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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公路上寂静无声,月光在土公路上拉出一道长影,风声呼啸,远山被衬出模糊的轮廓。
蜿蜒的土公路上,只有少安一个人在行走。
少安抬头看了看瓷盘似的明月,将手电筒关掉,借着月光在土公路上快速行走。
清凉的晚风吹不灭他内心的火热,明明没有喝酒,他的黑脸却烫的吓人。
他不止一次告诉自己要冷静,可脑海里总是不自觉浮现出自己以后在粮站上班,旁人投过来羡慕的眼神。
当然,他最想看到的还是田福堂诧异的眼神,不知道自己以后到双水村去收公粮的时候,田福堂会给他说些甚。
没过两天,他也是吃公家饭的人!
而且他还经营着一个鸽子市,以后但凡粮站有什么指标要求,他可以靠这个鸽子市完美完成,升迁速度肯定特别快,当上一个干部也不是不可能。
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少安掏出一根金丝猴香烟点燃,没一会儿就回到了双水村。
一根香烟吸完,少安依旧无法平息内心的激动,看着旁边地里林立的苞谷,干脆一头钻进了进去,坐在田坎上俯视下面的双水村。
夜幕笼罩下的双水村,一片寂静,不时传出一声狗吠,零零散散还有几户人家点着煤油灯。
少安随手抓起一把黄土,突然笑了笑,自嘲的说道:“以后,我就不和你们打交道了。”
他突然想起姐夫刚才给自己说的一句话,恭喜他成功逃离了土地。
逃离土地?
少安有些复杂的看着手里的黄土,他并不觉得当一个庄稼汉有什么不好,只要能让家里的光景红火起来,当庄稼汉哪怕累点儿苦点儿也没关系。
可事实上,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了娶到自己心爱的人,他必须得逃离这片可爱的土地。
细想下来,姐夫说的也好像没错,双水村的那几个强人,好像都是逃离了土地光景才变得红火起来。
首当其中便是支书田福堂,人家堂堂一个支书,不需要种地便有吃有穿,光景更是一天比一天红火。
另外便是俊海叔,去黄原运输公司当了卡车司机,一家人生活的滋润无比。
而且他们不约而同的让自己的下一代多读书,为的就是逃离这片土地,到外面寻找更好的生活。
现在,他自己也要逃离土地,脱离一个庄稼汉的身份,去公社粮站当一个粮食助征员。
少安摇了摇头,看着手里亲切的黄土地,他总感觉庄稼汉不应该被如此对待,正是因为有无数的庄稼汉,才能收获这么多的粮食。
可到头来,庄稼汉才是活的最憋屈的存在。
少安没有多想这其中的关联,对他来说,只是突发奇想的感慨一下,转头又激动的想到自己要去吃公家饭,当上一个干部了!
到时候,也差不多是时候给田福堂坦白,让润叶嫁给自己。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拍拍屁股正准备起身回家时,一个熟悉的温柔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少安哥?”
少安身躯微微一颤,转头一看,有些惊喜的说道:“润叶?你咋在这里?这么晚了,你出来干甚?”
润叶高兴的走过来,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在田坎上,“我晚饭吃了来找你哩,结果少平说你去满银姐夫家吃饭去了。”
“我没事干,就在这周围转悠,看看你啥时候能回来。”
一股暖流在心里缓缓流淌,少安轻轻搂着润叶的香肩,温声道:“你一直在等我回来。”
润叶反手搂着他的虎腰,闭上眼睛安心道:“才没有嘞,我只是无聊,在这里吹风而已。”
少安呵呵笑了声,也没反驳少女的嘴硬。
相拥一会儿,少安突然想起了什么,急速说道:“润叶,你这么晚不回去,福堂叔在家里不着急?”
润叶没有睁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回道:“放心吧,我爸没在家,他去县城给我二妈的老父亲送旱烟去了,今晚不回来。”
少安恍然的点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现在还没做好和田福堂坦诚的准备。
少安拉着润叶的小手,温声道:“润叶,你知道我今晚去姐夫家干了甚嘛?”
“你说少安哥,我听着呢。”
少安嘿嘿笑了声,有些得意的说道:“我马上就要去公社粮站工作,当粮食助征员,吃公家饭!”
润叶猛的直起身,“少安哥,你不是哄我的吧?”
