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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着幼时的记忆,凌汐涵仍旧能够一眼就认出这人来。她的乳娘,程嬷嬷。幼时最为疼惜她的人。
再次见到她,便是灵魂穿越过后的凌汐涵,仍旧能够发掘出潜藏在这具体心底深处的亲切和信任,让她微微红了眼眶。
“奶娘。”
程嬷嬷一怔,继而抬头,看见亭亭玉立的凌汐涵,睁大了眼眶,竟是流下了眼泪。
“你,你是小姐?”
凌汐涵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声音轻柔。
“是,是我。奶娘,你终于回来了。”她握着程嬷嬷的手,嘴角带着温柔的笑花。
程嬷嬷忍不住哀声哭泣起来,猛然将她抱在怀里。
“小姐啊,还好你活着,不枉夫人拼了命来保护你啊。”她边说边哭泣着,多年来压抑的仇恨和担忧一经爆发,却是怎样也止不住的。
凌汐涵一愣,松开了她。
“嬷嬷?你说什么?”
那边,忠义王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冷的看着再也维持不了冷静的王妃。皇后的表情更是阴云密布,散发着重重寒意。
程嬷嬷擦了泪水,对着王妃目露凶光。
“是她,就是王妃,是她害死了夫人。是她在夫人药里下了慢性毒药。皇后娘娘”她却又扑在皇后脚边,哭道:“娘娘,请你给夫人做主啊。是她趁夫人生病时给夫人下了毒,那天晚上奴婢躲在窗后亲耳听到的。夫人是冤死的,是冤死的啊。”
皇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当然知道云裳的死不寻常,要不然也不会暗中调查这么多年。而程嬷嬷,本来也应该是要被灭口的。可是她却被人救下来了,救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丈夫,当今的皇上。
闭了闭眼睛,皇后声音低哑。
“我非常想知道,你只想知道,你是怎样让云裳失去防备的?况且那个时候云裳经常进宫,如果她被人下毒,我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除非…”她似想到了什么,瞳孔悠然一缩,神色痛楚而愧疚,手指微微颤抖。
忠义王妃抬头,忽而轻轻一笑。
“小姐聪慧绝伦,岂会不明其中真谛?”她没有否认,语气淡然如风道:“小姐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须再来问我?”
“母亲!”凌泓目光沉痛的叫了一声。
皇后紧绷的神经在刹那间断裂,她手指一松,那块血布就这样轻飘飘的落在了地面上。
“为什么?”她嘶哑着声音,目光沉痛而苍凉。凌汐涵心里一阵紧缩,有些不忍心看到这样的皇后。
“为什么?呵呵呵呵…”王妃忽而轻轻笑了起来,眼中却浮现了泪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小姐…”她抬起头,眼神哀怨而疲惫。“那你为什么要让冷云裳入王府呢?为什么要让她跟我平起平坐?”
皇后冷笑,“就因为这个?”
王妃默然,嘴角噙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
“皇上对娘娘真可谓情深似海,为了您,不惜枉做小人。”
凌汐涵目光一缩,看向皇后,却见她凤目裂开,眼底闪过一丝痛色。
王妃又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忠义王,嘴角上扬着。
“王爷,你怎么不说话?其实你早知道的不是吗?你为何不阻止呢?呵呵…”她自嘲的笑了笑,“其实我知道,你不过是在利用我罢了。王府里那么多女人,她们个个身价万千,势力庞大,皇上需要一个人来左右平衡,弹压朝中个个交错势力。而我,却是最好的人选。因为我,没有任何的身家背景,不是吗?”
