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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苏,这小伙子莫非就是……”
现场只有俩人不认识郭永坤,正是穿丧服的两个,苏柔的父母。
“应该没错了。”
苏展国点点头,眺望着拖拉机的方向,上下打量着那个刘队长正注视的年轻人。
旁边的妻子柳谨同样如此,下意识点头,“小柔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仪表堂堂,沉稳内敛,应该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那是!”
苏展国一脸骄傲,他的女儿,眼光岂会差?
“唉……”
柳谨长叹口气,女儿终究选择了放弃,若非如此,俩人好好相处几年,留下一个孩子,那就好了。
女儿走了,两夫妻难过归难过,但还不至于无法接受,因为眼泪早就流干了。
他们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实际上女儿比他们想象的更坚强,这一天比他们、医生预想的都要晚。
“你来了。”
刘金宝曾设想过他再见到郭永坤时会怎样,不说大耳刮子扇吧,踹他几脚肯定跑不了,害他媳妇儿掉了那么多眼泪。
唯一没有想到,他居然生不出半分脾气。
有的,只是同情和伤感。
那个美丽的谎言,终究太过残酷,于对方而言。
郭永坤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后,一言不发地走向那张竹凉床。
现场本有老人想要制止,认为此番行为是对死者的不敬,却被苏展国拦下了。
“让他去吧。”柳谨也这样说。
郭永坤自从得知这个噩耗后,虽然疯狂,虽然气恼,虽然悔恨,但始终没有哭。
他本不是一个轻易落泪的人,而岁月的洗礼更铸造了他坚强的内心,直到……此刻。
当他时隔两年半后,再次见到那张魂牵梦绕的脸时。
两滴泪珠,自眼角悄然滑落。
她依然那么美,肤如凝脂,黛眉如画,恐怖的病魔仅仅使她消瘦了几分,却夺不走她的美丽!
她睡得很安详,嘴角甚至挂着浅浅的笑容,仿佛真的只是睡着了一样,并且梦见了美好的事物。
她一袭白衣,圣洁得如同一朵白莲花,世间污浊无法侵她丝毫。
过往俩人间的一幕幕画面,如同幻灯片样,在郭永坤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处分大会上,弱不禁风的她,面对上千号人异样的目光,义无反顾地站出来。
不是出风头,更不是逞强,她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捍卫一种东西——正义!
不愿旁人重蹈覆辙,走她父母的旧路。
柔弱与倔强,这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交融在一起,那时的她,如天神下凡。
“人生已经很艰难了,再不找点乐子,还活不活?”
小屋里,俩人第一次喝酒,当然,自己没喝,还被鄙视了一番。
她袖子一撸,拎起一瓶劣质白酒就灌。
睿智与豪爽交织在一起,那时的她,豪情万丈。
“你懂什么,小红已经陪我四年了,下乡第一年就种了,有感情的!”
小院里,一株杜鹃不知何故枯萎了,她拖着长长的裙摆蹲在旁边,歪着小脑袋苦思冥想,唉声叹气。
原来洒脱如她,也有多愁善感的一面。
“去哪啊,上面有政策了?我父母又不是当官的,能随随便便带我走啊?再说,我说过的,我不会走。”
依旧是小院中,她一边搓着衣服,一边搭着话,以为自己没有看到,不留痕迹将小内裤塞到盆底。
原来她也有娇羞可爱的一面。
“你到底起不起啊,我送你回家!”
那本是一个美妙的夜晚,可惜自己喝得烂醉如泥,第二天早上,她突然这样说。
从她疲倦不堪的神态中能看出,应该一宿没合过眼。
那天晚上,从不屑于说谎的她,苦心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
原来……她也有铁石心肠的一面。
“你给我起来,你个大骗子!”