“我哄谁也不敢哄你。”
润叶拉着少安的手,惊喜道:“少安哥,你给我好好说说,这到底咋回事儿,你咋突然就要去粮站工作了?”
少安也没卖关子,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包括为什么要想办法去公社上班,其中的道道全部说了出来。
润叶听完以后,将脑袋轻轻靠在少安宽厚的肩膀上,温声道:“少安哥,谢谢你。”
她这才知道,少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能和她在一起。
有这样一个男人在身边,仿佛所有事情都不需要操心了一样,他会想方设法排除种种阻碍。
少安抬头看了被乌云遮盖的弯月,有些惆怅的说道:“但是不知道福堂叔看不看得起我。”
要是别人知道自己的女婿在公社当干部的话,不知道得多高兴,可田福堂眼光高,加上有个在县城当副主任的弟弟,还真就看不上公社里面的干部。
但是对于少安来说,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润叶哼了一声,“我才不在乎呢,少安哥你放心,我会说服我爸的,到时候我从县城回来,请我二爸把我调到石圪节的学校当老师,咱一起上班一起下班。。。。。。”
第二百九十三章 打谷子
少安去公社粮站当粮食助征员的事情当然不能一蹴而就,种种调动下来也得好几天。
因此少安只给润叶,以及孙玉厚许慧几个亲近的人说这个消息,让他们高兴高兴。
这几天还是按部就班的当自己的生产队队长,成天带领着社员在土地里滚爬。
第二天一早,天边刚泛出一丝鱼肚白,便看到天空中密布的鱼鳞状白云,肉眼可见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王满银和兰花一同起床,刷牙洗脸,挑水,做饭,捡鸡蛋,给黑仔煮羊肝,每天似乎都在重复一样。
吃完早饭,王满银换上一身粗布汗衫,戴着草帽,拿着镰刀,骑着三轮车便朝王家庄赶去。
王家庄的水稻这时候刚好成熟,王满银此前白吃了庄子里这么多大米,理应去帮忙打一下谷子。
顺便,家里的酸鱼没有多少了,去拿一些鱼回来,让兰花腌制成酸鱼。
一路来到王家庄,骄阳东升,灿烂的红光洒下,好似给大地铺了一层红色的纱巾一样。
刚刚驶进庄子,就看到各家各户的院子里外晾晒着金灿灿的玉米,看上去分外喜人。
庄子里的人看到他来了,当即热情的招呼起来,大多都问他吃饭没有,没吃的话就来家里将就吃点儿。
王满银笑呵呵的说吃过了,举了举手中的镰刀,说是来帮他们打谷子的,顿时让王家庄的人更加热情。
“三公,你们这苞谷咋还在晒,等会儿稻子打出来晒在哪儿?”王满银随口问道。
“呵呵,今天晒最后一茬,然后就可以装起来,给稻子腾出位置,今天稻子打出来先放在打麦场,筛一下。”
王满银了然的点点头,周围汇聚一大群王家庄的汉子,手持镰刀朝打麦场走去。
不一会儿,王家庄的汉子们全部都汇聚在打麦场,嘴里吞云吐雾,惹得打麦场上一片青雾缭绕。
不一会儿,同样穿着短汗衫,光着脚,戴着草帽,拿着镰刀的的王宏山走出来,朗声道:“人都到了吧。”
说完,扫了众人一眼,看到王满银的时候,眼里出现几分诧异,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宏梁家的老三还没来,听说窜稀了。”有人回答。
王宏山随意点点头,“那就不管他,咱早点儿打,早点儿回来吃饭。”
说着,他大手一挥,众人便乌泱泱的朝周围的水田走去,身后还跟着一些婆姨女子,她们手里拿着一个个大茶壶。
“满银,你咋来了。”王宏山走过来,递过来一根香烟问道。
“前两天不是听说庄子里今天打谷子嘛,我不得来出把力气?”王满银接过香烟回道。
王宏山扫了他一眼,戏谑说道:“看你这白白净净的,吃得了这苦?别晒黑了回家让兰花心疼。”
王满银摸了摸自己的白净的脸蛋,相比较于周围那些皮肤黝黑的庄稼人,他好像还真的是个异类。
不过没办法,他天生皮肤就比较白,而且基本上不外出晒太阳,皮肤当然黑不了,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个庄稼人。
