问要把它当成一门正式的技艺来学习的话,那肯定是学古不如学今,这方面的技术,现代肯定是远远强过古代的。
许问又在许宅闭了一阵关。
这里倒真是个适合清净苦修的地方。
没人打扰,没网没手机,时间停止的情况下也不用担心会误什么事,唯一的问题就是周围到处都破破烂烂的,不适合生活,有时候还会让人有点心烦意乱,恨不得好好收拾一下。
这阵忙完了,徒工试结束,要好好收拾收拾……
偶尔从学习中抬起头来的时候,许问就会这样想。
现代工程制图大多都是使用软件。
但无论是在班门世界还是许宅,都不可能容许他使用这种开挂工具,要画图,他只能靠常规绘图工具,也就是丁字尺、三角板、圆规、量角器之类。
而制图,最根本的就是几何学,多边形、弧线、角度……所有复杂的设计,从根本上来说都是这些最基础的线条与图形的结合体。
许问以前在学校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