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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的话,自然又引起了一片哄笑。
我的发音或许称不上完美,但也绝不像那个男生说的那么烂。
我也知道那男生对所有的外国人都有着浓烈的偏见,他也是故意把嘲笑放大几十倍,但那时还是让我备受打击。
或许我一直得到的都是赞许、羡慕、甚至是崇拜吧。所以,别人轻易的一句贬低,就把我刺成了重伤,让我灰心丧气。
从小到大,第一次从心底里冒出了一种厌学的想法,想着,要不干脆回去算了。”
康聿容问:“你没有回去,是谁改变了你吗?”
柯木蓝的头微微一点,说:“是一个建筑工人。”
她皱起眉头:“建筑工人?”这让她感到太意外了。
他说:“有天实在不愿意待在教室里,我就逃课了。从学校跑出来,晃晃悠悠,不知不觉就走到一片工地。
那是个夏天,有着四十来度的高温,烈日当空,建筑工们挥汗如雨。
我大概是太过无聊了,就问了其中一个工人很无聊的问题,我问他:你在做什么?
那个工人给了我一个看白痴一样的一瞥,用咬着烟的嘴巴,含糊的说了句:砌砖。
我想他说的很对,在他眼里这工作无非就是一种程序,他只是机械化的重复着。
我又往前走了走,故意的又问了一个工人:你在做什么?
那人没有抬头,凉凉淡淡的说:赚薪水。
虽然工作一样,可这人与刚才那样的回答大不相同。他把工作当成了一种谋生的手段,他的目标就是吃喝拉撒睡,这是人性的本能,也是实用主义人生观的代表。”
这次,康聿容主动问:“那第三个人怎么说?”
柯木蓝眼里闪过一抹惊讶:“你怎么知道还有第三个人?”
抿唇一笑,她说:“虽然这两个人说的都对,但他们答案过于简单,这么简单的东西,我想还无法抹平你内心深处的那抹创伤吧?”
柯木蓝笑开了:“两个人给了我两个不同的答案,我就想听听第三个人会怎么说,于是我继续向前走。
走到第三个人面前,我问:你在做什么?
那人灰头土脸浑身脏兮兮的,却给了我个灿烂的笑,他说:我在建造世界上最有特色的房子。”
康聿容顿了一下,好一会儿脸上浮出一层类似于崇拜的亮光:“这个人的想法还真是奇怪,那么枯燥,那么苦的活儿,在他眼里却像诗一样的美。”
“老实说,我当时也被他的话惊了一下。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块反骨吧,我反驳他,甚至是用那种不屑的语气对他说,说的那么好听,你只是在垒砖而已。”
“那人怎么说?”
她的急切,惹得柯木蓝笑。
他说:“那人笑了笑说:如果你认为这只是垒砖,那它就是只是垒砖;如果你把它看成是堆砌梦想的台阶,那它就是你通往梦想的台阶。关键是,你怎么看。
后来我还发现,别的工人都把破损的砖头统统丢掉,而他却拼拼凑凑物尽其用。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丢掉岂不更轻松?
他说,丢掉或许会轻松一些。但如果辛苦一些,费费力把它们拼凑起来,它们照样也还是完整的一块砖。把它们利用起来,不仅减少了浪费,说不定哪天还会助你一臂之力。
那人的话,让我突然明白,不同心理素质和精神层次的人,对待事物会有不同的认识。就像他们三人,明明做着相同的工作,却反映了迥然不同的人生追求。
第三个人的梦想是鲜明而又美丽的,虽然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是如果他现在是一名著名的建筑师,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从那次之后,我对任何的嘲弄就不在意了。不但如此,我还要感谢那些藐视我的人,因为他们觉醒了我的自尊。”
男人立在灯下,那一头毛绒又松软的黑发在橘黄灯晕的折射下发着金灿灿的光,侧影清俊翩然。
感觉到了身侧的那对目光,男人缓缓侧眸。
康聿容一碰到他那对吸引人的眼眸,瞬间心虚的低下了头,可是她却闹不懂,自己为什么心虚。
良久,她说:“你绕了这么大的弯子,就是想告诉我,那些句式,那些发音,就像那人手里破损的砖头,如果我也费费力,用用功,把它们学会,利用起来,它们有天也会助我一臂之力。”
柯木蓝的耳廓霎时红透,还有种被人看穿小秘密的羞涩感。
他是不想让她放弃英语,可是嘴笨不知道该怎么给她鼓劲儿。太直白怕她反感,所以就这样掩掩藏藏弯弯绕绕的说了一大堆。
自以为掩饰的很好,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灵敏,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把戏。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说:“我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梦想,但是我知道,要想梦想成真,就要站到‘高处’才行。”
“你说的,所谓的‘高处’指的是学历?”
