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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海走出审讯室一直沉默不语，年轻警察轻轻的了个哈欠，见师父目光不善的看了过来，连忙笑嘻嘻的问道：“师父，现在怎么办？姜世勋就知道问咱们他女儿怎么样了，薛冬至一言不发，小女孩说话咱们又听不懂，就剩这一个清醒的还这么滑头。”
“没事，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猎人，你把材料整理一下，跟我去李局长那汇报一下。”张明海拍了拍徒弟小王的肩膀温声指示。
小王苦着脸点了点头，动作麻利的把几个人的口供等材料整理到一起，跟着师父向二楼走去。
市局二楼东侧，一间挂着“东隆区分局副局长”木质牌子的办公室烟雾缭绕。
李国平是下午才来雪城报到，作为省厅这次下放唯一一个副处级干部，他的压力很大，所以晚上加班看东隆区的资料。
东隆区是雪城最繁华的一个区，因为雪城所有的工业都集中在这里。
整个东隆区汇集了火车修理厂、毛毯厂、造纸厂、纺织厂、发电厂、木材厂等十余家国营大厂，因此之前的公安工作很好做，只要协调好各厂区的保安和民兵就可以。
但是，从八十年代末经纪转型开始，被推向市场经纪的各厂境况越来越差，开工不足的工人们吃不饱，各种治安问题就开始频发。
而厂子的效益不好，保安和民兵是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所以各长更加无法承担治安工作。
原本的东隆区只有一个警务联络处，现在复杂的治安情况，使得市委市政府不得不建立公安分局。
刚刚挂牌的东隆分局连办公地都没有，只是在市局划分了几个办公室，先把架子撘了起来。
越看资料困难越多，事情千头万绪，不过反倒引起了李国平的兴趣，正在他斗志昂扬的翻看资料时，“咚咚…”的敲门声缓缓响起。
“请进，门没锁。”李平把资料合起放到书桌，坐直身体，沉稳的说到。
“李局长，我是东隆区治安大队张明海。”大个子警察进门后一个立正大声汇报。
“李局长，我是东隆区王明。”拿着资料的白净警察，本来奔着墙边的沙发就要过去坐，看到师父立正敬礼，愣了一下也站好敬礼。
李国平看到两人进来后的行为，心底好笑。
张明海他是知道的，和他一样是军转干部，从警十多年是个好手，就是太死板所以一直没得到升迁。
冒冒失失的王明，不像张明海和他一样是军转干部，王明这娃娃是正经科班毕业，公安大学高材生。
可以说这师徒两人是李国平最重视的两个下属，所以他装作没看到王明的行为，温和的说道：“坐，老张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李局，我本不想这么晚过来麻烦你，可是实在没什么办法了，刚才接了个案子，太棘手。”张明海端正的坐在墙边的待客布艺沙发上，边说边向王明示意把资料递给李国平。
王明欠身将李瑜几人的审讯记录隔着办公桌递给李国平，然后细细打量这个乌省警界盛传的新星。
大大的头颅和瘦高的身材显得很不合比例，甚至有些滑稽，但是加上他头上端正威严的八九式大檐帽，却显得整个人威武雄壮。
“嗯……”李国平接过资料一页页翻看着，听着张明海详细的解说着事情经过和对案件的看法。
“嗯？”正在翻看资料的手一顿，李国平轻轻皱了皱眉，抬头发现因为自己“嗯？”的语气不太对，而停下汇报的张明海，李国平对他说道：“继续。”
“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我是来请示一下，看是否上点措施。”张明海坦然询问。
李国平看了一眼张明海和王明，想了想说道：“我个人不太赞同上措施，这样我们先去看看这个最棘手的。”
张明海和王明一下愣住了，过了足有三秒才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张明海问道：“李局的意思是？”
李国平收起材料，边站起身边沉稳说道：“我亲自去审一下。”
“是。”张明海师徒两人见李局站了起来也跟着起身，警了个礼转身当先向办公室门走去。
李国平低头又拿起了王明递给他的资料，看着李瑜的审讯记录，心里暗暗嘀咕：“会有这么巧么？”
第十章 李氏国平
一九九零年的雪城市局，办公条件艰苦的就好像时光在这里凝结一般。
这座一九五二年建造的三层大楼，最早是作为雪城地区驻军的某师师部。
后来又被用作市委、市政府、革委会办公地，一九七八年才作为市局办公楼使用。
走在斑驳压抑的走廊里，警用皮鞋摩擦着粗糙石面的“嚓嚓”声回荡不止，三个人却走出了十余人的声势。
