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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小人按照您的吩咐，……三少爷他走的没有痛苦！”
陈六的话虽然说得平淡，可止不住微颤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内心惶恐不安的情绪。
过了半响三夫人依然没有转头，甚至连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陈六等了半天，也不见三夫人有什么动作，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慢慢起身，恭敬的对三夫人施了一礼之后，就打算转身离去。
待他刚刚走到阁楼的门口，三夫人总算是开口了。
“明天估计会有不少人上门闹事，你去准备一下吧！”
陈六估计早就预料到了柴家估计不会轻易放过三夫人，点了点头道，
“夫人放心，小人虽然没什么能耐，但是对付几个柴家的下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能有这个自信，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陈六在进入柴家当下人之前，曾经是边军的一员，年轻的时候也是上过战场，杀过蒙古人的。
最巅峰的时候，差点就当上把总了。
当然他这个把总不是千户的副手那个把总，而是外委武官的百户的副手，手底下至多也就五六十人。
不算大但也也不算小，多多少少算得上是一个基层干部了。
其实军伍之中，只要当上了千户以上的官，那就是真真正正的官了，即便到了战场上，只要不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大多是不需要亲自下战场的。
但百户和把总之类的基础军官就不一样了。
他们可是时时刻刻都要拼杀在最前线的。
最为中层军官，他们不仅需要极强的作战能力，更要有一定的统御能力。
否则根本就管束不了，那些终日刀头舔血的悍勇之辈们。
陈六原本并不是叫陈六，而是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的，叫做陈仪。
他之所以摒弃原来的名字，从而选择当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也是有原因的。
卫所制度，从朱棣第三次北伐之后，就开始变得腐朽。
当时还是个热血少年的陈仪，也是卫所之中比较出挑的人物。
他当时十分的看不惯，那些百户千户们将自己等人当做牲口一样的使唤。
在他的眼中，军人就应当是保家卫国、受人尊敬的人，绝对不是任人宰割，任人欺凌之辈。
开始的时候，因为家中还有老父和两个兄弟，他为了保护他们，不得不忍气吞声。
后来有一次，卫所的百户欺负人实在欺负的太狠了，刚从战场回来没多久的他，一时热血上涌，就和那个仗势欺人的百户动起手来。
没成想，那个百户根本就是一个依靠关系上位的草包，三两拳都被抗住，就被他给打死了。
杀了人，而且杀的还是卫所的军官，可想而知，他若是留下，是绝对没有活路的。
于是他就连夜逃离了卫所，从此隐姓埋名，化名陈六，开始流亡生涯。
大概七八年前，那时柴家的老太爷还活着，在一次出塞做生意的时候，遇上了马匪的袭击，正巧被流亡的他碰上。
出于好心，他出手救了老太爷等人。
于是柴家老太爷就收留了他，成了柴家的一个替主家赶车牵马的护院杂役。
由于他有命案在身，所以这些年，无论做什么事都是非常低调的，从不主动惹事。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即便他已经如此尽力低调了，但还是躲不过，豪门恩怨的旋涡。
隐姓埋名的这些年，他几乎已经完全抛弃了从前刀山火海的生活，不仅组建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活的更是比从前安稳了不少。
但这一切，自打老太爷去世，他被老夫人安排到三夫人身边做事之后，就被彻底的打破了。
从前他孤身一人的时候，或许杀一两个人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大不了的事。
可对此时有家有业的他来说，就是大到没边的事了。
他现如今的家，算是全都在仰仗着他，他一旦出事了，对这个家来说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所以，他才如此的抗拒杀人，才会对送三少爷痛快的离去显得这么的惶恐。
不过，自从三夫人对他敞露心扉，给了一千多两银子收买他之后，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他已经深陷在这个旋涡之中无法自拔了。
