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几封信母亲一直在家中墙角的木箱子里收着,直到离开人世,所以郭立春对此记忆特别深刻。
郭立春是家中的长女,身下还有郭芒种、郭夏至、郭立秋、郭立冬4个弟弟和郭小雪一个妹妹,父亲郭长有,在郭立春印象里就是家里匆匆的过客,在她11岁那一年,这个过客揣着大家凑的本钱再次外出帮村里人倒腾电子表,却一去不归,杳无音讯。那一年,4个弟弟分别是9岁、8岁、6岁、4岁,最小的妹妹小雪才5个月。
讲到这里,郭立春禁不住流下了眼泪:“各位姐姐妹妹们,你们不知道,我这个不靠谱的爹,坑了我妈一辈子,也把我这辈子给毁了。”
郭长有不是上河村的坐地户,郭姓在上河村仅郭长有一家,关于父亲郭长有与母亲袁庆芬年轻时的故事,郭立春都是从母亲的讲述中得知的。这些故事,母亲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反复给她的孩子们讲,绘声绘色地白天讲晚上讲,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上河大队在柳河岸边,水土丰饶,民风淳朴。半个世纪前,这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静悠闲的农耕生活,家家户户不富裕也不算穷困,口袋里没啥余钱,老老少少却都可以填饱肚子。老实厚道的农民袁兴武家世代居住在上河村的村头,与所有的庄户人家过着差不多同样平静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在一个夏天的晌午被一个忽然传来的奇怪的声音打破了。
夏天,是北方农村的挂锄时节,又恰逢晌午,人们大多都在家里摇着蒲扇歇晌,或者躺在炕上小睡一觉,连鸡鸭鹅狗都趴在树底下乘凉。只有那些不知疲倦的孩子们还在外边疯跑疯玩,下河摸小鱼、捞河蚌,上树掏鸟蛋、藏猫猫。
这天中午,孩子们不玩这些了,而是围着村头老柳树下一个陌生的外乡人,听他讲天南海北有趣的故事。火车什么样儿?轮船有轮子吗?城里的大楼房真的比大杨树还高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得住他。这个人长得也很特别,浓眉,大眼,剪着和村里人不一样的分头,最奇特的是,他手里拿着个一尺多长的铁物件儿,两根条铁,一头烧结成把儿,另一头微张,左手握着把儿,右手用一根半尺长的大钉子从两根条铁的缝隙中间向上一挑,立即发出响亮的“嗡嗡”声。这声音好生奇怪,远远地听着,像是蝉鸣,又比蝉鸣听起来清脆悦耳。孩子们好奇地围着“分头男”,嚷嚷着“再放一声”“再放一声”,于是“分头男”就又放了一声。孩子们咧着缺牙的小嘴儿,满意地乐起来。
“你这物件儿叫什么呀?”有胆子稍微大些的孩子仰起脏兮兮的小脸儿好奇地问。
“小朋友,没见过吧?这叫‘唤头’,是咱剃头匠招揽生意的家什。你们这些小毛头,哪个想理发?叔叔给你们理,保管跟你妈你爸给你剪的头不一样。放心,给小孩子和老年人理发,叔叔不收钱,就算是学**为人民服务。”“分头男”笑眯眯地说。
孩子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一个叫铁蛋儿的男孩子自告奋勇地把头伸过来,说:“给我剪!我妈剪头用推子,总夹我头发,死疼。”
“来吧,叔叔用剪子给你剪,保管不疼。”“分头男”放下帆布包袱,取出家什开始操作。一袋烟不到的工夫,铁蛋儿一头乱篷篷的头发已经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呈现出圆圆的小脑袋瓜儿,人也显得精神多了。不过,脑后铁蛋奶奶让留的“受气辫”却没有动。
“叔叔,我奶奶让留的这根小辫儿也给剪下得了,省得人家都笑话我拖了根猪尾巴。”铁蛋儿说。
“小朋友,那可不行,回过头来你奶奶跟我要你这条小命根儿,我可赔不起!”“分头男”伸出手提了提他的小辫儿,笑道。
铁蛋儿高兴地往家里跑,想把这件新鲜事儿快快告诉妈妈、奶奶和姐姐们。
“铁蛋儿你大晌午的咋跑村口来了,妈和奶奶还去河边儿找你呢,怕你下河洗澡。”来者是铁蛋儿的二姐袁庆芬。铁蛋儿上头共有6个姐姐,他是家里的独子,格外金贵。上河村靠河,隔三年五载的就有村里的孩子在河里洗澡不小心淹死,村里的老人说河里有屈死鬼,总来村里抓替死鬼,并常常吓唬孩子们说:不要到河里玩,当心哪天让淹死鬼给捉了去。
“铁蛋儿,你这头咋剪成这样了?谁给你剪的?后边那条小尾巴没剪掉吧?”庆芬奇怪地问。
“小尾巴在呢。二姐,你看,就是那个人,他手里的唤头一拨弄,声音可好听了。”铁蛋儿高兴地说。
袁庆芬顺着铁蛋儿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大柳树下围着一群人。铁蛋拉着姐姐又往大树底下走,走到近前,庆芬透过小脑袋瓜往石头磙子上坐着的外乡人脸上望,四目相对,大姑娘竟先红了脸,这人长得,怎么这么像电影《红色娘子军》里的洪常青啊!