“我是这么认为的。”
康聿容嘟囔着:“我也挺努力的,就是学不会,可能我这辈子与学校无缘了。”
柯木蓝问:“几个月前,我们去的那所大学里,女学生多吗?”
她想了想:“挺多的,有中国的,也有外国的。”
“别人能走进大学校门的,你也能。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别人能做到,而你做不了的。你现在学不会,只能说咱们还没有找对方法。大部分人的水平都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差距不大,别嫌弃自己,更别放弃自己。”
大约是柯木蓝的话起了作用,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有了从未有用过的自信。
柯木蓝这次针对她的弱点,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
他的讲解几乎不带什么废话,言简意赅地直奔主题,顺便说完了还给她点一下重点。
在他的带领下,康聿容觉得英语也没那么难了,至少他讲的她都能听懂了。
口语发音,让康聿容最头疼了,为了加强她的练习,柯木蓝给小凯茜下了死命令,和康聿容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用英文。
为此小姑娘可不高兴了,因为她也想学汉语啊。
柯木蓝为了达到目的,对小姑娘是连哄带骗,又讨好又许愿的,这才得到小姑娘首肯。
为了加强康聿容的反应能力,一向循规蹈矩,诚诚恳恳的柯木蓝,居然厚颜无耻的使了一招——挑拨离间。
一天,小姑娘想吃水饺,跟眼前的柯木蓝说了一声,让他对康聿容转达一下。
柯木蓝却使了“坏心眼”,和康聿容说的时候,故意把水饺说成了面条。
结果,当康聿容摆出晚饭的时候,小姑娘不高兴了,第一次对康聿容发了脾气。
小姑娘撅着嘴,冷着脸问:“Well;whataboutmydumplings?”康,我的水饺呢?
康聿容纳闷了,说:“Dontyoumeantoeatnoodles?”你不是说,要吃面条吗?
小姑娘特别喜欢吃饺子,好久没吃了,本来满怀欣喜结果失望落空。现在还被冤枉,特别生气。
小姑娘瞪着眼睛,验证言辞的说:“WhatImtalkingaboutisdumplings。”我明明说的是水饺。
康聿容坚持己见,摇头说:“Icantremember。Youretalkingaboutnoodles。”我不可能记错,你说的就是面条。
那天晚上,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虽然没有大打出手,但争辩的那叫一个激烈。康聿容的口语水平那真是有了质一般的飞跃。
在一旁看好戏的柯木蓝,看她们争得面红耳赤,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一开始把大小女人笑懵了,不一会儿,康聿容先回过味来。
她问小姑娘:“Kathy;doyoutellKeisdumplings?”凯茜,你告诉柯是水饺?