就算他当时不投靠三夫人，若是那一天柴家人真的对三夫人动手了，他这个跟在三夫人跟前好几年，知道很多柴家家丑的人，失去了利用价值之后，柴家人也是没理由留下他的。
也正是因为他看透了这点，他才彻底下了决心，全心全意的投靠了三夫人。
即便再怎么不愿意，该做的事也做了，若是还这么犹犹豫豫下去，等待他的或许是更加残酷的未来。
对三夫人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就没有停留的离开了。
不过他并未回家，而是去往了一座香火并不怎么旺盛的庙宇。
趁着四下无人，他翻身跳进了围墙之中，很快就在佛堂的后侧一个隐蔽的地方，摸出了一个满是灰尘的布包。
那布包中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是他当年打算彻底忘记过去时，丢弃的甲衣和腰刀。
重新将陪伴他多年的家传宝刀握在手中，他仿佛感觉当年纵横沙场的那种意气风发，再度涌上他的胸膛。
若不是，此时已经夜深人静，又是在佛门清净地，可能他会忍不住高呼出声。
他不确定柴家人到底会怎么对付三夫人。
可他知道，若是三夫人真的和柴家人撕破了脸，以柴家人的秉性，是决然不会放过三夫人的，更加不会放过，知道很多柴家秘辛的自己。
此刻的他，即便不是为了三夫人，就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家人，他也不得不将三夫人保护起来。
只有她活着，才能保证自己和家人也好好的活下去。
第541章 唇舌相击
多年不曾出鞘的刀，或许明天就要重新品尝鲜血的滋味。
磨刀石，发出簌簌的声音，磨去的不仅是刀身上的锈迹，更是磨去了陈六这些年积攒下下的软弱和气短。
整整一夜，他都未曾睡去。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之后，他就仿佛从过去的阴影中重新醒来一般，精神奕奕，锋芒毕露。
任谁也无法将他和从前那个卑躬屈膝、事事笑脸相迎，从不敢挺直身板的人，当成一同个人。
三夫人也是彻夜未眠。
她好像在床边呆了一整夜似得，直到清晨，阳光普照，她才从失神中清醒过来。
正如先前她自己说的那样，三少爷死的，她对柴家的唯一挂念也荡然无存了。
她本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感觉，实际情况却根本就不是这样。
当真的失去之后，她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是有多空。
从前，不管对柴家是爱是恨，柴家总归还是她名义上的家，此时唯一的家没了，唯一的家人也没了，她的人生看似重新恢复了自由。
可真的是这样吗。
这几年柴家的大起大落，她都看在眼中、感受在身上。
她为之努力过、奋斗过，眼看这自己亲手打造起来的一切，马上就要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不管是任何人，心里估计都不好过。
这就好像一个员工，即便在一个公司工作的再怎么不开心，但几年下来，总有值得怀念的人或事吧！
那些熬过的夜，那些同你一起黑白颠倒的同事，总有一两样，是让人难以割舍的。
虽然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虽然一切都已经过去。
可曾经的记忆和付出过的努力，却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失，反而会像老酒一样，时间越长越是香醇，历久弥新。
斩断和柴家的联系，也等同于对过往的一个割舍。
或许她难以忘怀的并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件事，而是曾经的她自己。
一整夜的怀念，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看似烟消云散了，却并未真的从她的记忆中消失，只是被她深藏了起来。
招来下人，为自己整理妆容。
她知道，自己的心虽然做出了决断，可麻烦却还远未彻底结束，她即将面对的事情，或许比之前面几年遇上的事情，更加的棘手。
但她并不恐惧，反倒是有着一种，解脱似的畅怀在其中。
收拾好妆容之后，她就来到大厅中静静的坐下，等待着恶客临门，等待着命运最终的决断。
不到巳时（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小院的大门被人暴躁的一脚踢开。
柴雄在五六个身高体壮的壮汉的陪同下，大步挂进了这个小院。
进门之后，他没有急着直奔客厅，反倒是饶有兴趣的打量起，这个精致的小院来。
“啧啧，不错吗，这个小院少说也能值个三五千两呢，看样子老夫人说的没错，林黛这个贱人，果然私藏了不少的钱。”