“咔”审讯室加固的铁门再次打开，李瑜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仔细观察着墙角那只引体向上的蜘蛛。
李国平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的看着李瑜的侧影，然后顺着李瑜的目光看向了墙角那只蜘蛛。
拿着一张三脚铁凳子，准备自己审讯时坐的王明，站在门边就想呵斥李瑜，张明海一把拉住了他，向李局那里努了一下嘴，示意王明不要出声。
微皱了一下粗黑的眉毛，张明海想起了刚才李局看材料时的异样，又看到李局现在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一动：“李国平、李瑜？好像李局老家也是雪城，难道……”
大步走向墙边的椅子，李国平坐在刚刚张明海的位置，张明海把蓝皮本子放在桌上，坐在了王明之前的位置，准备记录。
王明拎着三脚凳子轻轻放在师父的身边，坐下看向李瑜又看了看师父和李局，审讯室里奇怪的氛围让他不安的动了动，三脚凳子的铁脚摩擦着地面发出了尖锐的“咯吱”声。
李瑜漫不经心的抬头看向进来的三人，突然整个瞳孔放大了一下，嘴角轻轻的勾了起来，但是没等这丝笑意扩散开，又僵在了那里，使得他的脸色莫名的诡异。
他的心里风波乍起：“他怎么会在这里，现在这个时间好像不对吧，难道……”
看到嫌疑人奇怪的表情，张明海眉间紧紧的皱出了一个“川”字，目光不善的看向了李局。
“我是东隆分局副局长李国平，你说说吧，不要和警方耍弄嘴皮子，是你的问题就好好交代，交代清楚了才能解决问题。”李国平拿出一盒“牡丹”香烟，抽出一支烟在手里捻动，剩下的烟放在桌上。
看着李局捻动香烟，张明海掏出了之前用过的煤油打火机，探手从桌上的那盒“牡丹”抽出一支。
他点燃打火机先给李局点上，然后自己也点燃香烟，用力吸了几口吐出一大口烟气把自己的脸隐在烟雾后。
烟雾弥漫中，张明海扫一眼嫌疑人又扫一眼李局，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李国平自报家门，李瑜嘴角的笑意终于荡漾开来，轻快的说道：“难道现在警方没有回避制度么？”
此时松了一口气的他暗想：“这回不管怎样不会被刑讯了。”
张明海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缝，锐利的目光狠狠的盯着李局。
王明却有些不摸头脑，他感觉到气氛诡异，却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回避与否是要取决于你是否涉案，然后由我的上级公安机关评定我是否应该回避，不过此时有我两个下属可以为我做旁证的情况下，你的口供是有效力的。”李国平挑了挑眉，平稳的回答着李瑜。
李瑜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对于老三他们反咬的不安终于彻底放下了。
“他是我的侄子，嫡亲弟弟的独子，也就是说我是他的大伯。”李国平感觉到了张明海的目光，在审讯室门口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张明海的审视，作为领导他对这个老公安的敏锐十分满意。
张明海眼睛又睁开了，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更加大口的吸烟。
这个从警十多年的老公安心里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此时他心里暗下决定：“如果你李国平敢包庇罪犯，我宁可扒了这身警服，也要和你斗到底！”
而王明这个象牙塔里出来的高材生，早已嘴巴大张的愣在一边，陷入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李瑜思考了一下，缓缓的开始了陈述。
他是如何与二毛子发生冲突、姜世勋大展神威打跑痞子、傍晚淑英失踪、姜世勋报警无果……
听到李瑜讲到白天和痞子冲突，设计坑二毛子的自行车，王明不屑的撇了撇嘴，心里暗想：“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坑蒙拐骗。”
等到李瑜讲到傍晚姜世勋发现淑英失踪，报警无果时，张明海多少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对于这个忠于职守的老公安来说，这是很无奈的一件事，警力就这么多，现在治安压力又大，法律规定的四十八小时立案，他也没办法。
