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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雪兰开始还想按以前的方法,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惜陆怀安现在完全不接茬。
他不吃这一套。
只有在在意的时候,她的悲伤才会让他难过,她的委屈才会让他心疼。
已经走到这一步,谁也别说谁绝情。
最后,吵吵了大半夜,赵雪兰熬得两眼通红,愤恨地瞪着陆怀安,咬着牙说出了自己的最终诉求。
钱,她要,人,她不要。
反正这么大一笔钱,够她把建完房子再存一大笔,留着给定远读书娶媳妇。
这笔钱一定就是上次陆怀安跑船赚的,搁平时哪赚得了这么多,老钱都放出话来,以后不会跑船了,他赚的建房钱也是跑船的买命钱。
陆怀安上次还骗她说他没跑船,她就说不会闻错,那就是鱼腥味,他还不承认。
他现在就敢欺瞒,敢顶嘴,以后肯定也不会孝顺。
既然以后不跑船了,陆怀安出去打工也赚不到几个子儿,至于养老送终,看着陆怀安现在这忤逆的样儿就知道不可能,还有他说的什么逢年过节的看望……
赵雪兰看了眼自家齐齐整整的儿子女儿,扬眉吐气:她儿女双全,哪需要他这么个外人探望?那值几个钱?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是我儿子,那就不是吧,当我这么些年养了条狗。”她恨恨地看了眼陆怀安,瞧着他一身破败,心里说不出的快意:“这钱就当我这些年养你的花费,你不是说还要给我养老么,至少还得给我补一百……不,两百。”
陆怀安定定地看了她很久,咬着牙道:“你拿走的四百,是我所有的钱了。”
四百!
所有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都拿了四百了,还要两百!
老天爷啊,这么多钱!
她是要建皇宫吗?
这是要当太后娘娘了呀!
“那我不管。”赵雪兰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不然你就得给我养老。”
送终二字是犯忌讳的,她不肯说。
“行。”陆怀安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我借两百,给你这笔……”
他抬眸看着她,像是斩断了什么:“这笔买断钱。”
甚至都不需要他张口,闻讯赶来的钱叔犹带着酒气,已经豪气的把钱塞在了他手里,红着眼:“兄弟,这事了了去我家住,咱哥俩昨儿没喝够呢!”
这种家人,不要也罢!
“好。”陆怀安转过身,神色平静:“劳烦村长作个见证。”
一笔文书,双方签字。
陆保国还能签名,赵雪兰是文盲,就只按了个手印。
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张纸,曾经却压制了他整整一生。
陆怀安拿起属于自己的这一份,长长地吁了口气。
鲁迅先生所说的果然没错。
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若他直接说断绝关系,怕是每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但他深知赵雪兰习性,由她开口,此事便顺理成章。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出门去,村民都给他让开路。
所有人都看着他,神情复杂。
他们这个村,大半的都是姓陆。
若是从前诛九族,怕是一路杀过去,能活的不过十来户。
这般关系错综复杂,血脉牵连,自然也不可能对陆怀安伸出援手。
说白了,赵雪兰话糙理不糙。
对于村里来说,陆怀安,他就一外人。
只是,看着他形单影只,有人也叹了口气。
这日子,不好过啊。
自己另立门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没田没地还没山,想开荒都没处去,更何况陆怀安还欠了两百块钱外债,这辈子种田种菜种到死,都不一定还得上。
也就老钱人傻钱多,敢借给陆怀安,怕是得还到猴年马月去。
其他人都围着陆保国他们在说话,周支书和老钱对视一眼,缀在陆怀安后面出去了。
“怀安。”钱叔追上去,拍了下他的肩:“你住我那去,我家房间够,等过完年再想法子,看是建房子还是怎么的,先过了年再说。”