“都给爷小心着点，等会动手的时候，小心别伤到这里面的装饰，否则就不值钱了。”
身边的一个狗腿子，谄媚的道，
“二爷您放心，那三夫人只是区区一个女流之辈，拿下她还不易如反掌！”
柴雄，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狞笑低声道，
“若是她乖乖将钱交出来，放她一马也没什么关系，若是她不从，嘿嘿……就怪不得二爷我对她不客气了。”
咣当一声巨响，客厅的大门，被他们接野蛮的撞开。
陈雄第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客厅正中位置上，静静品茶的三夫人。
“呵呵，林黛，你倒是挺有闲情雅致吗，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喝下去茶。”
三夫人连头都每抬一下，声音清冷的说到，
“柴家人都这么没规矩吗，我怎么说也是柴家正房的大夫人，见到本夫人，不行礼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当面对本夫人大呼小叫的，你们眼里还有柴家家法的存在吗！”
放到平时，不管是三夫人在柴家的地位，还是柴雄等人表面上对她的恭敬，就算是不情愿，当面他也得叫一声大夫人。
可现在，三少爷一死，柴雄是再也没有丝毫顾忌了，夫人也不叫了，反倒是直接称呼三夫人的娘家姓名。
显然是已经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哼，林黛，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昨天晚上，你那个病秧子夫婿已经归天，现在你已经不是柴家的人了，就少在那里拿腔拿调的唬人了！”
“我劝你还是尽早，将属于柴家的东西交出来，二爷我好心，或许还能给留几两碎银子，否则，你明天就要上街去要饭了。”
三夫人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声音也是不咸不淡的道，
“二爷是不是尽早起猛了，脑子不够用了！平日里有老夫人在管账，我的一应花销，都记录在案，我可不记得，我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是柴家的！”
见她不肯自己吐出来，柴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猛地一拍身侧的桌子，恶狠狠的道，
“林黛，你少在这里给二爷我装糊涂，我说的不是柴家的账，而是你和人合伙搞的那什么拍卖会赚的钱。”
三夫人突然大笑起来，笑的是前仰后合，笑的是眼中含泪。
柴家这是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不打算要了吗，全家人合起伙来欺负她一个弱女子也就算了，现在连她命根子都打算抢走，她对柴家人的无耻，可谓是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笑着笑着，她突然停了下来，并且厉声对柴雄说到，
“柴雄，你要是还算是个男人，你就给我解释解释，我私下赚到的钱，怎么就成了柴家的！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缘由来，你柴二爷恐怕难免到公堂上走一遭了。”
柴雄根本就不害怕三夫人的威胁，冷笑着说到，
“可笑，你只要一天还是我柴家的人，你的一切就都归柴家所有，你莫不是以为，今后可以带着这些钱，逍遥的享受去吧，你做梦！”
虽然三夫人早就想到柴家人会提出无耻的要求，可她也没想到，柴家居然还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第542章 格杀
三夫人是绝对不可能将自己手里的唯一一点底子交出去的。
她也猛地一拍桌面，站起身来，怒斥道，
“柴雄，三少爷已经故去，我从此和柴家再无关系，你若是想凭这个吓唬我，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否则，最后吃亏的可能是你！”
柴雄，此时眼中除了那即将到手的几万两银子，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同样不甘示弱的高呼道，
“哼，你说你不是柴家人，就可以不是了吗，柴家只要一天没发话，你就永远是柴家的人，我从你这里拿回属于柴家的东西，就算是到了天王老子那里，这个理也占得！”
的确，若是按照现在礼法来说，柴雄的话的确是有几分道理的，这也是他今天有底气逼三夫将钱吐出的底气之一。
可若是从情理上说，不管三夫人还是不是柴家人，这钱都应该属于她们夫妇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