忠义王目光微动,抿唇不语。凌汐涵沉默,这一点她早就看出来了。而坐在大厅上的其他几位侧妃,则是心神一跳,纷纷眼角颤动着,压住心底的害怕惊惧。
王妃却又凄然一笑,望着皇后。
“可是小姐啊,你可知道,人是有野心有欲望的。”
皇后蓦然嗤笑一声,有些失望的看着王妃。“浣纱,你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当年我双腿残废,人人厌弃我,唯有你肯在我身边伺候。那个时候的你单纯又善良。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当年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变得心机深沉,手段很辣?权利就真的那么有诱惑力么,甚至是磨灭了你最初的善良与纯真?你太让我失望,也太让我痛心。”
王妃一震,眼瞳水雾汇聚,嘴角勾起迷离而幻灭的笑容。
“是啊,为什么呢,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干净而整洁,可是她却从指缝间感受到有温热的鲜血流淌,就像一把把尖刀,划过她的心脏,血淋淋的疼痛。
她蓦然悲怆的闭上眼睛,“是,是我杀了她。”
凌汐涵眼神微动,没想到王妃居然这么快就承认了。凌汐晴却是闭了闭眼,表情弥漫着痛楚。
“母亲!”凌泓再次沉痛而不可置信的叫了一声。
王妃睁开眼睛,眼神平静而释然。
“小姐你说的对,我是对她下毒。醉生梦死,原是你配置的毒药。当年你被人追杀,险得生还,后来因担心我和碧影为人所害,便给了我们二人这‘醉生梦死’。”她看了一眼默默站在皇后身边的碧影一眼,碧影神色黯淡,叹息的摇摇头。
“你说,‘醉生梦死’就如同这名字一样,凡是中了这种毒的人,在睡梦中会得到自己一生所求,而后渐渐蚀人心骨,毒入骨髓而不自知。而且中了这种毒的人不会有任何的不适,只不过不能受一点的风寒摧残,否则就会加快毒性,慢慢死亡。”
皇后沉沉的看着她,“告诉我,你是怎样对她下的毒?‘醉生梦死’是慢性毒药,况且要五年才会毒发身亡。”
王妃突然笑了起来,“五年,对啊,五年…呵呵呵…说起来,小姐可是忘记了?十二年前,你跟皇上闹矛盾,独自带着太子在凤栖宫居住了两年。在那两年里,你闭门不出,任何人都不见。”
皇后身子摇晃,“果真如此。”她努力平复了情绪,“可是就算如此,云裳也不会毫无防备的任你下毒。”
“呵呵呵…”王妃却是笑得更欢了,眼神有些迷离和妖冶。“对啊,她是对我有防备,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小姐你呢。若你没有跟皇上吵架,若你没有闹到要跟皇上决裂。她也不会因日日为你忧心而失去防备,让我有机会买通了她的丫鬟而对她下毒。”她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悲凉。
—哐当—
皇后右手重重的锤在方桌上,杯盏落了一地,碎片尖锐而冷厉,片片刺进她的瞳孔。
凌汐涵心思一动,有些担忧的看着皇后。
“你—”皇后声音颤抖,竟是痛的说不出话来了。
王妃收了笑,幽幽道:“小姐,你没有想到吧。其实,其实不算是我杀了她的,这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母亲!”凌泓大惊失色。忠义王的脸色早就已经冷了下来,皇后却阻止了他的发怒。
“继续说。”
王妃眼神幽幽落在忠义王厌恶的眼神上,心中一痛,低低的笑起来。
“诚如小姐所说,冷云裳武功高强,且并非愚笨之人,时间久了,自然猜得到我对她下了毒。”她抬头,目光平静的看着皇后。“小姐可还记得?当年你独居凤栖宫两年,与皇上复合之后,她却再也没有踏进皇宫一步了。”
皇后一震,神色大惊。
“难道…”
“对”王妃一直在微笑,目光再次幽幽从忠义王清俊的面容上扫过。“小姐可是不解,她为何心甘情愿死在我手上?”
皇后紧抿着唇瓣,没有说话。
王妃又道:“因为她跟我一样啊,爱上一个永远都不会爱自己的男人。”她神色黯淡萎靡,似乎在瞬间老了十几岁一般。
“这么多年了,她累了,不想争了。她跟我一样,羡慕你,却又没有丝毫妒忌你。”她嘴角微勾,眼神迷离而幻灭。“她得不到幸福了,可是你却很幸福啊,难得皇上能对小姐你一心一意。冷云裳啊,呵呵,有时候她还真是愚蠢又敦厚。看到你跟皇上闹矛盾,她不想看到你跟皇上那么恩爱的夫妻从此决裂,她想帮你守住你的幸福啊。”王妃说着说着,眼泪不期然的滑落而下。
皇后却是身心大震,愣愣的看着王妃。而后又将目光落在低着头沉默的忠义王身上,似乎明白了什么,苦笑连连。
王妃又看向忠义王,“你们两个,真的很像呢,王爷!”