他笑着回道:“宏山叔,你别看我长的白净,我力气可大嘞,再说了,咱王家庄的汉子,有甚吃不了苦的。”
王宏山大笑两声,“行,那你和我一起干,实在受不了,就回去歇着,中午留在庄子里一起吃饭。”
一走出庄子,入眼便是一大片金黄的稻浪,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摆,看的人赏心悦目。
王宏山蹲下去摸着一株稻蕙说道:“今年的收成比去年还好。”说着,一张黑脸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王满银脱掉黄胶鞋,赤脚走进水田,冰冷的田水瞬间让他打了一个激灵,众人也直呼舒服。
王满银手持镰刀,还没动手,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脚边蹿过,定睛一眼,原来是一条不小的鲤鱼。
不仅如此,水田迅速变得一片浑浊,不知道有多少大鱼隐藏在浑浊田水里,和众人玩着捉迷藏。
“大家别伤到田里的鱼了,都听到没有。”王宏山的声音在稻田上空回荡。
“支书,俺们都知道,这些鱼可是咱们的宝贝,就是伤到了我们自己,也不敢伤了这些宝贝鱼啊。”众人笑嘻嘻的回道。
王满银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将黄金稻谷割下放在稻桩子上,一边问道:“宏山叔,这么多鱼放养在田里,就不怕其他村里的人来偷。”
王柱国闻言,冷哼一声,“咋没人来偷,偷的人还不少,特别是牛家沟的那几个二溜子,被老子们逮了好几次了。”
“后来我们干脆每天晚上安排人守在这里,那些王八犊子这才不敢再来,要是再敢来,老子非得要把他们的腿打断!”
众人说说笑笑,人多力量大,稻谷一茬一茬的被割掉,黄金麦浪也不断倒下,众人像是蝗虫一样,快速的蚕食着大片稻田。
王满银等人割下的稻谷,后面的人拿起来,用力朝拌谷里敲打,一颗颗谷粒便被敲进拌谷里。
待拌谷里的谷粒堆积了不少后,同样有人用箩筐装好,挑到打麦场上去晒好。
等晒过一天,再把里面的稻草给筛出来,然后再晒个几天,就可以装进谷仓里面了。
这时王家庄的众人也发现王满银的速度是最快的,从天空俯视而下,他已经领先众人好几米,单独在稻浪里形成一个半圆。
周围的人不禁感叹,“别看王满银长的白白净净的,这干起活来还真是利索。”
日上三竿,阳光逐渐毒辣,王满银的脑门上布满汗水,稻草打在身上,惹的皮肤一阵瘙痒。
王家庄的汉子里也紧皱眉头,身上全是泥水,不过众人仿佛是已经习惯了一样,依旧谈笑风生。
要是热的不行,就去田坎上喝一口茶水,然后点燃旱烟,一边抽烟一边继续打稻谷,很少有偷奸耍滑的存在。
这要放在其他村子,能有这么搞笑的工作效率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毕竟磨洋工已经成了普遍现象。
不过在宗族观念浓厚的王家庄,懒汉却是少之又少。。。。。。
第二百九十四章 路遇金俊斌
王家庄的稻田虽说不少,但与南方相比起来,肯定是不多的。
整个庄子上下齐心,男人家负责将谷子从田里打出来,女人家负责晾晒,一个半天的时候,所有稻谷便打完。
此时毒辣的太阳悬挂在正中间,层层热浪在地面翻滚,晒的人们根本睁不开眼睛,拉低草帽,快速在阳光下行走。
王满银见所有稻谷都打完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赶紧从水田里走出来。
拖着一身泥泞回到田坎,王家庄的汉子们正在一处水潭清洗身子,王满银也加入进去。
快速将身上的泥水全部冲洗干净,王满银穿上胶鞋,赶快回到王柱国家里。
“满银,过来喝水,今天上午可把你给累坏了。”王宏山的婆姨端来一杯茶水。
“呵呵,谢谢婶婶。”王满银接过去一应而尽,看着外面的一片白光,心里暗暗咒骂老天,简直热死个人。
似乎是为了犒劳王满银,中午的吃食相当丰盛,一盘韭菜炒鸡蛋,腊肉炖粉条,酸菜豆腐鱼汤,还有一碗凉拌黄瓜,三个菜全都是硬菜,凉拌黄口也相当开胃。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