那人笑道:“小姑娘,剪头吗?”
袁庆芬羞涩地摇头。
“怕什么,免费服务,不收你钱。”“分头男”继续说。
“我的头发长了,自己拿剪子一铰就行了,哪里用得着剪头匠。”袁庆芬说。
“差矣!你这两条毛刷辫儿早就不时髦了,现在城里姑娘流行的是齐耳短发,就是《红色娘子军》里吴琼花的发型。噢,对了,你是不是有点儿怀疑我,不信任我呀?告诉你,我叫郭长有,城里理发店里跟师傅学过手艺,满徒了才放出来单飞的,你把头,不对,是头发交给我,包你满意。”郭长有两只好看的眼睛含着笑意,用目光鼓励道。
袁庆芬有些动摇了,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过来坐吧,10分钟就好。”郭长有起身上前拉起袁庆芬的衣袖坐到大柳树下的石头磙子上。
长到18岁,还从来没有哪个陌生男子这样对自己拉拉扯扯的,袁庆芬的脸更红了。
郭长有操起手中银色的剪刀,忙前忙后“嚓嚓嚓”地剪起来。袁庆芬任由他前前后后忙活着,心“怦怦怦”直跳,这回从脸到脖颈都羞红了。
果真,也就10分钟左右,头发便剪好了。郭长有从帆布包里取出软毛刷轻轻掸去袁庆芬粉嫩脖子上的碎发,掸得她的心里痒痒的,又用梳子帮她认真理出发型,接着从包里摸出一面圆镜子让庆芬照。他的帆布包像个百宝囊,不知还能变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镜子里的袁庆芬梳着齐耳短发,简直换了个人,扭了扭头,头发神气地跟着摆动,真像个女红军。
“姐,你真好看,跟电影上的吴琼花一模一样。”铁蛋儿兴奋地说。
“你个小孩子知道啥?快回家吧,天要下雨了呢。”袁庆芬拉着弟弟的手就往家走。
夏季的天孩儿面,中午只觉得闷热无风,谁也没有注意天边有几块乌云藏着,这会儿起风了,乌云已经悄悄爬了上来,布满了整个天空,一个闪电一个惊雷,真的眼见就要来雨了。孩子们像一群受惊的小鸟,“忽”的散了,纷纷撒开小腿往各自家里跑。
“姐,那个,剃头的,他要是让雨浇了怎么办呢?”铁蛋儿摇着二姐的手焦急地问。
袁庆芬停下脚步,见郭长有正忙着收拾自己的工具包。犹豫了一下,说:“那什么,你,要下雨了,躲哪里去呢?”
郭长有乐呵呵地说:“小姑娘,我去你家避避雨可以吗?”