陆怀安想了想,点了点头:“好。”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感慨什么,敲门叫沈如芸:“是我,出来吧。”
咯吱一声,沈如芸把门打开一条门缝,眼睛往外边看。
确定是安全的,她才慢慢把门打开,很紧张:“我刚才听得……那边闹哄哄的。”
“嗯。”陆怀安看了一眼,发现她把这次带来的、还剩下的东西都打了包。
觑着他的表情,沈如芸忐忑地解释着:“我想着闹成这样了,年还是得过的,就琢磨着明天去我家,所以就打包了一下……”
她以为他们顶多是吵一架,没想到竟然闹的那么大。
隐约听了一耳朵,她没敢吱声,只是不清楚到底最后是什么结果,因为后边突然就没声儿了。
没在意她在琢磨啥,陆怀安整理了一下。
挺好的。
这也省了他再忙活,陆怀安把东西拎在手上:“我们走吧。”
凌晨三点,寒风呼啸。
出门的时候,感觉有东西飘落下来,抚在了脸上。
陆怀安抬起头,看到天空一片纷纷扬扬。
“下雪了。”
屋里的人都走了出来,保持着沉默,看着他们掩门而去。
陆怀安挺直脊背,沈如芸目不斜视。
俩人的手,在这刺骨的寒风中,温暖地握住了彼此。
第59章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直到他们身影没入这黑夜,有人才恍然惊醒般呢喃了一句。
“如果有人这样对我,我一定也会死心踏地的。”
村里面,媳妇做小伏低,男人经常不着家,婆媳关系不对付简直太正常了。
男人觉得俩人吵的烦,直接甩几耳光是挺普通的事,什么家暴?不过是正常管教。
但是没想到,出了陆怀安这么个另类。
不过是婆媳吵架,他竟然就闹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有老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粗着喉咙道:“好个屁,个眼光短浅的货,没了祖宗庇佑,他陆怀安混得出个人样?”
“就是,一毛钱没有,穷光蛋一个,还欠了两百块呐!”
“跟着他能有什么好日子,依我看呐,他这婚,早晚得离。”
你一言我一语,笑着寒喧散场。
言谈间对陆怀安的未来都不看好,贬低笑话陆怀安的目光短浅,就成了他们过年的新乐子。
不少媳妇子背着人偷偷抹了把眼泪,没敢吱声。
明明该同情沈如芸的,但心里竟然满满的都是羡慕。
如果男人支得起来,会心疼人,愿意为她们撑腰,吃糠咽米她们也愿意。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叫陆怀安。
闹了这么一场,赵雪兰也倦了。
把人送走后,她再一次数了数钱。
心里终于踏实了,这么多钱,完全属于她了。
名正言顺的。
真好。
她摸了摸陆定远的头,心情有些复杂:“翻过年儿,咱们就建房,到时给你娶个媳妇子,咋样,远伢子,开心不?”
陆定远安静地躺着,眼睛涨得痛。
他妈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什么读个完小,就花钱给他找个单位,端的是铁饭碗,过舒服日子。
他握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不要媳妇,我要我哥。”
赵雪兰面色大变,腾地起身:“不准再给我提那个白眼儿狼!从今往后,他在我这就是死了!”
这是陆定远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他妈这样凶狠地对待。
有些被吓住,他闭上了嘴,眼泪顺着耳朵淌下来,嗡嗡的听不清他妈在骂什么。
他只模糊地知道了一个事实。
他哥,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说好的过年,团团圆圆呢?
……
一路走去,到达钱叔家里的时候,几个人都已经冷得发抖。
吹了一路的寒风,陆怀安开始还跟沈如芸牵着手,后来被吹的不行了,怕她摔着,几乎是半抱着走的。
钱叔跑的快,先跑回去开门,朝他们招手:“进来先烤点火,天太冷了,可别冻着了。”
大过年的,他这突然跑了,他妈也很担心。
火一直烧着,沏得壶里的水翻着滚儿热腾腾。
见他们终于回来,她也松了口气,虽然不明白陆怀安夫妻俩怎么也一起来了,但还是起身很热情的泡茶招呼着。
热茶入肚,浑身都暖洋洋的。
角落里码着的是劈好的木柴,此时多放几根,火一燃起来,手最先被火光舔舐,逐渐恢复了知觉。
知道他们要在这里睡后,钱妈连忙去准备床铺套被子。
“我跟您一起。”沈如芸乖巧地起身跟上,半扶半护的,怕她摔着。
等她俩进去了,周支书才迟疑地看着陆怀安:“你后边儿,是有什么打算呢?”
