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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房门口守着两位僧人,见他们走来,均双手合什行礼。那天竺僧人回礼后,推开禅房的门,指示弄影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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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影跨过门槛,但见禅房内烟雾缭绕,重重的檀香味迎面扑来。
烟雾后面,那老和尚布沙迦罗正盘膝闭目坐在一个蒲团之上。
弄影但见那老僧人双目深凹,面上皱纹颇多,较之先头在台上的宝相庄严,竟多了几分悲天悯人的慈悲之态,心中恐慌渐退,终究还在在他身边一张蒲团上跪了下来。
那老僧人,依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过了良久,方睁开双眼,打量着弄影。
两人对视了好半晌,那布沙迦罗终于缓缓开口,竟用那汉语道“小施主,你可知道你是谁?”
弄影闻言,打了个寒颤,想了良久,方道“我不过是忻州府小圭岭颜府的书童,随我家公子西行游历,我,我叫小怀,高僧为何召我过来问这些?”弄影有些心虚的望着布沙迦罗问道。
“你不是小怀,也不是那忻州府人。”老僧人淡淡道。
弄影吓得便要跪不稳,幸好面上戴着面具,方没有显得太过惊慌。
“老师父何出此言?我,我自幼在颜家长大,师父不信的话,可以问我家公子,呃,我这就去给你找我家公子。”说罢,只等这老和尚一点头,她便借机溜走。
“你本是那西方灵山之魂,不甚遗落凡间,六结不同,循顾本因,令其杂乱,终不得成,则汝六根,亦复如是,山河大地,生死涅??,三千威仪,八万微细。。。。”那僧人尚要说下去,弄影手一摆,急急打断他道“老师父,你说什么,我却是不懂。”
“你魔性未净,若不随我遁入空门,只怕会再次做下那无间重罪,遗祸苍生。”布沙迦罗望着弄影,用带着悲伤的声音说道。
弄影这下倒是听懂了,她弯下腰,猛咳了几声,过了好半天,才直起身子,心下想我到处找人做我师父,不想今日竟遇到这老和尚要收我为徒,做那小和尚,真是命运多桀啊,遂即道“我一生老老实实,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哪里会祸害什么苍生,老师父你定是搞错了,再说了,就算我想祸害,也没有那本事,老师父你大可放心。”
“是娑婆界,有八万四千灾变恶星,二十八大恶星,而为上首,复有八大恶星,以为其主,作种种形,出现世时,能生众生种种灾异,有此咒地,悉皆销灭。你身上魔根已种,只是不知是哪种,唯有依我坛场,如法持戒,方能得成菩提,永无魔事。”布沙迦罗依旧看着怜悯之色,看着弄影。
“成菩提这种事情,以后,以后再说罢,那,我若再不出去,我家公子便要恼了。”弄影心下惊慌,只怕这老和尚,强行捉了自己随他去天竺,再也回不到庄子上去了。
突然,门外一阵骚乱,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闯了进来,只听萧渐漓焦急的声音传来“弄影,你果然在这里!”他找得心急,竟唤出了她的真名。
弄影一见萧渐漓,便如见到亲人一般,强忍着泪,站起身子扑了上去,到得他面前,牵起他的手,委屈道“这僧人说我是妖魔,要将我收伏了去。”
………………………………
第九十六章 若逢不逢,或见非见
萧渐漓无言,站立一侧,只拿眼睛不解的看着布沙迦罗。
布沙迦罗一双深深凹下去的眼睛,同样望着这个闯进来的年轻人。
四目一接触,萧渐漓心中都莫名其妙一凛,他闻着这檀香味,看着烟雾缭绕之后布沙迦罗那庄严又悲悯的神态,竟觉得这一切竟如此这般熟悉。
难道自己以前跟佛门曾有什么不解之缘么。
他这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尚未开口,却听那布沙迦罗已经用那苍老的声音缓缓道“阿弥陀佛,你可知道你又是谁?”