“可以可以。 ”不等姐姐回答,铁蛋儿撒开姐姐的手,跑到郭长有面前,拉起他的手就往自家走。
又一声惊雷,三个人匆匆往家里跑,差不多前脚刚进门,外边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老奶奶,大叔大婶儿,让雨隔住了,借您家个宝地避避雨可以么?”郭长有一脚进屋,就礼貌地跟立春奶奶和父母打着招呼。
“那有什么不行的。怎么,给我二孙女儿和大孙子还改头换面了?呵,我大孙子这‘受气辫’还给留着呢,你这小师傅真是个有心的小伙子呀!”奶奶赞叹道。
“二姐你的头发剪得真好看”“二姐你头发剪了你那条红绫子给我呗”“二姐我也要剪吴琼花头”“我也要剪”“我也要剪”……大姐庆华已经出嫁了,庆芬的4个妹妹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围着二姐乱叫。
“丫头们,你们要剪头,赶明儿个奶奶给你们铰,别累着人家小师傅。”奶奶说。
“没事儿的奶奶,现在光线暗,待会儿雨停了太阳出来,我就给她们剪。”郭长有爽快地说。
可是,这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傍晚时分才终于停下来,太阳也露出了笑脸儿,一道彩虹高挂在东天,雨后的空气清爽宜人,池塘里有一片蛙鸣响起。
………………………………
第四十三章 问询南来北往的客(二)
那天傍晚,如果妹妹们不缠着小师傅郭长有帮她们理吴琼花头,又或者爸爸袁兴武不那么热心地留小师傅在家里吃晚饭,再或者奶奶不是那么仁慈地非留小师傅住一宿明早再赶路,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袁家是个世世代代讲究礼数的积善之家,小师傅郭长有给五个姑娘一个小子理了发,不收一分工钱,吃顿饭还不太应该了吗?吃了饭,还喝了酒,又怎么能让客人连夜上路呢?留住一宿不也是太正常不过的事吗?而善良者的温良恭俭让,却往往让流氓无赖者有机可乘入室登堂。
那天晚饭,袁兴武让媳妇从泥坛子里捞出一块过节才舍得拿出的腌咸猪肉炖了园子里新摘的芸豆角,煎了一大盘金黄的鸡蛋,烀了大茄子大土豆又用荤油葱花儿蒜末儿烩了,拍了黄瓜,陪小师傅每人喝了半斤高粱烧酒。
袁庆芬帮妈妈忙上忙下,爸爸和奶奶两个人陪客,女人孩子们则要等到客人吃饱喝得撂下筷子才能上桌吃饭,这是袁家的规矩。
与袁兴武和老奶奶说起剃头匠的行规,郭长有口若悬河:“唤头有‘三不鸣’,畏敬鬼神,过庙不鸣;勿惊龙王,过桥不鸣;不扰偕行,过剪发棚不鸣。剪发前要不饮酒,不吃蒜,尊敬主顾……”
袁兴武问:“小郭师傅,你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家在何方啊?”
“大叔,我是个孤儿,没有家,小时候在街上流浪,理发店师傅看我长得机灵,从大街上收留了我,把我养大,教我这身剃头的手艺。”郭长有回答道。
“真是个苦命的孩子!那你今年多大年纪了?成家了吗?”老奶奶爱怜地问。
“奶奶,我23了,一个穷剃头匠,四海为家,谁家姑娘愿意跟我呀!”郭长有现出忧伤的神情来。
这话,被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袁庆芬听到了,她的脸又不由自主地红了,好在屋里灯光昏暗,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
那天晚上,庆芬妈妈带着5个姑娘睡在奶奶的炕上,爸爸和郭长有还有铁蛋儿睡在另一个屋,妈妈还特意找出一床平时舍不得拿出的新褥子给客人铺上。
第二天天亮后,吃过早饭,郭长有谢过奶奶和大叔大婶儿,与袁家告辞,继续游走四方。就在回头的一刹那,他的目光与站在门口的袁家二姑娘庆芬的目光再次相遇,闪出了两束耀眼的光芒来,这光芒恰好被庆芬牢牢地捕捉到了,她的心为之一颤,脸又红了。
这是酷热的三伏天发生的事情,白露时节,天气转凉,袁庆芬却忽然时不时地恶心呕吐,妈妈只当是晚上睡觉不小心胃着了凉,奶奶心细,对儿媳妇说:“二丫头最近不对头,你当娘的仔细盘问一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母亲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却原来袁庆芬怀上了郭长有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郭长有住咱家那晚上,二丫头不是跟咱睡一铺炕上吗?我发现那小子眼神儿飘忽,二丫头也心猿意马,一宿都打着精神呢。”奶奶好生奇怪。
妈妈当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再仔细追问,庆芬不得不说出实情来。原来郭长有离开袁家后,并没有走远,而是来在了柳河公社所在地柳河大队,住进公社招待所里。然后,守在柳河中学门口等上学的三丫头袁庆玲。
“庆玲儿,三丫头!”
袁庆玲被大柳树后忽然传来的鬼鬼崇崇的叫喊声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却原来是昨天晚上吃住在家里的郭大哥。
郭长友塞给袁庆玲一元钱的纸票,笑嘻嘻地说:“庆玲儿,是不是想吃冰棍儿没钱买,这是郭大哥给你的冰棍儿费,就求你回家给你二姐捎个信儿,让她抽空来公社一趟,我就在集市里等她。”
庆玲迟疑着,还是接过了钱,点了点头。
郭长有又反复叮嘱说:“小玲子,这是我和你二姐之间的秘密,你可千万别告诉你奶奶和你妈妈,更不能告诉你爹。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