沉寂的火山终于爆发,郭永坤双膝跪地,伸手握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
“这……”
见此一幕,别说老人们坐不住,就是念经的和尚都蹙起眉头。
“罢了,随他吧。”
苏展国摆摆手,示意大家不必在意。
他与妻子本是唯物主义者,信奉人死如灯灭,此间情况,还请僧人超度,只是入乡随俗而已。
而旁边的柳谨,忍不住捂嘴,早已干涸的泪水,又淌了下来。
她突然分不清,女儿的选择是对是错,以为放下,就能相忘于江湖。
但是……真的能忘吗?
“坤哥,你不要这样!”
李有光同样泪流满面,跑上前抱住郭永坤。
“是啊,永坤,节哀吧,人都走了,就不要再打扰她了。”刘金宝暗叹口气,凑上来说。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然而,郭永坤此刻完全沉浸在悲痛之中,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
若非李有光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禁锢住,他说不定都把苏柔从凉床上抱起来了。
他恨哪!
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傻!
蓦然回想,那份机打的化验单明显疑点重重,根本就不是能轻易伪造的!
“啊!”
他望着那张绝美的脸,仰天长啸,痛不欲生。
若是他早知道……
一个淋巴癌,当初肯定还没到真正的末期,否则断然不可能挺过两年半。
即便中国治不好,世界那么大,他寻遍所有名医,都要一试,未尝没有机会啊!
此事别人做不了,但他,可以啊!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治不好,不是还有两年半时间吗?
为什么,为什么连一个陪伴的机会都不给他?!
“苏柔,你太狠了!”
怒吼着,咆哮着,到最后,再也叫不出来了,声嘶力竭。
郭永坤一屁股坐在地上,从裤袋掏出香烟,颤抖着双手划动火柴,一根,两根,三根……
可那缕火苗如何都燃不起来。
亦如沉睡的她,再也无法苏醒一样。
最终还是李有光替他点上了火。
他就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静静注视着她,大口大口抽着烟,一根接一根……
实在是心里太痛了,仿佛要炸开一样。
他必须找点什么来麻痹自己。
老支书刘德成不知何时来了,目视着这一切,长叹口气,对着左右挥挥手,示意大家离开,包括那些僧人。
他知道苏家人并不在乎这个,其实他也不信。
毕竟是血肉战场中走出来的人。
很快,大家陆续离开,现场仅剩下几名大队干部,以及苏家两夫妻。
“我们也走吧,让他俩单独待会儿。”柳谨含着泪说。
女儿这短暂的一生大抵是完美的,她学完了旁人一辈子都不见得拥有的知识,她实现了做一名老师的愿望,她拥有不输任何姑娘的美貌,她不畏病魔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
她唯独,少了一份爱情。
这最后的一个夜晚,柳谨觉得,应该留给爱情。
如此,女儿的一生才算圆满。
苏展国点点头,临行前,踱步来到郭永坤身边,伸手递过一只白信封。
“小柔走前的几天,应该有所预感,所以留下了三封信,一份是给我们的,一份是给孩子们的,最后一份……我想,应该是给你的。”
郭永坤颤抖着手接过,当看清信封上的那一行字时,瞬间泪奔。
【给我爱过的一个男人】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苏展国目视着眼前的小伙子,他能看出,对方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可此刻依然哭成泪人。
小柔也真是的,不能留个名字吗,非要来这么一句。
他却不知道,从小受西方文化熏陶的苏柔,其实并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感情,某个字在她心间萦绕已久,既然到了该说的时候,那么就没有任何遮掩的必要了。
郭永坤手脚止不住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生怕弄坏丝毫……
苏展国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搀扶着妻子,渐渐远行。
其他人也一样,包括李有光,他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和刘金宝一起走了。
灵堂里,只剩下……他和她。
灯光摇曳,晚风自从大山深处涌来,穿过屋檐墙角、草木缝隙,发出一阵阵呜咽之声。
第139章 满山开遍映山红
信封里装着一页纸,附着有淡淡的花香。
将其摊开后,娟娟笔触,映入眼帘……
【所以你还是来了。
我在给父母的信中提到过,假如没见到那个对我破口大骂的男人,就烧掉这封信。
怎样,被我猜中了吧,你一定骂了我对不对?