未来……
陆怀安其实也没想太清楚,他摇了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不清楚。”
这事他以前想过,但真的没想过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急。
说到底,他低估了赵雪兰对钱的渴望,也高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
“你这情绪一上来,也是脾气暴的。”周支书抖着手点了支烟,深吸一口眯起眼睛:“你这住哪里呢,我路上琢磨了一下,要不就买老钱这后边那块荒地?我找村长给你划一下,价钱能便宜点。”
陆怀安想了想,摇头:“我不想建房子。”
故土难离,那得真是故土。
他打起精神,不想钱叔和周支书为他担心:“我在市里买了套房子,有地方住的。”
钱叔欲言又止,最后才叹了口气:“兄弟,不是哥说你,这事,嗐,也没别的辙,你妈……我是说赵雪兰啊,这情况你心里也是有数的,掉钱眼儿里了,你这……”
他想问什么,周支书知道,索性替他问出来:“你,后面跟陆家还往来吗?”
火光明明灭灭,照不进陆怀安眼里。
他眉眼微垂,沉默了片刻。
谁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周支书神色凝重却也没打断他的思绪。
半晌,陆怀安捧着茶杯,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果决:“不。”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断绝书都写了,还能有什么往来?”陆怀安自嘲般笑了笑,声音沉缓,却也坚决:“就算以后他们飞黄腾达,也跟我没关系了。”
聊了小一会,勉强算是敲定了未来几天的事情。
户口的事,就由周支书去忙活了。
最好到时转到市里去,落到他房子下边,一样是农村户口,不碍着什么。
工分也得划出来,幸好他们之前交过了钱,倒也省事。
“只是你们在县里的事,他们现在是不知道,就是这店子一开着吧,早晚还是会有消息传来的,我就怕他们后边晓得了,会闹事。”
不能低估赵雪兰的战斗力,也不能高估她的脸皮。
后悔是一定的,周支书觉得自己没看错人,陆怀安以后肯定能走出条路来。
陆家,呵,有的他们后悔的。
“我明天就带我媳妇去她娘家。”陆怀安明白他想说什么,笑了笑:“县里的生意越来越差,房东的儿子也想要把房子收回去,这趟下去,我处理一下,就带着我大舅子一起去市里。”
原本想留着店子,是想着让他弟,哦,陆定远,一个歇脚的地方。
现在不需要了。
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了。
周支书就怕他想不开,非要留村里跟陆家怼起来。
那样既没意义,又耽误事儿。
正在聊天,钱妈和沈如芸回来了。
吆喝着钱叔搭把手,钱妈把饭菜都端了出来。
“天冷,都放灶台上温着呢,封好的炉子,可暖和。”钱妈和气地笑,一脸褶子很慈祥:“菜不大好,别见怪啊,赶紧吃点,别饿着了。”
要不是沈如芸肚子饿得咕咕叫,她都不知道他们居然大年夜的,这会子还没吃晚饭。
也不怨她没想到这一茬,任谁也干不出这种年夜饭都不给吃的事儿。
缺德!
第60章 七不出八不归
陆怀安和沈如芸被按到桌前,虽然天都快亮了,但这却是他们的年夜饭。
眼里含着泪花,沈如芸捧起茶杯努力微笑:“新年快乐!”
钱叔和周支书都端起酒杯,四个人轻轻一碰。
新的一年,新的未来!
只是陆怀安到底还是没怎么吃饭,哪吃得下。
不过是填了点东西进去,让自己不至于饿的睡不着。
等洗漱完躺到床上,沈如芸犹豫了一会,忽然侧过身。
以为她翻身,陆怀安没在意。
直到被人紧紧地抱住,他才疑惑地睁开眼睛。
“怀安,别难过。”沈如芸把脸埋在他脖颈里,呼吸软软香香的有些痒人:“还有我呢,我在的。”
陆怀安无声地笑了笑,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