萧渐漓愣了一下,随即答道“不知。”
弄影大急,心想这张三哥怎又如此糊涂了起来,来之前编好的一套谎言,见了这老番僧,竟一个字也不说,便这般老实的回答他不知。
布沙迦罗点了点头,指着萧渐漓又缓缓道“我念往昔,普光如来,梵王并天帝释,于佛前同时顶礼,审有如是修学善人,当尽心至诚保护,如是恶魔,若魔眷属,欲来侵扰是善人者,以宝杵殒碎其首,种种誓言,汝记得否。”
萧渐漓闻言,突然全身冰凉,不自主跪在布沙迦罗面前,垂头不语。
那布沙迦罗又手一指弄影道“是女子,从无量无数劫来,所有一切轻重罪障,从前世来,若待其枝叶长成,一生善恶俱时顿现,落于魔道,虽欲除妄,倍加虚伪,届时宛转零落,无可哀救。”
萧渐漓以手撑地,看了弄影一眼,突然摇了摇头,道“佛大慈悲,即便种种作恶,亦于指点引导,何况她并未曾犯下恶端,高僧所言之事,断不能从。”
他望着布沙迦罗,目光决绝。
布沙迦罗出了半天神,遂又叹了口气,道“但愿是我错了,佛前立誓护法执行之人,莫要忘了自己是因何而来才好,你们回去吧。”
弄影最后一句话是听懂的了,急忙扯了萧渐漓就要躬着身子告退。
萧渐漓站起了身子,望着布沙迦罗,眼神满是迷茫,竟如那日弄影在破庙中第一次遇到他那时一样。
二人走出禅房,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布沙迦罗苍凉无奈的声音“是因缘性,心犹未明,譬如有人,一专为忆,一人专忘。如是二人,若逢不逢,或见非见。”
萧渐漓闻言,脚下步伐稍缓,竟想回头去问个究竟。只是却见弄影埋着头,双手笼在袖子里,急急往外冲,只得作罢。
待二人出了寺院门,弄影方回过头来对身后踟躇而行的萧渐漓道“方才那老和尚对你说了些什么,他为什么又放了我们走?”
萧渐漓定定的看着弄影,过了好半晌,方缓缓摇了摇头。
弄影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想起自己方才差点就被那老和尚捉去当了沙门,心中怨气横生,遂望着萧渐漓,冷笑几声,接着怒道“你去查那西夏贵族女子身份,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若晚些回来多好,我也做了那高僧的弟子,或许十年后,也得成正果,身披袈裟,脚踏莲花,我大好的前途,都叫你毁了!”
萧渐漓突然笑了起来,眼里的神色似乎比方才清澈了些。
“你怎么可能是恶魔呢?那个老和尚一定是在瞎说八道。”他既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弄影所说。
“嗯,但凡和尚道士,都喜欢胡说八道。”弄影迅速下了定论。
萧渐漓微微一笑,只是心中,却远不如他面上那般镇定自若。
前尘往事,他尽悉遗忘,那番僧却说他曾经佛前立誓护法除魔,他自然不信,但又隐隐觉得那番僧的话,竟有几分触动他无法开启的记忆。
只是要他相信弄影将来枝叶长成,善恶顿现时,会是魔道,却是绝对不能的。
“你这些日子,便不要出门罢,若不小心被那番僧捉去当了弟子,就不能吃炖羊肉了。”萧渐漓依旧有些不放心。布沙迦罗这次虽放了他们,却着实担心他哪日改变心意,一意要斩妖除魔便不好了。
“我坐在屋子里,便能取那没藏讹庞首级于千里之外么。”
萧渐漓不禁笑出声来,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却道“今日那着银色披风的女子,是没藏讹庞的儿媳梁氏,她与那李谅祚关系暧昧,如果真是这般,那没藏讹庞就比我原来想的要好杀多了。”
“你要利用他两人杀了没藏讹庞?”弄影似乎隐约猜到了萧渐漓心中所想。
萧渐漓只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第二日,萧渐漓早早的便离了客栈,弄影便老老实实的呆在客栈房间内,一字一句的默写那篇《通玄心经》,那日直到深夜,弄影已经睡了,才朦胧中感觉萧渐漓回来,次日她起身,却已经不见了她家护院身影。
这般过了数日,两人几乎都无法照面,后来,萧渐漓身上开始带着明显的酒气,过两日,又可以闻到幽幽的女子衣服上的熏香,弄影心中虽疑惑,但他不说,她也不问,只是认认真真的默写她的《通玄心经》。
终有一日,傍晚时分萧渐漓便回到了客栈,脸色稍苍白,面上却带着淡淡笑意。
弄影握着毛笔的手停在空中,抬起头望着这行踪不定的张三哥,笑着道“我方才在想,你若在这兴庆府混得风生水起,乐不思蜀,那没藏讹庞也不必杀了,我一个人这就回庄子去好了。”说罢,又低下头不去看他,继续默写着《通玄心经》。