不过本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所以……你也该原谅我。
是的,我骗了你。
说了你可能不信,这是我一辈子第一次行骗。
不仅骗过了你,还骗了所有人,我是不是很厉害?
但我不是成心想骗你的,那天晚上,你还记得吗,你喝醉了,也表露了一些真实想法。
你是那么的想返城,让我无可奈何。
我一宿没睡,在霸占你和放掉你之间左右权衡,事实证明,我还是自私不起来。
没错,我喜欢你。
记得有一次你说过要娶我这句话吗?
我当时高兴坏了!
天地良心,那一瞬间我差点就答应了,可……我不能。
原谅我,我实在做不到。
我的生命被病魔把控着,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所以很早之前,我就将这个淳朴的小山村,作为了我的最终归宿。
倘若真跟你返城,你娶到的将是一个负担、一个登记本上注定会被划掉的名字、一段漫长的痛苦。
所以我寻思,长痛不如短痛。
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哭吧?
当然,你如果真哭了,那就赶紧把眼泪擦擦吧,那个样子肯定很丑。
这没什么的,你这么会花言巧语,总能遇到比我更好的姑娘。
我由衷地祝福你。
至于我,还记得吗,我可是仙女,只是去了一个更美的地方,我曾梦到过那里,遍地都是姹紫嫣红的花朵。
我会在那边盖一座木屋,继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相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所以,请不要为我难过好吗?
答应我。】
逐字逐句看完整信封后,泪水早已模糊了郭永坤的双眼。
“你是个傻子,你知道吗?”
他没好气地望着那张精致的脸颊,神经质地骂骂咧咧起来。
“还我不会哭,来,我现在哭给你看,看清楚,看丑不丑!”
“喜欢我你倒是早点说啊,就算不提病的事,不提结婚的事,你也是受过西方教育的人,咱们先谈个恋爱总成吧?”
“何必呢,我郭永坤是那种死个老婆就一蹶不振的人?”
“我的心大着嘞,只是你不懂,白白浪费了两年半时间。”
“现在好了,你连个婆家都没有,看你到那边会不会被人欺负……”
这也就是周围没人,否则见此一幕,不吓破胆子才有鬼。
一具尸体,一个人,就这样时不时地来上一句,仿佛在聊天一样。
而这一聊,就是整整一宿。
晨光破晓,大队里渐渐有了动静,公鸡鸣啼,狗畜吠叫,已有早起的人家烟囱中升起袅袅炊烟。
这注定是忙碌而不平静的一天。
郭永坤已经知道,守灵三日结束,苏柔今天就要上山。
他抬头望了望天边的鱼肚白,拖着僵硬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望着凉床上安详的脸庞道:“好,我答应你,不哭了。”
说着,抹了抹红肿的眼角,拭干了最后一滴泪水。
然后俯下身体,轻轻一吻,印在那抹艳丽的红唇上。
……
苏柔上山,下里湾的社员全部来齐,除此之外,十里八乡也来了不少人。
他们或许与苏柔并无交集,只是听闻了一些故事,深受感动,自发而来的。
前头山那边,不光赵大龙夫妇和十几名大队干部,就连下里湾人恨之入骨的赵福民,都破天荒地捧着黑色挽联赶到。
上书一行大字:音容宛在,教育先驱。
而现场最令人动容的,当属下里湾的一帮小毛头,在封棺的那一刻,每一个都发了疯,喊叫着,龇牙咧嘴着,放声大哭着,不让大人盖上棺木。
能让这帮从小散养、调皮捣蛋的熊孩子们如此这般,不难想象,苏柔在他们身上投入了多少关心和关爱。
孩子们的感情是骗不了人的,此情此景,也让很多大人潸然泪下。
棺木由八人合抬,原定的名单发生改变,为首之人正是郭永坤,在他旁边的则是刘金宝。
李有光原本也想上,但经过旁人的劝说后,没有逞强。
墓址很远,在下里湾西边的一座荒山上,平时鲜有人涉足,宁静异常,也是苏柔在给父母的信中自己选的。
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