忠义王一震,第一次正视自己的结发妻子,目光苍凉而复杂。夫妻多年,他自然知道妻子心机深重,可是却从来不知道,原来她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当年她发现我给她下毒后,并没有揭穿我。”王妃眼神悠远,似乎回到了多年以前那个狂风暴雨的晚上。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电闪雷鸣,很是骇人。她听闻冷云裳感染了风寒,便只身前往探病。
云梦居,乃是整个王府最为华丽的楼阁,比之她的清心阁不知精致多少倍。佳木茏葱,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但见青溪泻玉,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沼,石桥三港,兽面衔吐。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间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以及一片梅花林。每年冬末,经受了风雪严寒的考验,梅花含苞待放,到了早春二月,大地尚未完全复苏,群梅却已冲寒怒放,红蕾碧萼缀满枝头,风光旖旎、冷香扑鼻,沁人心脾。在梅树间,一条铺以信白石的花jing蜿蜒通向楼前,小楼是以白石砌造的,从二楼阳台上垂下翠绿攀藤爬伏,底层的曲廊围栏伴著海棠碧桃,冰花格子窗的窗槛上漆著浅浅的蓝,糊窗的棉纸则如雪花般白,远远望去,犹如仙境般优雅。
内室更是清雅富丽,那门栏窗,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不落富丽俗套。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的感觉。靠近竹窗边,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是几株含苞待放的菊花,细腻的笔法,似乎在宣示着闺阁的主人也是多愁善感。竹窗上所挂着的是紫色薄纱,随窗外徐徐吹过的风儿而飘动。
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后,回纹云锦华帐在风中摇曳垂地,檀香木雕花滴水上坐躺着一个曼妙婉约的女子。她容颜清丽而绝美,只穿着白绸竹叶立领中衣,发丝低垂在云丝绵被上,显得有些落寞。她脸色微微发白,但是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反而更添了一种柔弱的病态美,让人望之生怜。
她就站在门口,隔着珠帘望着那个呆呆坐在床榻上的女子。而后,慢慢的走了进去。
女子似听到了声音,淡淡的抬眸。
“你还是来了。”语气很平淡,仿若料定她会在这个时候来一样。
王妃微微讶异,淡定的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端起案几上的青花瓷药碗,用汤匙将药汁搅拌冷却。
“妹妹,药冷了,可以喝了。”她看着床榻上的冷云裳,一脸和善的微笑。
冷云裳静静的看着她,忽而一笑。
“这是最后一剂毒药了吧。”
王妃瞳孔一缩,脸色不变。
“妹妹这是在说什么?姐姐我听不懂。莫非有人在妹妹汤药里下毒不成?”
冷云裳敛了笑容,眼神却有些怜悯的看着眼前的王妃。银线滚边绣对称忍冬图案淡水红色对襟织锦裳,绣碧霞云纹西番莲连珠孔雀纹锦鲜红长裙,微开的领口映出里面的粉红立领中衣。头上梳着大盘髻,发髻斜插和田玉雕琢成的玉兰飞蝶步摇,碧玉镶嵌珍珠的如意钗。鬓角点缀着缀着赤红宝石的金菊花钿。面容娇美动人,神态端庄大方。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透着雍容华贵的美丽。
她轻叹一声,“我的丫鬟都被你支走了,王妃不用在我面前演戏。我知道,你在我的饮食里下了毒,加之我近日感染了风寒,所以才会一病不起。”她眼神透彻而平淡,甚至还含着丝丝的笑意。“王妃不用急着否认,冷云裳闯荡江湖多年,你虽然做的隐秘,但是我却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大小姐,早就已经察觉到我已经毒入膏肓了。”
王妃此刻也不再隐瞒了,淡定平和的容颜上染上了清冷之色,双目睿智而深沉。
“妹妹,你很聪明。”她握着毒簪的手指微微一紧,皇后已经从凤栖宫出来,她必须尽快下手,才能永绝后患。
冷云裳忽而轻轻笑起来,“王妃不必紧张,我早就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异,却仍旧按照你的心意喝下毒药,那么此时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