“你敢!”萧渐漓望着弄影,低声怒喝。
弄影愣了一下,她却没想到萧渐漓竟会这般跟她说话,诧异之下,不禁抬起头望着他。
四目相对,弄影急忙将目光移向他处,忽然见到他的肩头,竟似乎隐隐有血渗出。
这一下她终究无法再做出那漠不关心的姿态,急忙放下了手里的毛笔,起身走了上前。
“怎么回事?”她急促的问道。
“今日在没藏儿子的家中,遇到了野利恭山,他终究是起了疑心,为了试探我有无武功,突然在我侧面用日月禅杖袭击我。”萧渐漓用手按着伤口,强忍着痛楚,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他这几日费尽心血,终于得以接近没藏的独子没藏卫宁,不出他所料,西夏皇帝李谅祚也经常来没藏卫宁的宅邸,只是那李谅祚,自然是冲着梁氏而来的罢了。
萧渐漓知道,没藏讹庞长期把持朝政,李谅祚每事屈居其下,肯定心怀愤怨,这个时候,只消在两人之间挑起一些事端,便能让李谅祚起杀害没藏讹庞之心。
只是他这般跟李谅祚来往过密,终究还是让没藏讹庞的家臣,西夏国第一高手野利恭山起了疑心。
日月禅杖顶端是一把弯月形刀刃,锋利无比,萧渐漓当时不敢有任何闪避,只得生生让他在肩头砍了一刀。
只是若能打消野利恭山的疑心,这一刀,也是值了。
弄影站在萧渐漓身前,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他的肩头,旋即又缩了回来,突然低声道“这没藏讹庞要是不好杀,就不杀了罢,他要找的是我,你要是有什么不测,我怎么向你,”弄影说道这里,停了一下,终将那‘家中妻子’四字咽下,改口道“向那城隍庙的张二哥交代。”
萧渐漓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女,低声道“你只要别再胡说什么一个人回庄子去的话,我就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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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没藏讹庞的儿媳梁氏与李谅祚私通,讹庞曾与其子密谋于梁氏寝室中设伏刺杀谅祚。此事又被梁氏探得告知谅祚。谅祚立刻召没藏讹庞入宫议事,命大臣漫咩领兵执杀讹庞及其子,诛杀全家。又废没藏后,被贬为平民打入冷宫。谅祚亲政后,召梁氏入宫,并立为后。
原本想要还原这段历史,详写萧渐漓跟鄢弄影如何参与其中,助李谅祚诛杀没藏讹庞的,但因身体精力等各种因素,终于还是将这一段虚写带过,诸位若看得迷糊,跳过就好,康某先说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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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碧色冰兰
腊月十五。雪。
这日清晨,弄影尚睡在被窝里,只觉得房间里凉意飕飕,她披上衣服下了床,推开窗户,只见屋外白茫茫一片,竟是下了一夜的雪。
弄影惊喜的啊了一声,一阵寒风从窗外吹来,她打了个哆嗦,便赶紧关了窗。
若在庄子上,遇到这漫天的大雪,该是多美的事情呀。
那没藏讹庞找不到自己,不晓得会不会去庄子上骚扰,还有那夜雨阁的歹人,若知道她没有死,不晓得会不会又去她庄子上放火。
这般一想,脸色便黯淡了下来,她洗漱完毕,坐在桌前,对着铜镜,开始慢慢梳理自己的长发。
镜中的自己眉目如画,下巴尖尖,雪白的肌肤上,眉边那枚殷红的印记分外明显。
突然,听得身后的门被推开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握着头发的手松了开来,黑发如云雾般散开。
她扭过头去,吃惊的看到萧渐漓竟然走了进来。
黑发随着头的摆动在身后飘扬,看得来人一阵目眩神迷。
“你今天不用去没藏府上?”弄影诧异道。
“今天我们去个好玩的地方。”萧渐漓带着笑意走进门,肩头上还落着一层薄薄的雪屑。
弄影一听去玩,立刻不多废话,坐直了身子,对着镜子,飞快的将头发编了起来。
“你上次不是说,这个月,就满十五岁了么。”身后传来萧渐漓低沉的声音。
“是。”她是在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