李瑜开始讲述自己的分析，怀疑二毛子报复姜世勋，绑架淑英，他们三人来到市局第二次报警。
王明轻咳了一声脸色通红，傍晚是他值班，在看到姜世勋去而复返，他先入为主觉得是来无理取闹，所以很不耐烦的打发了姜世勋。
李国平突然打断李瑜的陈述，沉声问道：“按你的说法，是你分析到二毛子绑架的姜淑英？”
“是的，然后……”李瑜抬头和大伯对视了一眼，眼中平静无波，点了点头继续陈述下去。
听到李瑜肯定的回答，李国平诧异的挑了挑眉没有出声。
从见到李国平的时候，李瑜就准备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清楚，否则以张明海他们表现出来的智商，很容易“误伤友军”的。
所以此时的李瑜十分配合，毫无保留的把当时自己的思考方式、判断依据等和盘托出。
审讯室里只有李瑜平淡的讲述声，张明海的表情渐渐严肃，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这小子。
这一步步的推理分析，如果都是真的，这小娃娃好厉害，如果是他在编瞎话，那么这将是他从警以来最大的一个对手。
王明看向李瑜的目光也变了，他觉得现在不是在审讯室里审查嫌疑人，而是在公安大学里听老教授分析案情。
这个李瑜比自己小这么多，还是个高中生，为什么对于人心、人性这么有了解？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生而知之的人么？
正在两位警官胡思乱想的时候，李瑜已经开始做最后的总结了。
“后面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我和姜世勋、薛冬至一起救了淑英，抓获了老三和二毛子，准备到市局报案，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警察同志把我们抓了进来审。”李瑜说完看着吞云吐雾的李国平，舔了舔嘴唇始终没敢要支烟！
王明和张明海尴尬的对视了两眼，他们觉得李瑜说的虽然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看来实情就是如此。
李国平表情十分平静，但是心里却掀起滔天巨浪：“这小子，真的是我侄子？”
第十一章 热汤挂面
审讯室里静谧无声，似乎时间已经停滞，李瑜在陈述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后，就静静的看着大伯，目光坦然诚挚。
脸上本来紧绷的威严表情缓缓的松弛下来，一丝欣慰的喜意渐渐弥散开，李国平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刚在卷宗里看到李瑜名字时的不安终于消散。
张了张嘴张明海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吐了一口浊气，转头看向自己的徒弟，只见王明拉了一下警服衬衫的领口，似乎想解开领口的风纪扣，捻了一下扣子又放下了手。
“咕咕……”一阵腹鸣声打破了房间里难言的沉默，李瑜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晚上刚要吃饭姜世勋就到了，折腾一晚上肚子饿了。”
整个房间似乎一下活了过来，刚才的氛围实在让人难受，张明海咳了一声看向李局：“领导，要不咱们整点宵夜？”
此时整个人都轻松下来的李国平笑笑：“好啊，正好我也有些饿了，看看值班的同事有多少人，一起弄点吃的。”
思考了一下李国平继续道：“李瑜的话只是单方面的，只能作为主要参考。”
他慈爱的看看侄子然后转头对张明海吩咐：“这样吧，大家先吃点东西，然后询问一下姜世勋和薛冬至，如果三人的陈述一致，就让他们在办公室休息一下，等明天户籍科的同事上班，对比一下他们的身份，然后让他们签字回家。”
信服的点了点头，张明海起身带着徒弟开门出去准备宵夜。
他的心里对新来的李局完全拜服，本来事情到这里基本可以排除李瑜的嫌疑，有李局作保完全可以现在就放李瑜他们走。
可是李国平没有这么做，而是完全按照规矩做事，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张明海想起刚才对李局的怀疑，心里多少有些惭愧。
“咔”房门关上的声音轻轻回荡，审讯室里只剩伯侄二人，他们之间有很多话想说，一时却有些无从谈起。
抽出一支香烟摸了摸身上，李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