小姑娘点头说:“Yes。”
康聿容说:“Butwhathetoldmewasthenoodles。”但是,他告诉我的是面条。
聪明的小姑娘也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大小女人四目一对,伸着手,奸笑兮兮冲向了幸灾乐祸的男人,齐心协力的把男人胖揍了一顿。
康聿容学的很认真也很刻苦,她从不偷懒。
关键是她想偷懒也没机会,柯木蓝整天跟个周扒皮似的,手里拿着个“小鞭子”,她一松懈“小鞭子”就抽在了身上,她哪敢偷懒啊。
这样有目标并为之努力的感觉,很累,但更充实。
就在她,在柯木蓝的带领下,像个小马驹,不停的向前奔腾的时候,父亲的一封信,又给了她一次残忍的打击。
………………………………
第60章 父语伤人心
听到楼上有人敲门,康聿容走出去一看是邮递员。
这时,她在柯木蓝的房子里,正要准备午饭。
接过信,她没有回自己的房子,而是一边拆着,一边返回到客厅里。
聿容听之:
因你之过,康家痛失盛呈,已是不赀(zi)之损。你拒绝回国,父不强求,如此还可制止四起流言。
听述言,你身边有一男子相伴,父不允。不管你与之关系如何,立即分开,从此不得相见。
你被夫家丢弃,已是飞短流长,如果你再不洁身自爱,与男子暧昧不清,有朝一日,可还有脸面见父母,面见相邻父老?
为静门庭,三年内你不许嫁人,更不可与男子往来,否则世人会认为是你红杏出墙被章家抛弃。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你须谨记。
父上。
父亲的信上,没有关切,没有寒暄,有的只是训斥,甚至是鄙夷,康聿容心里一阵悲凉。
她的手一松,手里的信笺翩然飘落,她没有管。
二哥说:痛失盛呈,如丧考妣。
父亲说:痛失盛呈,不赀之损。
章盛呈,那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也是她看了一眼就为之心动的男子。
失去他,她也曾心痛难耐。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如丧考妣?
不赀之损?
她才是他的妹妹,她才是他的女儿。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都把失去章盛呈的错,放在她的身上?
为什么他们只看到章盛呈带给他们的光鲜,却看不到章盛呈带给她怎样的伤,怎样的痛呢?
她虽木讷,却不是个木头啊。
她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觉,知道痛知道伤的人。
章盛呈已将她伤的鳞伤遍体,父亲、二哥他们为什么就是看不见呢?
难道说,她在他们心里的位置,已经渺小到可有可无的地步了?即便她被伤的体无完肤,他们是不是也觉得那是无关紧要的?
康聿容盈泪苦笑。
她要嫁人,她要与男子往来,就是红杏出墙。
章盛呈都大张旗鼓的和别的女人结婚了,都把红杏出墙坐实了,你们为什么不去埋怨一句,责备一句?偏偏对她如此的刻薄。
这样,公平吗?
公平吗?
康聿容慢慢合上眼睛,从眼角滑下一行泪。
柯木蓝中午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
康聿容坐在一张小沙发里,两条胳膊夹着扶手耷拉着,头靠在沙发的背上,眼睛轻轻地合着,如果不是眼角一串串的泪,他一定会以为她睡着了。
冬日正午,炫目且又热情洋溢的阳光,铺洒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亮光。
只是,这亮光,掩盖不住从她身上散放出来的疲惫与哀伤。
她可怜兮兮的躺在那儿,像被人遗弃的小孩,充斥着无尽的悲怆。
她沉郁在自己的颓丧里,忽略了脚步的临近。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思索着如何开口,黑眸无意识的一个低垂,瞅见了地上的那张纸。
弯腰拾起,低头一看,不禁惊愕,世间居然还会有这样残忍的父亲。
他皱着眉,盯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满心满眼的疼。
他想安慰,甚至想把她抱进怀里,用怀抱抚平她心里的创伤。
但是,他不能。
信笺上词言辞,让她悲伤、让她对至亲的态度心灰意冷外,还让她心里的那道“三从四德,妇德妇功”的枷锁,再次将她死死束缚。
他想,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要和他这个“暧昧不清”的男人划清界限。
如果,他此时关切与担忧过于的明显的话,她不仅会把他推离,甚至还会迅速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让他再也找寻不到。
他决不给她逃开他的机会。
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与她拉开一定的“距离”。
柯木蓝往前走了三两步,站到她的面前,虚握成拳抵在唇边,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
被惊醒的康聿容,倏然睁眼,头一歪,正撞上他的俊秀眉眼。